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見天日

翟健康清楚的記得他走出看守所大門那天，那正是一個炎炎夏日，七月份的炙熱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抬起頭看了看頭頂那一片天，似乎好多年沒有看到過這麼開闊的天空了，這些年只能在放風的時候看到一方小小的天空，此時此刻真是體會到了井底之蛙的感受。他確實也像一隻井底之蛙，一直想跳出來，但是再怎麼跳也沒跳出來，直到這一天才跳出了那口深井。

翟健康等待這一天等了五年，他曾多少次想象自己走出看守所是什麼情況，他從看守所那二十平左右的房間里走出來，簡單地向大家告別一聲就跟在管教身後，一路上都是激動的，但是腳下卻很沉重，邁不開腿，彷彿已經忘記了邁開腳步走路的感覺，他感覺費了好大勁才走出來。管教走在前面，他在後面亦步亦趨，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走路，即使他很迫切走過這條熟悉而又漫長的過道，但是他還是默默地跟在管教後面，就像一隻溫順的羔羊跟在羊倌後面。

這條路好漫長，翟健康強壓住內心的激動跟在管教後面，好不容易到了大門口，經過驗明正身後才打開了大門，隨著獄警啪的一聲關了大門，翟健康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走出了看守所，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才大膽地向前走，七月份的炙熱陽光似乎也驅散了裡面的陰鬱，只是這樣的陽光讓他感到刺眼，不敢直視，他不由得看了看天空，那麼高那麼遠，又看了看四周，發現姐姐已經在前面了等著他了。

這一刻翟健康感動而又感恩，這些年也是姐姐每月過來給他上賬送衣服，他在裡面苦苦支撐五年也是為了不讓姐姐和母親傷心。多少次他撐不下去將要精神崩潰，但是想到不能讓姐姐和母親傷心，他又一次咬緊牙關撐下去。可以說這些年就是為了不讓家人傷心他撐了下來，這也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知道母親還需要他照顧，在他進看守所前一個月母親因突發腦梗住院，還在恢復期，所以他一直很擔心，但是他卻得不到任何關於母親的消息。

翟健康快步走向姐姐，姐姐也是朝這邊走來。翟健康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姐姐，眼淚不由得流了出來。他鬆開手看著姐姐，她也是面帶笑容，充滿了感動和久違的笑容。

姐姐看著翟健康說「你都瘦成這樣了，唉！」

「姐，沒事的，你不要難過。」翟健康笑著對姐姐說。

姐姐也是低下了頭，當抬起頭時，已經是眼角發紅了。

翟健康和姐姐沿著看守所門口的巷子向前走著，路面上已經是熱氣騰騰了，這種熱氣彷彿要把人融化掉。

翟健康一直很納悶，沒有看到母親，他想按常理母親一定會來的。隨即他又告訴自己，可能母親在老家不方便，加上母親身體不好，行動也不方便，這一刻他想趕快回家見母親。

翟健康和姐姐走出這個巷子，來到了外面的馬路上，就看見了姐夫在外面等著了。姐夫開著他的計程車在路口等了一會，翟健康趕緊快步走到姐夫面前向姐夫問好，姐夫也是滿臉笑容，就像從前一樣稍微帶著羞澀。

「外面熱的很，趕緊上車！」姐夫沖著翟健康和姐姐說。

翟健康和姐姐上了車，車子也緩緩向前，車內一下子涼爽了很多，這種感覺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體會了。

翟健康不由得看著窗外，外面依然是車水馬龍，高樓大廈，似乎這個城市還是依舊，不知道這五年外面又發生了什麼變化。他想問問姐姐姐夫，但是他卻沒有張口，

因為他不知道從何說起。就這樣，他們三個人都是沉默著，姐夫也是默默開著車，他和姐姐在後排卻沒有說話。曾經想著見到姐姐說什麼，現在卻是不知說什麼好，也許這與世隔絕的五年讓他沒有了說話的慾望。

大概四五十分鐘就到了姐姐的家，這也是翟健康熟悉的城中村，他們下了車沿著狹窄的小道進了一所院子，進去后就一下子昏暗了很多，只有少許的光通過天井照進來，上了三樓姐姐打開了房門。

進了門房間裡面也是昏暗的，只是感覺到了少許的悶熱，姐姐也是打開了空調。這時他們才坐了下來，姐姐給倒了杯水，翟健康接過水心中已經是五味雜陳了，這些年在那個二十多平的房間里，和二十多個人一起吃喝拉撒睡已經讓他麻木，這會子在姐姐這裡一下子這麼清凈他卻有點不適應。

他們在一起坐了一會，說了幾句話，姐夫就去上班了，他今天還要繼續不然就不能完成任務了。房間里只剩下了翟健康和姐姐，姐姐忙著給他做飯，他一個人在看電視。翟健康突然想起了外甥女和小外甥，記得五年前一個還在上初一，一個才兩歲不到，不知現在什麼樣了，於是他問姐姐道「孩子呢？在上學吧！」

「是的，還有幾天才放暑假。」姐姐回答道

「好久沒見他們了，都長大了。」翟健康訕訕地笑著說

「是呀！佳美馬上就高三了，佳明已經小學一年級了。」姐姐在廚房忙著對翟健康說

翟健康不由得感嘆道，這五年真是太長了，自己沒有白天黑夜的苦苦熬完。他還清楚的記得佳美活潑可愛的樣子，他每次到姐姐家都會給佳美帶上好吃的，她也是喜歡這個舅舅的。佳明當時還小，只會簡單的說話，也是喜歡和舅舅玩的，他也經常小外甥一起玩一起看動畫片。往日的情景似乎還歷歷在目，但是眼前已非昨日，外甥女已經要上高三了，已經是大姑娘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女孩了，小外甥已經從蹣跚學步的小兒成為了小學生。翟健康不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了，只知道自己從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到了現在中年大叔了。

姐姐做好了飯，翟健康和姐姐一起吃飯，也在閑聊著。

「今天你剛回來休息一下，可能這兩天我們親戚要過來，他們也知道你今天回來。」姐姐看著翟健康說

翟健康聽姐姐這麼說，沉默了一會兒，頓了頓說「算了吧，我也不想見面，他們來我也不知如何面對。」

「那也沒什麼，他們既然這麼說，我們拒絕也不好，畢竟也是一份心意吧！」姐姐安慰著說

「嗯，好吧！」翟健康也是默默地答應了。

吃完飯翟健康休息了一會，姐姐說待會她要去接小外甥佳明。

「姐，我和你一起去吧！好久沒見佳明了」翟健康說

「沒事的，你休息會，我一個人去就行，待會就回來。」姐姐說著

翟健康也沒有再強求，就答應了姐姐在家等著，姐姐走出了門。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在家，他感覺到太安靜了，有點不習慣。

翟健康等了一會兒，就聽見了開門聲，不由得看了看門口。只見姐姐帶著一個小男孩進來了，應該就是佳明了。翟健康仔細看著佳明，長圓臉龐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雙彎彎的眉毛，可愛的笑容。

姐姐對著佳明說「快，趕緊叫舅舅！」

佳明看著翟健康有點遲疑，等了一會才低聲說「舅舅！」

翟健康趕緊走過去，拉住佳明的手說「佳明都長這麼高了，是不是都忘記舅舅了？」

佳明有點害羞地看著翟健康，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姐姐趕緊幫忙打圓場說「你不是之前一直問舅舅到哪兒去了，我給你說去外地工作了，現在他回來了呀！」

翟健康聽姐姐這麼說，也許這是對孩子最好的解釋了，他們的世界里只有在外工作是需要好幾年的。

翟健康和佳明相處了一會兒，漸漸熟悉了，佳明也不在拘謹了，開始和舅舅說話了。

「舅舅，你去什麼地方工作了，這麼長時間呀！」佳明帶著孩子般的天真無邪說著

翟健康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答，沉默了一會兒說「舅舅去了很遠的地方工作，很遠的。」

「那是去國外嗎？」佳明可愛地說道

「是的！去國外工作」翟健康順著佳明的話題說下來，這樣也許是最好的解釋。

「那真好，你到國外了。」佳明一副羨慕的神情。

翟健康沖著佳明笑了笑沒說話，因為他已經無話可說。他真希望這五年是去國外做勞工了，也許他的人生就不是現在這樣了，但是事實卻不是，他這五年已經失去了很多。這五年已經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別人都在進步向前走，而他卻在走下坡路，他和別人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翟健康想到即將見到的七大姑八大姨，他真是有點恐懼，他不知如何面對，他也擔心他們的異樣眼神。因為在這個傳統社會裡，坐過牢那就是一生就完了，無論是因什麼原因他們都不會關心，只是看你坐了牢，那麼就會另眼相看。

對於這兩天親戚的到來，翟健康有點不知所措，心裡真是忐忑不安，至於到底怎麼樣只能等那天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