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襲得勝,懷生入世
張子濤派兵連罵三日,見敵軍城內毫無動作,心裡想:「馬上就要入深秋了,到時大雪封路,天寒地凍,士氣必定低落,此次出征,若未殺敵一人,豈不作秀於敵軍,強攻雖傷亡必多,但我軍數萬對幾千,優勢在我。」隨即拍案起身,怒而喝之:「小小雪落,不能讓他等到援軍,今夜大擺酒肉,犒賞三軍,明早四更做飯,五更起兵,強攻雪落,勢必拿下敵將首級,陷入王上!」眾將士皆大喊道:「吾;王千歲,將軍威武。」
雪落城樓,梅音笙如往常一般,坐在板凳上燒火喝茶,目視敵營,見今日無人前來罵陣討戰,輕笑了幾聲,說道:「看來那張子濤是按耐不住了啊,怕是不出幾日必強攻城池,這樣,梅將軍,派人往城牆上倒水,水結冰氣,也可做一點天然屏障,而且派去黎安的部隊也要時間,得抗住幾波攻擊才行,敵眾我寡,必出奇兵,搓一搓這幾萬大軍的銳氣。」梅余方聽完思索了片刻,大喊了一聲:「誰敢率奇兵夜襲敵軍。」李虎、張達應聲回道:「末將願往!,以謝前車之過。」梅余方點了點頭「好,你等率一百鐵騎,重甲利矛,軍中士兵,任意挑選,但我有個條件,那就是給我狠狠的打出氣勢,打出威風!」
月懸高空,李虎、張達望著自己精挑細選的一百壯士,個個身高八尺,身強如牛,全是身下包括馬匹,都披著一身鎧甲,只留了個眼睛能看的清東西。李虎長呼了一口氣,其實他自己內心也多少帶點忐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一百人夜襲幾萬人的大軍,若在平常放到任何時候任何國家都是讓人笑掉大牙的事情,可此時已經無可奈何了,無人可用了,李虎與劉達對視一眼,大喊道;「士兵們,敵軍自持幾萬,不過宵小之輩,我們雖只一百,但都是不怕死的好男兒,隨我殺入敵營。」馬蹄深沉,直奔紫斯,如入無人之境。「敵襲,敵襲!」守夜的士兵大聲驚呼。李虎、張達大喊殺字,率領百人那是見人就刺,遇敵就砍,一些士兵想上前攔阻,這連人帶馬,重甲出行,直接撞了過去,便無人再敢攔阻了,張達哈哈一笑,連聲喊道:「痛快,痛快啊!」軍營中漸漸火光四起,聽得滾滾馬蹄傳入耳中,大批舉著火把的士兵擁了過來。李虎舉槍大喊一聲:「兄弟們,咱們走,張達,撤回城中,不必戀戰。」張子濤已經騎馬趕來,高呼放箭,對著身邊的偏將說道:「怎麼回事,雪落莫非棄城而出?」那偏將下馬單跪,抱拳說道:「回張將軍,末將趕來的時候,已經廝殺一團了,天黑難辨,就末將看來,敵軍大概來了千人有餘,個個重甲出行,士兵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已經死傷一片了。」
張子濤聽后,滿臉疑惑,心想雪落連出城迎戰都不敢,怎麼會有這麼多精銳的重騎兵,莫不是援兵到了,可雪馳距離遙遠。想到這裡,他大喊一聲:「全軍戒備,彙報敵我雙方傷亡情況,速探敵方軍情」
一位軍中督領抱拳說道:「報!我方死亡人數幾十,但受傷近四百,敵方屍首未見一人,據各方核實,來襲敵軍不過百人。」張子濤大怒,一把將桌案上的茶器文件拍落在地,大喊:「好一個百人!隨我將令,開拔,攻城!」一旁左邊第一位的單順立馬單跪驚呼:「將軍!不可啊,敵軍夜襲,是打我軍一個出其不意,此時若攻城,雪落必有防範,不如稍作歇息,安頓軍馬,等今日日升末將願率七千步兵,三千弓弩手,攻打雪浪。」張子濤走到他的跟前,眼神溫和的看了看,
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著單順說道:「單將軍,好!好啊!知我者,單順也!明早我在軍前督戰,為將軍助威,撤帳!」
一道霞光撕破黑暗,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普照大地,單順看著眼前的雪落城,令他驚奇的是,今日的雪落竟有些閃著金光,他派弓弩車往城牆一射,竟然砸落了一塊冰片,他頓時覺得今日這仗,必然難啃啊。
此時戰場非常的寂靜,靜的好像眾人的心跳聲都掩藏不住。城樓上,梅余方高呼道:「單將軍,我等已等候多時了,昨日小宴,不知滿意否?」單順長刀豎放,不發一言。梅余方繼續說道:「將軍不請自來,那我等只好不禮貌了,雪落雖小,亦有搏虎之力,放箭!」單順一擺手勢,成十方陣,陣由六棱盾組成,舉盾向前,步伐整齊,嚴絲無縫,箭射到上面竟然都被彈開了,單順駕嗎提刀,大喊道:「梅將軍,來而不往非君子所為,謝將軍賜箭,弓弩手,送還梅將軍!」只見十方陣轉身一變,藏在裡面的弓弩手單腳踩於盾牌之上,斜射而去,連射數次,一萬多支箭密密麻麻的飛向雪落城樓,一下子射倒了一片,而當雪落弓手張弓時,又躲回陣中。
梅余方左右直跺腳,梅音笙看著他,笑著說道:「梅將軍,不必驚慌,可派士兵加緊堵門,牆滑難上,敵有堅盾,那我們就用鈍器攻之,然後再用箭,效果豈不更好。」梅余方轉身對著眾將士說道:「將滾木,落石都一一搬上,城中百姓,可幫忙送運。城樓士兵,看著你們的妻兒老小,父母親朋,你們難道想讓他們陷入敵軍之手嗎,死守,援軍十日便到。」
「搭雲梯!射弩鎖!誰先將城樓梅字旗摘落,升三級,賞金百兩!殺!」單順首當其衝,拿起弩鎖,對準梅余方就是一箭,差點就把梅余方嚇死。
這場戰鬥殺的是天昏地暗,殺了足足兩個日夜。幾次攻上城樓又被擊退,人數減傷過小半,有的士兵心生退意,剛剛想要逃回營帳,就被趙順一刀砍下,人頭落地,血濺三尺,趙順舉著頭顱,對著那些想要逃跑的士兵大聲喊道:「我已對張將軍立下軍令,不攻下此城,絕不回營,再有後退者,斬!登上城樓者,賞!」這一下誰也不敢後退一步了,可士兵疲乏,此時此舉,已經漸失軍心。
…………
方啟森、劉昊陪同李徽賢到黎安縣城已經過了好幾日,修整的也差不多了,李徽賢說道:「這些天前線吃緊,生離塗炭,很多士兵都是從黎安這調集過去的,我已得知有一支簡軍要運軍餉到雪浪去,人數不多,但也有幾百,我們跟隨前去,也能安心。」李懷生聽到父親的談話,開心的抱住父親,他看著父親的臉說道:「我們這是要搬家去雪浪嗎,聽說雪浪有好多特產,比我們這大好多好多,而且那邊可以離流山也近,果然父親每次回來都能帶些好東西。」李徽賢笑了笑,摸了摸李懷生的頭髮,對李懷柔說道:「懷柔,咱們走吧,這小子已經迫不及待了,路上也不會出什麼事的,不用擔心了。我已派劉昊聯繫過對方督頭了,對方爽快的答應了,有他們護送,氓匪是不敢劫掠的。」幾人這便將行李掛在馬上,穿上棉衣,前往雪浪。
「馭~,將軍,前面就是黎安了。」梅餘姚也停下戰馬,眺望前方,點了點頭說道:「父將臨走吩咐,不可驚擾百姓,我們要謹遵將令,進城直取中央府衙,速奪黎安,以解雪落被困之憂」這時護送軍糧的部隊正在官道上前行,前方探路的士兵騎馬回來報告梅餘姚,說道:「報,前方有一押糧運車部隊,目測人數幾百,有馬者不過數十,將軍,我們是繞道,還是前去奪糧。」梅餘姚心裡想著:「父將讓我不要驚擾百姓,沒讓我不截官糧啊,來都來了,還迴避什麼」想到這兒,他大喊一聲:「眾將士隨我衝鋒,直取前方運糧部隊,殺!」
這下給運糧的奇督領嚇了一跳,滾滾馬蹄,從八方傳來,他四處張望,到處都是人影,高喊一聲:「何方賊匪,我等奉命運糧,如此張揚,不怕覆滅嗎。」梅餘姚朗聲笑到:「賊人都在雪落城下,這裡何來賊人,給我殺!」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李徽賢單手持劍拚命抵擋,身後站著李懷柔和李懷生,他對著那督領高呼:「奇督快走,此乃雪馳國軍騎,我們不是對手。」可這幾百人哪是幾千騎兵的對手,哪有反擊的機會,完全是被動挨打。奇督領大聲喊道:「放棄糧車,撤去雪浪,殺!」李懷生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從他的眼前流逝,只剩一隻左手的父親拚命揮舞長劍,他依偎在目前的懷裡瑟瑟發抖,偶爾鮮血飆射到自己的身上,他只想把這些都擦掉,卻弄得滿手都是,直到他被嚇的驚厥,昏死了過去,懷柔哭著喊著李懷生的名字,李徽賢回頭看了一眼李懷生,大叫一聲,騎馬衝鋒,竟一下子殺了幾員士兵,但自己也因為受傷過多,流血嚴重,倒了下去,李懷柔看到丈夫死於馬下,長嘆一聲:「天下戰亂,何日方休,掌中之蟲,難歸故土。」,隨即因害怕自己被羞辱,幾步奪取丈夫長劍,自刎而亡,死前死死的把李懷生壓在自己的身下,嘴裡念著李懷生的名字,希望他能平安無事,直到最後一口氣斷絕。齊督領看到此景,大喊了一聲:「為李督領一家報仇!,殺!」
此時梅餘姚旁,少廣元千戶高呼道:「少將軍,梅將軍將令要緊,糧車已歸我等,不必多做廝殺,免得耽誤要事」梅餘姚看了少廣元一眼,說道:「將糧車運往黎安!,散兵游勇,不必去管了,無水無糧,他們撐不到雪浪的,走。」
「咳咳咳」李懷生醒了過來,他看著母親與父親,還有這麼多同族的屍體,他一下子哭了起來,但又怕剛剛那些人沒有走遠,就抽著鼻子,忍著心裡的情緒,他艱難的爬了起來,四周望了望,見一個人都沒有,便含著眼淚,在地上用手挖了個大坑,將父母埋葬在這風雪之中,他想同父母一起死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如何度過剩下長久的時光,他馬上八歲了,他還幻想著要在雪浪城裡看別人家辦婚事,他喜歡熱鬧,喜歡那種敲鑼打鼓的感覺,雖然他在黎安沒有什麼朋友,不過有母親陪伴,-也已經足夠了,他拿出自己凍的僵硬,磨出血泡的手指,想要拿起這父親的佩劍吃,想要和父母一同離開這個人世間,可他哪裡拿的動這快比有他人一大半高的長劍,他用盡渾身解數,也只是把它挪動了個位置,他放棄了,徹底放棄了,李懷生因為一天一夜沒有吃糧喝水了,他捧起地上一團蘸著血的雪塊,也不知是他父母的還是別人的,但他已經沒有辦法了,他的身體告訴他,再不補充水分,他就真的和父母一同死去了,他不想死,他努力的嚼著,嚼著,但是因為冰冷和血腥味讓他劇烈咳嗽,他才七歲,他終於忍不住了,他不管會不會被誰發現了,李懷生號啕大哭了起來,將所有的情緒轉移到哭這單一的動作上,他此刻明白,母親當時和自己說人不如蟲子的意思了,他現在,就像蟲子一般,任人宰割,但因為哭久了,剛剛補充的水分又很快消耗完了,李懷生撲騰一下,倒在了地上。
遠方有一個人影緩緩的走來他疑惑的說道:「怎麼好像聽到孩子的哭聲,這下雪天,不會出事吧!」,他緩步走向前,周圍的血跡已被新的雪層覆蓋,只剩下一個個屍體橫躺在那,這位中年人隨著聲音找到了李懷生,看到他的雙手和一旁的坑洞,已經明白了事情,他苦笑著:「這孩子,真是苦啊,小小年紀就,唉,不知道還不還活著。」他將手放到李懷生的鼻子前面,長舒了口氣,說道:「還有呼吸,幸好你能碰到我,也算是一種緣分,那就了了我們這一場因緣吧,走能。」他將李懷生背在了背上,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取暖,向雪浪城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