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打籃球第七十六天
坐在板凳上的赤司征十郎思忖完畢,抬眼發現白鳥彌彎下腰正湊到他面前,距離極近地端詳他,晶亮的眼裡滿滿當當都是他的身影,依舊百看不厭,帶著新奇之色,像在尋找什麼細微的差異。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
好一會兒,他輕聲詢問:「白鳥?」
只是一個照面,已經讓白鳥發現另一個他的存在了嗎?
白鳥彌重新站直身體,嘟囔了一下:「大概是我看錯了,剛才感覺前輩的眼睛顏色有點不一樣。」
他一個轉身在赤司征十郎身旁的板凳坐下,雙手撐在身側,身體朝身旁的人傾斜,探著腦袋說:「我還想聽前輩學貓叫!」
在師生心中有著良好形象的赤司征十郎默默思索一秒,無奈地開口:「彌。」
白鳥彌興緻勃勃地看著他。
赤司征十郎又輕聲喚了幾次:「彌……彌。」
【呵。】
白鳥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不知為何而喜悅:「雖然知道前輩是在學貓叫,但是聽起來也像是在叫我的名字呢!」
赤司征十郎偶爾會為他的敏銳感到吃驚。
那你是在高興我學貓叫,還是在高興我叫你的名字呢?
問題到了舌尖,繞了又繞,赤司征十郎還是沒有問出來。
「前輩剛才是心情不好嗎?」白鳥彌有點在意他剛才的態度。
赤司征十郎微垂目光:「嗯,是有點。今天觀眾有點多的,對我們的期望也很高,我在想下午的比賽要更加慎重才是,一不小心入神了,沒反應過來。」
「前輩就是想得太多了。」白鳥彌恍然,頓時就把剛才困惑拋到腦後。
他眼睛一轉,忽然彎著眼睛喊道:「咪!」
赤司征十郎一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白鳥彌喊了幾聲「咪」,一會兒又變成「喵」,聲音此起彼伏,有慵懶婉轉的長音,也有活潑短平快的促音,比起赤司征十郎帶著些不好意思的低聲,他的語氣無拘無束。
此刻若是有人從門外路過,定然會以為更衣室的某個角落裡藏著一群幼貓。
赤司征十郎的臉上漸漸浮現輕柔的淺笑。
白鳥彌停下來,詢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讓前輩開心一點?」
因為剛才聽到自己學貓叫很高興,所以為了讓自己高興,他也開始學貓叫嗎?
赤司征十郎感覺心裡彷彿有隻幼貓在打滾,渾身都放鬆下來。
「謝謝你的安慰,我放鬆下來了。」
「這就算是安慰了?我只是喜歡這樣的前輩而已,不想讓前輩皺著眉而已。」白鳥彌嘀咕,「我算不算學會了新技能。」
他果斷開始挾恩圖報:「我安慰了前輩,前輩要給我送禮物哦!」
赤司征十郎當然應下,也沒忘了問白鳥彌的來意:「白鳥,你來更衣室是遺落了什麼東西嗎?」
白鳥彌搖搖頭:「我是來午睡的!車上地方太小了,這裡可以躺著睡。」
他指著更衣室的兩條寬板凳,拼在一起就是一張單人床。
他枕著手臂側躺下來,並問:「前輩不休息嗎?」
「不了,我再看會兒資料。」赤司征十郎看著硬邦邦的板凳,提議,「你枕在我腿上吧。」
「好!」白鳥彌眼睛一亮,頓時蹭過去,滿足地眯起眼,很快就睡著了。
四周皆是鐵皮柜子的更衣室重新陷入靜謐,卻因淺淺的呼吸聲變得溫馨,不再有那種催生焦慮與恐懼地寂寥感。
赤司征十郎溫柔地注視著連睡覺臉上都掛著笑意的白鳥彌。
無人知曉,他最初其實羨慕著白鳥彌。
羨慕他不被壓力所困擾、無憂無慮,因為自己時刻承受著來自各方各面的壓力;
羨慕他活潑直率的性格,因為自己必須謹言慎行,必須做一個領導者;
羨慕他和森先生親昵的父子關係,因為自己和父親的關係十分僵硬;
羨慕他沒有家族拘束,無拘無束的姿態,因為從小到他大,家族就在不斷給予他更高的要求……
他們兩個人截然不同。
不過赤司征十郎明白自己的責任、義務,儘管很累,但他知道自己不應當逃避,他同樣給自己定下了高標準高要求,極力變得更完美。
他的性格也讓他無法像白鳥彌一樣主動且開朗,他向來謀定而後動、情緒內斂。
正因為明白自己絕對不會成為白鳥彌的樣子,所以他更希望白鳥彌能始終保持這份輕鬆愉快。
一開始只是這樣。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鳥彌也將愉悅帶給他。
可以忘掉責任、甩開身份、行為出格也不要緊的輕鬆時光,對於疲憊的他是一種奢侈的慰藉。
和白鳥彌在一起很開心。
但自己卻逐漸不滿足普通朋友或前輩的身份,一向克制自持的他開始貪心。
想得到他更多的注目,想變成更獨特的關係。
他生出了說不明的心思,不確定那是否是「喜歡」。
他只是總會想起白鳥彌的笑容,想和白鳥彌一直在一起而已。
一思考起這樣的未來,他就想到太多的顧慮,每一個都足夠讓白鳥彌徹底遠離他。
他不希望自己帶給白鳥彌困惑。
縱使心中渴望,但保持現狀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
以前輩的身份待在他身邊,心中卻在圖謀不軌,這樣的自己似乎有些卑鄙。
【優柔寡斷的膽小鬼。】
赤司征十郎已經能對那個聲音充耳不聞,他低頭看著另一個自己寫的比賽安排。
幾乎讓青峰大輝打滿全場。
【為隊伍爭分,這就是王牌的作用。】
赤司征十郎邊修改,邊教導另一個自己,就像在教弟弟,也像是自言自語。
不可否認,他有過那樣更冷酷的想法,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更柔和辦法。
白鳥彌睡了個神清氣爽的午覺,下午繼續出場。
這一次的對手顯然知道了他上午跳球得分的事,明明是大高個,跳球時卻一臉如臨大敵的看著他。
白鳥彌才剛剛起跳,對手也迫不及待跟著提前起跳想要阻止他。
但因為兩個人的身高差,很顯然,他衝動了。
「嘀——跳球違例!白隊球權。」
提前起跳的對手在球還沒到達最高點就出手,讓帝光這邊輕而易舉拿到球權。
白鳥彌悻悻:「可惡,都不讓我表現!」
紫原敦揉了揉他的腦袋。
綠間真太郎更看出問題。
對手越是擔心白鳥彌跳球得分,就越是會被破壞節奏,從而違例。而如果保持原本的節奏,或者安排一個身高近似的人來跳球,彈跳力很難比過白鳥彌,會導致他直接得分。
比起讓帝光開局跳球得三分,士氣大振,普通的違例丟失球權對他們而言已經是損失最小的一種選擇。
他們的小學弟已經讓對手忌憚到這種地步了啊。
綠間真太郎想起一開始連跳球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他,頗有些欣慰。
白鳥彌開場有些不開心,直到赤司征十郎忽然朝中場傳出一個高球。
和跳球的位置一樣!
這是白鳥彌熟悉的點位。
白鳥彌瞬間又揚起笑容,他起跳進球,得意地享受著籃球被拍進籃筐后全場鴉雀無聲。
同樣的球,帶給觀眾的震撼卻截然不同。
按照比賽規則除非有意外情況,否則一場比賽只有一次開場跳球,即使白鳥彌跳球再厲害,那也是驚鴻一現的招數。
但此刻白鳥彌這個進球與跳球毫無關係,是個徹底的三分球!
完全不受跳球次數限制,可以在比賽中多次用出的中場三分球!
並不知道白鳥彌只有這個點位能進,被震撼到的觀眾席一片嘩然。
「完了,小白鳥肯定會得意忘形的,小綠間,你要不要也試試?」黃瀨涼太慫恿道,「今天巨蟹座運勢怎麼樣?」
綠間真太郎看著籃筐若有所思。
最近他的手感不錯,他有一種預感,即使是中場三分也能進,而且不需要像白鳥這樣固定位置。
不過他還是輕哼一聲拒絕了。
「我可不會投出沒有把握的球,尤其是在比賽中。今天巨蟹座運勢僅次摩羯座,排第二。」
「小白鳥是第一啊,難怪他大出風頭。」黃瀨涼太又問,「那誰運勢最差?」
綠間真太郎瞥向場中的赤發身影。
「射手座,他今天的幸運物是筆。」
「小赤司啊。」黃瀨涼太暢想了一下,「不過完全想不到小赤司也會有倒霉的時候,感覺不論什麼危機小赤司都能化險為夷。」
白鳥彌和其他二年級很快就被換了下來,換上了以三年級為主的陣容。一年級方面,雀部拓也在第四節上場,還因為嘴欠拉滿仇恨,賽后被虹村修造好好教訓了一番。
在沉重的壓力下比了一整天,比賽勝利之後他們首先感覺到的還是鬆了一口氣。
按部就班地開完賽後分析會,等到去吃青峰大輝請客的冰棍時大家才嘻嘻哈哈起來。
「多謝你了,青峰。」三年級生也吃得歡快。
青峰大輝捏著自己完全癟掉的錢包,面目猙獰地咬緊牙關
冰棍是不貴,可這次他不光是請了幾個一年級,而是請了全員。
他應下賭注的時候可沒想到會這麼貴。
青峰大輝痛心呢喃:「買小麻衣寫真的錢都沒有了。」
白鳥彌望過來,小麻衣好像是青峰前輩喜歡的偶像名字,平時也喊過幾次,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每次聽到這個名字都十分警覺,有時候還會捂住他的耳朵。
他對偶像是沒興趣的,大家異常的反應卻讓他好奇極了。
唔,前輩們都不告訴他,他還是之後問問父親大人吧。
「但是前輩看起來還挺開心的。」他問。
「啊,因為明天的對手是上崎中學。」青峰大輝咧開一個鬥志十足的笑,「終於又可以和井上較量了,我已經向教練和赤司申請明天第一場比賽打全場。」
白鳥彌對上崎中學還有印象,這是他第一次去練習賽的學校。之前和他交手的上崎中學的一年級,實力不強,但是據說那位井上前輩很強,去年和青峰前輩不相上下。
白鳥彌咬下一口冰棍,含化了之後說:「我還是覺得青峰前輩厲害!」
青峰大輝欣慰一笑:「沒白請你吃那麼多冰棍。我也不覺得我會輸,但是井上今年肯定也變得更強了,肯定能和我比拼一番。」
他們去年勢均力敵,今年應該也差不多。
井上絕不會像其他對手那樣。
青峰大輝相信著。
次日。
鬥志昂揚的青峰大輝上來就火力全開,期望與井上一對一較量,卻發現自己輕輕鬆鬆就能過掉對方。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兩人表情都變了。
熱血沸騰的笑容、戰意和血色一起從他們臉上褪去。
井上的表情從驚愕變為勉強,他立刻轉身攔截青峰大輝,卻一次又一次被輕易甩開。
如此輕易。
青峰大輝喃喃自問: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對手嗎?
為什麼他的掙扎在自己眼中如此不堪一擊,完全是白費力氣?他為什麼不能再努力一點?
去年兩人還能糾纏許久,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今年卻……
暴風雪突然變得更加猛烈,苦苦堅持的火苗開始閃爍,即將徹底熄滅。
第一節結束時,井上看向青峰大輝的眼神徹底變了。彷彿他面前的不是人,而是某種人型的怪物。
場上無比沉默,誰都沒想到他們兩個的較量居然會變成這樣。
才打完半場,比分已經變成了82-47,主教練將青峰大輝換了下來。
「下半場白鳥上。」
昨天才申請打全場的青峰大輝沒有發表異議,他蓋著毛巾坐在板凳上,眼神空洞,神色恍惚,連白鳥彌都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前輩不打了嗎?」
青峰大輝聲音低啞,滿臉漠然:「能贏得了我的,只有我自己。」
白鳥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