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父子交心說趣事,魚精打魚趙王河。
待到放了學,我飛一樣的往家裡跑,不等進門便大叫起來:「爹呀,河裡出魚了,快去逮吧!」
他剛下班,正在洗臉,扭頭問我:「出啥魚了?」
「大鯉魚,」我伸開右手的母食二指做了個小圓,又把雙臂一張,「這麼大!就在那大柳樹底下游啊游啊,大嘴一張一合,露著臉盆大一個頭,就等您老人家去逮呢。」
「放你媽的狗屁!」爹生氣道,「你小子是越來越壞了,盡想著法子坑老爹,乾旱季節又不發大水,哪來那麼大的魚?」
哦,原來還有這一說,我不由蔫了。
「是不是你這個小饞貓想吃魚了?說!」
「不是啦,爹,都是你不對,都是你不對!盡出餿主意!」
爹被我說的一愣一愣的,「我又出啥餿主意了?」
「不是你說春梅上學的事,要讓學校出面嗎?可這求爺爺告老師的事,兩手空空,你讓我們這些嫩臉往哪兒擱呢?」
「唔,我明白了,你是想送幾斤鮮魚給你們老師?」
「哎呀!」我不屑的道,「我們小孩辦事會像你們大人那麼俗氣嗎?」
爹更加迷惑不解了,「那你讓我打魚乾什麼呢?」
「你猜!」我道。
爹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老實地道:「猜不出來。」
「你可真笨呢!」我小手點動著他的頭皮,道,「那天還說自個掉的心眼都比我的多,連這都猜不出來,真笨!」
爹手搔頭皮訕訕的笑著。
「今天我和三丫二蛋招開了諸葛亮大會.........」
「哎呀呀,好傢夥!那諸葛亮也來啦?」爹笑的忍俊不禁。
「哪裡!事先沒給他通知雲遊去了.........經過我們再三斟酌,一致認為要用天下最美的花瓶,裝幾尾最最漂亮的魚,送給我們郭老師。這主意怎麼樣?」
「哦!」爹恍然大悟,又連連搖頭嘆息,「唉!這幾歲的孩子都知道吃喝送禮扒門子,真箇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
「你就別買弄拽文了,花里胡俏的,我聽不懂。」我指頭點動著,「你就說幫不幫吧?反正人都有老的時候......」
「幫,誰說不幫了?」爹立馬投降了,「誰讓咱還得指望兒子養老呢!只是現在打魚得喂窩子...........」
說起逮魚,我可是行家——見得多了。爹每次打魚我都跟著。他那技術蓋了,十里八鄉沒個比的。只要河裡魚一泛花,他就知道魚有多大,是什麼魚類,是公是母,懷孕沒有。遠遠的魚叉扯著絲線「嗖」的飛過,「嘩啦」一聲響亮,你不用懷疑,保準是條大魚.
據爹講,有那麼一年,趙王河發大水,水覆兩岸,浪打橋樑氣勢驚人。我爹就站在大橋上撒網捕魚,引得過往眾人駐足圍觀。有一個小姑娘抱著一隻小花貓,不知怎的「咪」的一聲,小花貓掉下河去了,小姑娘急得大哭。眾人伏欄看時,但見驚濤拍岸,水勢洶湧,浪頭林立。小花貓拚命掙持,哀哀叫著:「快救我,快快救我!」怎奈身小力怯,眼見活不成了。突然,波濤里躥出一條大魚來,足有丈二長短,口若簸箕,眼似海碗。頭揺處波濤洶洶,尾擺處浪花飛濺。呵呵大笑道:「小花貓哎,今天我要吃了你!」眾人見時無不驚呼。我爹提網跑來,大叫道:「莫慌莫慌,我來救它!」隔著橋欄擰腰聳臂,那網打著旋「唰」的就下去了,把那小花貓扣個正著。拉上網來看時,小花貓睡的香甜,正打呼嚕呢。見了主人飛撲過去,偎在懷裡,「咪」的叫了一聲,竟口吐人言道:「我正要捉拿小魚兒做點心,是哪個王八蛋多管閑事?誤了我一頓美餐!」
正是:
好心做處落埋怨,
花子反把施捨嫌。
莫說蒼天公道少,
父輩康泰子孫安。
有人說愛好的力量是無窮的,我信。你看我那老爹,也難怪鄉親們送他外號老魚精。一說去打魚,地里活也不幹了,把那魚叉、』漁網、絲溜子、地籠子收拾了一遍。天不黑盡的便提了漁網,急不可耐的吆喝起來:喂?兒子,快逮魚走啰!」
我當然要跟著去,讓他是老魚精,我是小魚精呢。爹背了漁網,身子一闖一闖的大步走。我挎了小水桶,邁開小短腿,飛跑還是跟不上,我急了道:「爹,你慢點走,我攆不上你。跑那麼快乾啥呢?搶媳婦啊你?」
爹蹲下來,頭一低,道:「來,騎我尿脖。」
我遲疑道:「我都這麼大了,再騎你尿脖人家笑話。」
「誰笑話?你八十歲也是我兒子。」
我撫著他的頭騙腿而上,他站起來大步走,這下快多啦。
「爹,你的脖子熱熱的,暖暖的,想尿尿。」
「先憋著點別尿,咱快點走,你聽見沒?河裡的魚正在咕咕叫呢。」
「魚也會叫啊?爹你別瞎咧咧了!」
「你不懂,魚不但會叫,還會說話呢。人有人言,獸有獸語,聽不懂魚說什麼,就找不到魚窩窩,怎麼能逮好多魚呢!」
「爹,魚在河裡都說什麼呢?」
「魚說什麼呢..........?昨個我從河邊過,聽一群魚在開會呢。一個白鬍子的魚正在講話:今天我招集大家來,是要到柳家堡去........」
「它到咱村幹啥呢?」
「哦,忘了告訴你,河裡的草棵啦樹洞啦泥窩窩啦,就是魚的家,也有許多名字。什麼郭家營子,高家莊,馬家河子等,跟我們人類一個樣。那白鬍子魚說的正起勁:「今個我們要把高老莊的小翠姑娘搶來給我做十三姨太.......」
「爹,你記錯了,高老莊的小翠讓豬八戒背跑了!」
「嗯?不假,是背走了,不過天下叫小翠的多了去了。那鬍子魚眼渾,他可不管大翠小翠,只要年輕漂亮它就搶。」
「爹,你盡瞎胡咧咧,搶親是犯法的。」
「犯什麼法?魚和我們人類可不一樣,漂亮的魚姑娘,誰搶誰要沒有王法,不然怎麼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呢?」
「那小翠一定長的千媚百嬌啦?」
「那可是哩,在整個趙王河無人能比,風華絕代,就像……就像天仙配里的七仙女兒。」
「那她可沒有我們郭老師長的漂亮
「唔?」
「前些天,七仙女下凡來啦!」
「啊?有這等事?」
「董永不小心弄丟了牛,到處找。七仙女不放心,又找董永。正在對面的河堤上東張西望呢,我那郭老師跑步經過,兩人對眼了。爹,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七仙女秀足一蹬大袖一擺,雙手掩面跑了.......」
「怎麼啦這是?」
「她一比較還沒我們郭老師長的漂亮呢,害羞了唄!」
「哎呀,這樣啊!」
「爹,你見過我們郭老師沒有?」
「沒見過。」
「虧你沒見過,見了能饞死你!」
「我饞什麼饞,當年你娘也是十里八鄉最俏的人物!」
「我娘可不敢和郭老師比,她都有好幾根白頭髮了。哎,爹,你說那鬍子魚把小翠搶到手沒有啊?」
「大概搶到了吧!這魚成群結隊在水裡游啊游啊,他們裡面就有鬍子魚一家。所以撒網前要站在水邊聽聽,鬍子魚會不時地招呼他們一家子:「哎,媳婦兒,孩子們快跟上,別跑丟了,人心險惡,狡猾的人類時刻想吃我們的肉哪,可不能不防啊!」妻妾們可沒那麼多警惕性,道:「都在後面跟著呢,丟不了。」子女們更是嘰嘰喳喳,七嘴八舌。這時候順著聲音「嘩啦」一網下去,保管連窩端。不過這打魚人也有個忌諱,要心狠手軟,魚打到了要手軟,把小魚姑娘放生,讓她們生兒育女呀,不然豈不打絕了。」
我想了想,道:「要不.......咱們別打魚了..........」
「咋的啦兒子?」家玉不解放慢了腳步。
「你想啊,那小魚姑娘沒了爹沒了娘,小孩子家家的,凄凄涼涼無依無靠,多可憐呢!」
「你說這個呀?那小魚姑娘她......她還有魚嬸嬸和魚叔叔呀,它們也是一大家子,就入了伙了。」
「爹,我真佩服你了,你咋懂這麼多呀?不如我們和解吧,你別再打我屁股,我也不再惹你生氣了。」
「不是和解過一次了嗎?兒子啊,其實爹打你屁股是恨鐵不成鋼望子成龍啊!你看到這棵樹了嗎?」家玉看了一眼路邊的一棵大楊樹,「小時候它也是個五股六叉的樹棵子,丫丫叉叉一大片,如果不剪枝打理,長到老死也只能當柴燒成不了才呀!」
「那你拿鞭子打牛屁股,也是讓它成才嗎?」
「那可不一樣,打牛是為了讓它好好乾活。」家玉想了想,道,「你打過針嗎?」
「打過,前年我感冒了,先生拿針扎我屁股咯吱咯吱,好疼呀!我還罵他了呢!」
「那就不對了,先生是職責所在,也是為了你好啊。你娘回來給我說了,她比你流的淚還多呢,這就叫扎在兒身上,疼在娘心上!如果可以,大人都願意替孩子挨那麼一下。小孩嗎,調皮搗蛋不算個壞事,偷瓜摸桃也不是大事,只怕是今個偷了你先大爺的蘋果,明個又偷楊軍家的梨,養成了壞習慣,成了人人煩的三隻手就不好了........」
「爹,我可沒偷楊軍家的梨,就偷了二黑爹的西瓜,他家的西瓜可甜呢!」
「以後不要再偷了,想吃給人家要。」
「給人家要?你說的多輕巧,那瑣碎頭,他自個還捨不得吃呢,盡啃人家西瓜皮……」
「胡說!」
「我可沒胡說,二蛋和二黑家地挨著,他趴在玉米地里搞偵察,一輛小白車停在地頭上,下來倆人在他家瓜棚下吃了一個大西瓜,付錢走了。二黑爹看看沒人,又啃了一遍,不信騙你是小狗。」
」好啦,這事兒不要說出去。」
「我誰都沒說,就給我娘和三丫說了,我的小嘴嚴著呢!爹,我看見人家瓜呀梨呀的,嗓子眼裡就痒痒,光想吃,你說我這肚子里是不是有饞蟲啊?」
「那八成,趕明兒給你買點葯打一打。偷個瓜不算大事,怕只怕越偷越大,今個偷瓜,後天便去偷柱子爹的牛成了賊。」
」柱子家的牛,我可不敢偷,他家的牛抵人。」
「好了,到地方了。」爹蹲下去。我跳下來,就著河水撒了一泡尿。爹想了想道:「你在這兒看網和小水桶,我去喂窩子,今個要是發財,說不定能逮一個金燦燦的小鯉魚精姑娘,給我兒子做媳婦兒。」
「爹,要一個長的俊的,像我郭老師那樣的!」
「行!」爹滿口答應了。
我看了一眼黑咕隆咚的大柳樹,心虛地道:「讓我跟你一塊去吧,你看那烏漆墨黑的,怕是有妖精。」
「那是柳神爺爺,哪有什麼妖怪,既然害怕,跟我走吧。」他從矮樹上撅了幾節帶樹葉的楊枝條,往上遊走了約二里地,在無水草的水邊插下楊枝條做標記,在距楊條三米遠的深水裡灑下麩子等香料,相距五百米設一陷阱。第三處就在老柳樹下。
我問:「咋不多弄幾處?」
他搖了搖頭,道:「打魚多少不一定在下網多少,只看天意,今晚咱們三網定乾坤。走,我們到二灘上去,莫驚了魚搶食,待我們慢慢往上游挨過去,魚就聚的差不多了。」
一勾彎月淡淡,照見河面波光粼粼,餌料投放處不時有小魚兒躍出水面,魚兒爭食打架,擊的水聲「嘩啦」,銀光閃爍,水面上波光蕩漾,層層點點消散開去。鯉魚來了,草魚來了,鯰魚、泥鰍、蝦米各種叫不上名字來的,奇形怪狀的花里胡俏的魚兒都來搶食吃,好不熱鬧。一條鬍子魚游過來,突然驚叫道:「夥計們,大事不妙,怕是有狡猾的人類投放誘餌了,上次虧我見機的快曉幸逃得一命,這次不知是哪個鱉孫黑了心肝,設下陷阱要害我們,大家快跑吧!」那驚覺了的鬍子魚,帶領妻妾子女們搖頭擺尾逃開去了。更多的魚兒卻不為所動,也許是天賜美食呢,肚子咕咕叫,先吃飽了再說。魚兒們終歸是低等動物,哪有人的狡猾陰險,心狠手辣,鬼心眼兒多呢!有沒有經過多少大的陣仗,更沒有魚精在裡面。於是你爭我奪吃的正歡,陡然一片陰雲罩將下來,想要逃時哪裡來的及,終被絲網扣在下面。
家玉不慌不忙,輕輕抖動著網韁,受驚的魚兒在網裡亂竄亂跳,爭相奔逃。早有魚鍵兒搖頭擺尾飛向網頂,卻無生門,隨著網兒拖動漸漸露出水面,魚兒們拚命掙扎,攪的水聲嘩嘩,銀光閃閃。一時間哭的叫的怒的罵的,紛亂不堪。更有那小魚姑娘驚嚇的哀哀慟哭,淚水漣漣好不可憐!我和爹把魚收在水桶里,約有二三斤重,卻是兩來兩去少有大的,頂大的一條鯰魚,不過七八兩重。家玉挺知足:「這個水勢這就不錯了。」
第二網逮住了幾匹泥鰍,使我大為高興。第三網在老柳樹下,家玉謹慎起來,道:「兒子,你且在這兒等著,待網落下水后再過去。」他嘴裡輕輕念叨:河神顯靈,柳神爺保佑……雙手提網,悄悄溜下河灘,待距水面四五丈時,猛然擰腰旋身聳臂,吐氣開聲,發聲喊:「去――」那網打著旋,帶著「嗚嗚」風聲,向水面迅急罩去。起初網口有牛槽大小,隨著飛速推進越張越大,到達水面時,已有一間屋子大小。「嘩」的扣在水裡,激起一片水花。我趕緊提著水桶跑過去,站在爹身邊助威。他輕輕抖動網韁,慢慢拉網,卻不見有什麼動靜。悄聲道:「這次怕要壞事,沒感覺到魚撞絲網的振動……」眼見網將拖出水面,家玉長嘆一口氣,正要道聲:「完了!」忽聽的水面「潑刺刺」一聲響亮,有一條尺把長的大鯉魚搖頭擺尾,「咕咕」叫著,順網飛將上來,家玉眼疾手快一把撈住;正手忙腳亂,又聽到「嘩啦」一聲水響,又一條紅翅紅尾,金燦燦的大鯉魚翻著斤頭竄將上來。家玉打了個愣,那魚撲稜稜一個旋身,剛好落在我手提的水桶里。拉出網來看時,半個魚星兒沒有,家玉連呼:「奇哉怪哉,我打魚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這等怪事!這麼大的水勢有這麼大的魚倒不奇怪,並沒扣在絲網裡卻飛上來?唔!一定是柳神爺顯靈了,他對著老柳樹連連打恭作揖,「柳神爺,待我回去取香燭紙錢來孝敬您老人家!」說完匆匆而去。
回到家裡,爹把打魚的經過原原本本的給娘講了一遍。娘想了想道:「也許就是兩條普通的鯉魚受了驚嚇,也說不定。」
家玉憂心的道:「就算受了驚嚇,一條飛上來勉強說的過去,兩條都飛上來,就不那麼簡單了!」兩人又去撥弄端詳養在盆里的兩條鯉魚,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異。娘解釋道:「人有情魚也有義,也許它們就是梁山伯祝英台式的一對,生死相依。」
家玉道:「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兩條鯉魚咱還是不要害了性命,讓孩子們一併送他們老師去吧,就算有什麼邪乎,命貴的人壓服的住。」
「這樣也好,如果真是鯉魚精,她今夜一準會給我們託夢的,我卻不能放她走,好好養著,將來給我們兒子做媳婦!」於是他們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但等午夜夢回,可偏偏一夜無事。
第二日,三丫二蛋見捕了一盆子的魚,高興的歡呼雀躍,連連拍手叫好。選了些漂亮的,放在另一水盆里,搖頭擺尾,游來游去,果然花枝招展,別有風趣。我發愁道;「魚是有了,可我家沒有樣式的花瓶,你兩個各自回家找找,看有沒有別緻樣式的。」
兩人飛奔去了,不大會又垂頭喪氣的跑回來連連搖頭,這可咋辦呢?
老師好
看了幾遍,終沒看出本回屏蔽原因,胡亂修改不是辦法,請老師伸指一點,多謝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