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

向軍看著信紙，心裡卻沒了底，一時無從下手，或許這就是小時候的詞不達意化為了長大後言不由衷吧。

向軍把桌子搬在了亭院里，斑駁的光影透過柳葉，他在光影里來回走動，用他略顯枯瘦的手在信紙上擦寫，晨光在他身上落下光斑，他的身影淡的就像珍藏多年的水粉畫。

他沉浸在了寫信裡面，像泡在一壇老酒中的勁蛇。

不知不覺，初陽推開了霧霾，溪水在溫風中踏著華美舞步，看山間的雲的腳跡，雲也在閒遊。

給姐妹的三封已經寫好了，向軍有些倦了，準備去小時候父親經常帶他散步的山林轉轉，順便找些靈感，舒些心情。

清晨的山林，有些淡淡的薄霧尚未散去，遠遠看去若有若無，像是仙女舞動的輕紗。柔和的陽光灑在山林間，鬱鬱蔥蔥的葉子便有了深深淺淺的綠，走進山林，晨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到他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光暈。向軍緩緩走著……

晨風輕撫，樹影婆娑，樹葉在微風裡翩翩起舞。

向軍朝自己家地里遠眺：一大片一大片翠綠的向日葵葉匯成了綠色的海洋，田圃里，一排排整齊的向日葵面向晨陽，在風中飲食著太陽。一層層的光游上了向日葵的身體，掛在晶亮的葉片上，向日葵被太陽塗上翡翠濃彩，黃銅般的花朵依次綻放出火焰的光環。真是更無柳絮因風起，唯有葵花向日傾。

他一時看入了迷，又在晨風的作用下，信紙從他手上滑落，在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如同一隻蝶，又如同一片葉，緩緩的劃過封塵的記憶，斑駁著時光過往，向軍追著追著，他感覺到，隨著那信紙的飛舞，他的心田裡似乎劃出了一道墨色的痕。

信紙最終落在了父親和他小時候栽種的棗樹下，向軍深深地注視著棗樹：棗樹既不開花比美，也不高談闊論，但是樣子早已經老了。樹榦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猶如老人那飽經風霜的臉，紅彤彤的大棗壓彎了枝頭，不仔細看就像披著一身紫紅色的龍袍。

「好快哇，好快哇，一下子就過了這麼多年！」向軍感嘆道，雙腿一盤，坐在棗樹下，開始寫給父親的信。

一晃已是正午，秋的正午，和旭的秋陽照在向軍身上，好一種暖融融的感覺，向軍摘了幾顆大紅棗，對付一下午飯，把芬兒向陽交給母親照顧，向軍是大可放心的，繼續寫著。

午後，太陽漸漸偏西了，天空中那一縷縷的白雲也變得像用金絲鑲過邊似的，絢爛而多姿，太陽伸出手，撫摸著田野，給大地披上了一件金色的紗衣。向軍終於寫完了所有的信。

他小心翼翼的拿出素色的紙箋，手摸上去還有粗糙的感覺，放在陽光底下晒晒，還曬出了些許乾花的香氣，將其一同與信紙放進信封，再貼上郵票。又快奔到灣里的郵政箱，滿懷欣喜的寄放在了裡面。

返回時已是黃昏時刻。

入眼處，殘陽脈脈，楊柳依依，整個灣子顯得格外蒼涼，往昔的點滴在黃昏下清晰，歲月的痕迹在黃昏下醞釀。黃昏籠罩著大地，向軍只聽見潺潺的流水，此時已看不見耀眼的陽光，只見夕陽與地平線慢慢吻合，形成了一條弧線，展開了一天的畫軸。

黃昏像是生命的隱語，它引導著人們去領悟人生那一份平淡與淡泊，日暮的寧靜如一束星光，讓人心靈寂寞而平和。

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天角，天光渾然相容，熠熠生輝。

向軍往灣里的衛生院奔去，順便在田圃里摘了一朵向日葵。

胡芬和向陽在休息，孫雲正忙著熬湯，給兒媳婦補補，向軍不好打擾，輕聲的說「娘，我回來了！」

「信都寄出去沒有哦？」

「都寄了，都寄了，莫得問題的，放心吧，我進去看看孩子哈！」向軍激動地說。

「聲音小點，聲音小點！別把芬兒和孩子吵醒咯，讓他們多睡一哈！」孫雲囑託著。

向軍比了個懂了的手勢，進了房間，芬子，向陽還在熟睡中。向陽睡得很香，兩隻小眼睛眯的很緊，就像兩條細線，兩個眉毛就像柳條般，嘴巴不時發出「呼～呼」的聲音。

這可把向軍可愛壞了，一直望著他，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