第1章 第1章

世界有時總很奇妙。

負面情緒能誕生詛咒、敬畏恐懼能壯大魑魅魍魎、信仰能鑄造神明，當其他世界的生物存在感過強時，此世的人們也會流傳起他們的傳說。

「所以說，在這樣的世界里，就算有一天老子的紙片人老婆成真，也是很合理的。」

人來人往的漫展中，咒術界最強的白髮DK對摯友豎起食指，如此自信滿滿地發言。

夏油傑扶額，「這就是老頭子們那種態度的原因啊。」

五條家的六眼神子只對現實世界中不存在的紙片人——註：性別男——感興趣，對那些滿腦子血統繼承傳宗接代的封建腐朽老傢伙們來說，不急臉才怪呢。

「什麼嘛……」五條悟架上同學的肩膀，「說得好像你不喜歡八木鶯一樣。」

咒靈操使義正言辭：「我跟你可不一樣。」

他是非常理智的父愛粉，跟五條悟那種把人當老婆、得知同學喜好時會做出「哈？老子才不會管同期叫爸爸」這種神奇發言的過激存在完！全！不！一！樣！

「那當然，最強的頭銜可以共享，老婆不行。」五條悟一臉理所當然。

「誰在跟你說這種事啊……」

「這也是很重要的。」隨後，五條悟才回到了最初的話題上，「要讓八木鶯真的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也是有可行的方案的。」

夏油傑若有所覺，「你該不會是想說咒靈？」

「BINGO！」五條悟打了個響指，「身為最強，只要我們努努力，說不定就可以靠感情讓老婆成真……啊，聲明，是我的老婆。只是說如果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成功率應該會更高。」

「身為咒術師，認真思考創造咒靈這種方案的你還真是理直氣壯啊。」夏油傑無力吐槽。

「有什麼關係？傑不是咒靈操使嗎？而且我們可是最強。」

最強咒術師DK發出暴言：「想要有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八木鶯有什麼錯？想要和老婆貼貼的男子高中生有什麼錯？」

「啊這……」自詡理智父愛粉的咒靈操使思考了兩秒。

只屬於自己的八木鶯……糟糕，有點心動。

雖說大部分情況下夏油傑似乎都要比五條悟靠譜很多，也更有善惡意識與道德原則，但是能跟五條悟成為摯友，還是有不少相似之處的，至少對他們的老師夜蛾正道來說，兩人都是一樣令人頭疼的問題學生。

何況，他們只是聊起了這件事，提出了某些想法與交流，倒不是真的在認真討論要不要實行，所以僅僅作為某種幻想來說……

「你說得對。」夏油·DK有點過激幻想也很正常啊·傑贊同地點點頭。

「現在的男子高中生還真是可怕啊。」

兩人閑談間，一道溫和的嗓音響起，轉過頭去，是個金瞳的年輕男人，有著一頭黑色長發，整體給人的感覺很難升起惡感，兩位咒術師卻很快意識到對方不對勁的地方。

他不是人類。

男人一旁的少年一副理解的樣子，「這個我知道哦，聽說咒術師那邊都好像有點瘋。」

兩人顯然是一起的，黑髮藍眼的少年一身運動服坐在攤位后，明明應該是本來就在那的，可要不是他出聲，恐怕就直接被人忽略了過去。

也許這就是這個攤位前沒什麼人的原因。

迎著六眼與咒靈操使的視線，顯然也不是什麼人類的運動服少年立刻開始營業，「你好，這裡是多快好省的夜斗神，請問是預約的喜久福先生嗎？」

「沒錯。」五條悟點點頭，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沒想到十夜居然是神誒，不愧是我。」

十夜，夜斗神作為漫畫家的筆名，目前正產出各種八木鶯的同人作品。

喜久

福，五條悟在圈內作為甲方金主的用名，八木鶯過激推。

兩方一個出錢，一個出勞動力，很快建立了金錢關係，本次漫展之行的其中之一目的，就是為了會面交易，五條悟和夏油傑才一邊聊天一邊往十夜的攤位上走。

收到付款的夜斗對大手筆顧客十分熱情，尤其咒術師對神的遺忘似乎比普通人要慢很多，這個喜久福是難得的回頭客。

「感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不論是斬妖除魔，還是修理東西，什麼樣的委託夜斗神都能完美完成哦，滿意的話也請幫忙多多宣傳。」

這麼說著，由六眼認證過的黑髮神明親切地朝兩人遞上自己的名片

——手寫的。

夏油傑第一次見到這種世面：現在做神也這麼卷嗎？

同樣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世面的五條悟倒是接受迅速，「既然如此，那之前說過的……」

「禁止！」夜斗迅速打斷了對方。

他雙手比叉，一臉正直，「八木鶯cp向禁止，限制級禁止，各種奇怪的play都統統禁止！」

啊，果然神明就是比某個號稱神子的傢伙要有節操得多。夏油傑感動地想。

然而這種感動下一秒就被友人的話打破了。

「可是你明明都出版過毘沙門天的R18同人。」五條悟一臉不平。

雖然他沒看過，但自己找的畫師，這點信息他還是知道的。

夏油傑：？

怎麼回事？神與神之間的世界這麼奇妙嗎？還能互出限制級同人？

夜斗搖頭，「不一樣啦，總之就是不行。」

「好吧。」早就被拒絕過這個交易了，五條悟接受得很快，反正也可以找其他畫師，這方面選擇還是很多的。

比起漫畫家這個身份，眼前的可是活生生的神。

他雙手合十，一副期待的樣子，「那神明大人，可以讓八木鶯活過來嗎？」

「這個……也不行。」

白髮高中生迅速變臉，「好廢的神。」

「因為，八木鶯本來就是真實存在的！」

在夏油傑準備勸友人更正態度時，就聽到夜斗這樣將未完的話說完。

他的神情，與宣言主題樂園的吉祥物河屯君是真實存在的時如出一轍。

一旁長發的男人一臉無奈。

作為夜斗的神器，他也有些想不明白，分明是個活了至少也有幾百年的神了，在某些方面卻還是會像小孩子一樣相信這種事。

玩偶扮演者常常會為了不讓孩子的幻想破滅，所以不會在人前摘下頭套，夜斗會產生河屯君真實存在這種想法也很好理解，但八木鶯與河屯君總是有所不同的。

夜斗明明知道在各種虛構作品中登場的角色是不真實存在的，即使存在，也是本就存在於傳說中的生物，而並非是被人類進行創作過的形象，更不會將扮演這些角色的coser認為是角色本人。

可對於同樣是在虛構作品中出場的八木鶯，這位神明卻奇怪地與對河屯君的態度一致，認為是真實存在的。

雖然在這點上有些想不通，但他還是將其歸類為夜斗自身的邏輯原因，作為成年人，還是沒有出口打破少年的幻想。

而聽到這話的五條悟，則立刻又改變了上一秒還嫌棄的態度。

「你說得對！」他一副被啟發及找到同好的正色，「我老婆肯定是真實存在的！」

夏油傑：完了，五條悟的妄想症更加嚴重了。

某神器：好像知道這個喜久福為什麼會和夜斗達成不止一次的金錢交易了，這腦迴路能重合，也是挺不容易的。

就在人與神友好交流中，視野360度無論前後遠近的六眼，捕捉到了某些東西。

「怎麼了？」

白髮的咒術師從同好交流中抽出神，表情帶了點新奇，「發現了點有趣的東西。」

眾所周知，漫展上是很容易遇到正主的。

這並不是在玩梗，也不是將虛構作品的橋段當真，而是在這個世界，除了咒靈之外，的確還存在著各種其他的超自然生物。

比如眼前的神與神器；比如一路走來路過的妖怪們；再比如，來自隔壁世界的魚人、哥布林和魔女，還有頭上犄角一身女僕裝的龍，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傳說生物。

說起來，隔壁世界三天兩頭就會有些龍之類的居民來這邊世界串門，不說別的，兩個高中生咒術師不久前還在詛咒之龍的攤位前買了幾本《詛咒文選》。

真的能咒殺人的那種。

除此之外，還有萬聖節、主題樂園、鬼屋之類的，是真正的鬼怪混在其中都十分和諧的時間與地點，也同樣很容易見到這些超自然存在。

所以，在這種混雜著各類超自然存在的場合，能感知到各種不同的力量與波動，都是很正常的，因此就算是見到顯然不是人類的神與神器時，兩人都接受得十分迅速，也沒有立刻就認為是敵人。

但這種接受良好，主要是基於這些力量本就存在於這個世界，或者來到這個世界有一段時間了，大家都已經熟悉了感知到的信息，能夠判斷是否是敵人。

而現在六眼所感知到的信息，卻是全新的。

五條悟迅速拉上好友和新認識的神明，興奮地往六眼捕捉到的方向而去。

目的地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著肉眼可見的躁動，幾人不得不扒開一個缺口，才能見到裡面的景象，五條悟倒是仗著六眼和無下限術式，比其他人輕鬆一點。

待看清裡面被圍著的對象，咒術師與神都明白了人群躁動的原因。

那是一個少年，櫻發、碧眼，一身標誌性的軍裝，無論是外貌特徵，還是姿態氣質，都與名為八木鶯的角色分毫不差。

之所以會聚起人群，想必都是在為有人能將這個人氣角色還原到如此程度而驚嘆，可追尋著信息而來的神明與六眼的持有者卻知道——

「是鶯。」夜斗神如此篤定。

「是活的真的八木鶯誒！」某白髮藍眼的大齡兒童幾乎是歡呼起來。

老婆降臨到我身邊！

聞言，咒靈操使與神器對視一眼，皆有些驚疑：難道這就是最強咒術師和神明執著妄想的結果？

雖說性格上令人稍有微詞，但就這方面的判斷來說，夜斗和五條悟總是信得過的，再加上之前感覺到的力量波動，以及兩人異口同聲的確信，他們倒是都不懷疑這是真的八木鶯這一點。

尤其是……

那漸漸纏繞著少年成形的詛咒。

他是超人氣的角色，擁有望塵莫及的喜愛，這份喜愛來自諸多人類，也會變異出各種複雜的、扭曲的、極端的情感，然後衍生出由此而生的咒靈。

它曾徘徊於各地，被數次祓除，又數次因人類的愛惡恐懼而重生，當組成它要素的那個個體來到世間時，無形的情感便有了切實的方向，蜂擁而至。

這是因對八木鶯的情感而生的詛咒。

詛咒的怪物逐漸凝聚，尚未真正成形的軀體如霧般縈繞在少年周圍，隱約可見異常的形態。

如果八木鶯能見到自己此時在咒術師與非人類眼中的模樣，他就會知道，那圍著他的半虛半實的形體間，睜開了怎樣一隻布滿貪婪的眼珠。

但他對此一無所覺，濃長眼睫下的瞳眸映照不出世界暗面的影子。

「青器。」

黑髮神明低聲呼喚，冰藍眼瞳里流露出細微的、屬於禍津神的冷酷，被呼喚的金瞳男人瞬間化作長刀模

樣，落進對方抬起的手中。

「真是讓人火大。」白髮咒術師的視線穿過鏡片，直指正在成形的咒靈，嘴角拉起狂躁的弧度，「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咒靈操使未發一言，但他的身後逐漸顯現出被召喚的咒靈模樣，晦暗陰沉的壓迫感比未成形的詛咒更甚，一時令人難以分清誰才是更危險的那一方。

「豐葦原……」

「術式……」

「嗨，老婆！」

忽然響起的輕快聲音，讓神明與咒術師頓了頓。

他們下意識看了看五條悟，然後才意識到說出這句話的聲音很陌生，是其他人，而不是正準備發動術式的某位男高中生。

那是一個普通人，也正因為是個普通人，才既看不見咒靈，也不會注意到其他圍觀群眾的動作，只有對喜歡角色「扮演者」的無惡意玩梗兼友好互動。

網上管八木鶯喊老婆的多不勝數，雖然現實里很少會在三次元的環境那麼放肆，但這裡是漫展，本來就是同好的盛會，很多coser都會配合旁人的玩梗友好互動，跨作品聯動也十分常見，少很多三次元中這麼做的羞恥感。

追隨著八木鶯而聚集的人群本來就已經像極了某種粉絲見面會，在有第一個人那麼做又見本人沒表現出反感之後，就彷彿帶起了某種氛圍的開頭。

一時間，聲聲「老婆」如同浪潮，此起彼伏。

櫻發的少年似有些不解地歪了歪頭，然後張了張口，遲疑地回了聲：「嗨？」

這個世界的人都好熱情，就是打招呼的用詞有點奇怪，是這個發音在這裡還有其他含義嗎？

「啊啊啊好像，真的好像，不管怎麼看都好像啊！」「這個反應完全就是本人！」「他真的不是打破次元壁出來的本人嗎？」「好還原！」「嗚嗚嗚八木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人群的感慨聲疊在一起，讓人聽不清各自都具體說了些什麼，只能見到臉上激動的表情，也能感覺到因回應產生的喜悅心情。

似乎是映襯人群更上一層的激動，原本還未完全成形的詛咒轉瞬間就成了等級不低的咒靈，纏繞少年的霧氣頃刻凝結出了軀體。

更多的眼珠在背後睜開，鮮艷的黯淡的活潑的沉悶的熱烈的幽冷的顏色混雜在一起，像被打翻的顏料盒，複數的觸肢與巨大的手掌自不知何種的陰暗間隙中伸出，朝著中心的少年延展收攏。

「那個，請問可以拍照嗎？」

無從見到咒靈的人類如此出聲，詢問被詛咒纏身的少年。

八木鶯看了看鼓起勇氣的忐忑少女，點點頭，朝對方邁步走去。

他如同擺在櫥窗里的昂貴展品。

精緻、脆弱，軍裝短褲下裸.露的雙腿筆直而纖細，似乎沒有多少力量，皮膚白得不像有過任何訓練，陽光照耀下來，有種非人的盈透感。

可當他抬起腳步時，試圖纏住少年腳踝的觸手卻被這不見多少力量的腿踩在了腳下，一觸及散。

皮鞋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前行的腳步沒有半點凝滯，彷彿沒有踩到任何東西，鞋面上也神奇得沒有沾染到半點觸肢破滅的臟污，少年剔透的湖綠眼眸中只映出點點日光，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

然而那初初形成的、凝聚了愛懼執念的咒靈再度試圖朝對方抓尋時，卻在觸碰到的前一刻被迫停滯，無法再往前半點。

無論是觸肢還是形似人類的手掌手臂都統統被不正常地扭曲，血與血管與碎骨破裂散落，顏色各異的眼珠如同要逃離什麼恐怖事物般瘋狂顫抖與轉動，甚至不惜掙脫束縛的眼眶肉塊。

眼珠們掙脫了，連帶著咒靈本不必要的神經一同墜落。

它們不再能轉動，和不再能活動的軀

體一樣，然後「啪嘰」一聲，彷彿早就已經潰散一般，倒在地上的只剩下一灘血泊，最後又消散無蹤。

櫻發碧眼的少年已經停步，站在詢問的少女身前，十分配合地朝對方微微側身，從頭到腳都乾乾淨淨，不見一絲血跡。

看上去友好非常。

「我不是同性戀。」

在一陣神明與咒術師都忽然毫無用武之地的沉默中，黑髮的咒靈操使忽然這樣開口。

「哈？你忽然在說什麼啊？」五條迷惑。

「是這樣的。」夏油傑說，神色鎮靜，「首先，我不是同性戀，但是，這可是八木鶯啊。」

他還跟我說嗨，他心裡有我。

五條和夜斗：「？」

不論如何，幾人都收回了本來打算的攻擊，也一點都不為事情的發展感到意外。

畢竟這是他們都知曉的角色，只是先前不確定不同世界的力量體系是否對咒靈起作用罷了。

八木鶯，登場作品中官方欽定的唯一戰力天花板，據說，他只擁有一個被動技能。

其名為——

【魔神的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