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遲到的信

金黃的陽光慷慨的灑在窗外的梧桐樹上，梧桐樹上的麻雀啁啾不已。一縷陽光悄悄的走進我的房間，我卻不理睬它仍欣賞著窗外的這幅風景畫。

「黃老，您有一封信，需要我念給您聽嗎？」

年輕的工作人員輕聲細語的對我問道。她的名字，我沒太在意。

人老了總是喜歡把注意力放在重要的地方。

周圍的工作人員竊竊私語道：「科技都發達到什麼樣了，居然還有人送信，也太土了吧。」

「你懂什麼，臭直男。人家這是老一輩的浪漫。」

我慶幸雖然我老了但仍然耳聰目明，還能聽到周圍人對我的議論或許是老天爺的一份賞賜。

「謝謝你，親愛的小同志，還是我自己來吧。」

我帶上招牌的笑容對一開始的工作人員說道。她連忙將信遞到我手上便轉身離開了。

真是個懂事的好同志，知道不窺探他人秘密，我喜歡這樣的人。

伴隨著信封打開的嘩嘩聲，我的手也停止了抖動，拆信需要用力，但拿信不需要。

熟悉的香味混合著紙張上的油墨香，將我封存的記憶重新上色。

我明白！我知道！這是她的信！這一定是她給我的信！

這封遲到了半輩子的信。

養老院內沒有開燈，我看不太清楚信上的內容，我急了，撐起拐杖企圖快點到達陽光下，我恨不得自己的身體和幾十年前一樣好，能跳能跑，即使只有幾分鐘，幾秒鐘也好，只要能讓我到陽光下，看清這封信。

但事與願違。

由於我的迫切，久坐卻猛起帶來的暈眩感讓我控制不住身子，一下子栽倒在地。我早已不再壯年，這一倒我便知道，即使我耳聰目明，也可能會收到閻王的請帖。

可那有怎樣，只要我能看見這封信的內容我全都不在意，即使讓我死去。

看到我倒地周圍的工作人員不約而同的湊過來將我扶起。我在他們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到陽光中。

我有許久沒照過鏡子了，自從進了養老院，我一直逃避現實，甚至逃避自己已經老了的事實。

窗戶里映射著一個枯瘦如柴的老頭，由營養不良導致的白皙的皮膚上零星的分著褐色的老人斑，雪白的頭髮吝嗇的蓋在頭皮上，鬍子拉碴不修邊幅。

沒想到我已經老到了這種地步，一時間我都不確定窗戶中的老頭是不是我，會不會只是我做的一場夢？我是不是穿越了？

這都不重要，我謝過周圍的工作人員，他們順便幫我拿了個板凳放在我的身後。我等不及坐下，將信高舉，讓這一抹偷溜進來的陽光做最大的貢獻，在陽光的照射下我逐漸看清了信的內容。

「我已經走了，勿念，勿念。」

這封信很短，短到只有一句話，短到我只看了一眼就知曉了全部的內容。

可這封信又很長，它解答了我過去幾十年的疑惑，它詮釋了我與愛人最後的結果。

信讀完的瞬間，我明顯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可我無心查看，仍舊一心撲在這封信上。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環境暗了下來，大概是太陽下山了吧，它也算看完我人生這部戲的結尾。我的耳邊出現嘈雜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勉強能聽清。

「來人啊……黃老，黃老……是的就只是那麼短短的幾分鐘……離開了我們。」

我大概知曉發生了什麼，我對於死亡並不驚訝，畢竟對於一個八九十歲的老人來說小傷小碰都可能是閻王的請帖。

我眼前的世界也開始昏暗起來，啊原來這就是人死後的樣子啊，很熟悉嘛，果然死亡並不算什麼大事，也算不上節日。

睡覺的時候閉上眼睛，會有彩色的粒子不斷的運動，我們越去注意它，越是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我經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或許現在我也是睡著了，呵呵。

死後的世界亦是如此周圍彩色的粒子做著無規則運動，時而呈圓形，時而呈方形，一會四散破裂，一會聚如流沙。

忽然所有的彩色粒子聚集在一起變成了一隻由粒子構成的蝴蝶，說真的，如果有密集恐懼症的話，看到了死不如生。

蝴蝶振動翅膀飛向遠方，卻在一定高度上再次四散破裂，就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雖然四散破裂，卻又形散神聚。構成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平板。

平板上開始出現了畫面，一個穿著醫生服的陌生人臉出現在上面，我不認識他。

緊接著畫面開始模糊轉變彷彿是換了個方向，出現了一個滿頭是汗，卻帶著欣慰的笑容的女人。這個人我認識，是我的母親，我一方面感嘆原來母親年輕時長這個樣子，不說是大家閨秀，也算得上亭亭玉立了。

另一方面我開始意識到這或許就是人們說的走馬燈。

據說人死後會看自己這一生的走馬燈，走馬燈不是以時間順序播放，而是以記憶的深淺，它會在最開始播放那些你已經忘卻的事情，在最後播放你刻骨銘心的記憶。

看完之後就會有黑白無常或是牛頭馬面將你帶走，帶到奈何橋，喝完孟婆湯，這輩子也就算到頭了。

人生中大大小小的事件不斷的在播放，與父親和奶奶三人一起玩捉迷藏，因為找不到人開始嚎啕大哭，父親怎麼哄也不停，到最後只能用武力嚇到我不敢哭。

呵呵，一些小時候的糗事我已經忘卻，沒想到死後還要再經歷一遍，幸好周圍沒人，不然一定社死。

第一次上幼兒園抱著父親哭不願意進去，第一次自己走路上學，第一次與父親奶奶吵架，第一次過生日，第一次工作，第一次拿到人生中第一桶金，第一次看到至親死去……

這一生有苦也有甜，苦佔多，甜佔少，也算精彩。

我估摸算了一下，最後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差不多該開始了，這段記憶很長啊，十年？二十年？忘了，時間沖刷了名為記憶的巨石，將它內部侵蝕的破爛不堪。

畫面不斷跳躍，終於來到了那個讓我印象深刻的夏天，那個幾乎改變了我人生軌跡的夏天。

我叫黃良，我的故事從那個不知名的夏天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