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潁川龍宮

潁川，在潁水郡境內蜿蜒曲折奔流不息，是郡中百姓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母親河。

潁川和陽乾山其實相隔並不遠，但畢竟分屬神仙和妖怪兩個勢力陣營，彼此又都心高氣傲的很，陽神君和他們沒打過交道也是正常。

不過他倒是聽說過，潁川常年驚濤駭浪兇險異常，百姓們會將豬頭等貢品丟入潁川以祈求風調雨順。他也曾效仿搞過不太高明的創意剽竊：派小妖裝神弄鬼去嚇唬那些進山砍柴的山民，想從他們身上也撈點油水。只是效果一直不佳，大部分情況下山民頂多扔下柴火轉頭就跑，一年下來貢品根本搞不到個幾斤幾兩，還得再令手下收集柴火下山變現。這令他很是惱火的同時，又有點嫉妒潁川龍王自然條件優渥。

因為乾旱許久，潁川暴露出了大面積崩裂的河床，平日里往來熙熙攘攘的漁民也不見蹤跡，只能看到遍地的漁網和深深插入黃土裡的船錨船槳。一些不幸擱淺的小魚，在烈日的暴晒下變成了面目猙獰的扭曲魚乾。殘存的水域如同死水般毫無波瀾，倘若極目遠眺，甚至還能看到潁川龍宮那破出河面的飛檐。饒是陽神君見多識廣，卻也不曾見過如此的觸目驚心的死寂景象。

從潛入潁川水下那一刻起，陽神君就意外地沒遇到任何阻礙。一路上僅有幾個站崗的蝦兵蟹將，也都橫七豎八有氣無力地癱著吐稀泡泡，好像根本不在乎陽神君的到來。

遠遠看去，潁川龍宮的規模遠比陽神君想象的還要氣勢恢宏，就是整體上感覺空蕩蕩的，好像又缺失了些許對稱性。可等陽神君走近了定睛一看，好傢夥，整個宮殿如同被妖怪洗劫了一般，這邊缺根玉柱那邊剩幾片金瓦，鎏金的牌匾也叫人刮掉了金粉。

他快步進殿，殿內同樣冷冷清清，看不到幾隻活動著的精怪。但見一隻老龜四腳朝天，仰頭躺在寶座上，像是已沒了生機。

陽神君趕緊上前，卻發現這老龜只是在出神發獃，於是忍不住喝罵道：「老王八，快起來！你們這潁川龍宮為何如此殘破不堪？」

這老龜只是瞥了他一眼，有好聲沒好氣地回復道：「哪來的野妖怪，要什麼便自己拿，不要打擾你龜爺爺享清夢。」

陽神君哪料想得到他是這般態度，語氣不由地放緩下來，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有妖怪搶了你們？主事兒的人呢？不是，偌大龍宮怎麼就剩你們這點老弱病殘？」

「你這妖怪好不禮貌。罷了，爺爺我不和你計較。你上外打聽打聽，老主事兒的全家都給天宮端咯，新主事兒的又不住這兒，老夫我姑且算是掌管這裡了吧。要什麼你直接拿去就好，不要再問東問西了，累。」那老龜很不情願地答道。

陽神君呆若木雞，半晌才問道：「天庭就這樣不管你們了？」

那老龜搖搖頭，又點了點頭道：「怎麼會不管呢？太子們被請上天庭后，娘娘也帶著家眷丫鬟連夜跑路了，於是上頭指派涌江龍王來代理咱這潁川龍宮。」

他嘗試翻身坐起來，但沒有成功，於是乾脆繼續躺著回憶道：「人家一來就是搞演講，批判我們正是沒有紀律，沒有底線才會牽連他親兄弟，造成今天的局面。說得那叫一個義憤填膺，好像全是我們的過錯一樣；然後又開始扯必須堅持創新、立足改革才能有出路。搞了個什麼考勤制度，要求我們每日必須打卡，但凡遲到一次，年終賞錢就自動捐贈到龍宮公用事業基金里去。」

他好像說累了，

歇了半響才繼續道：「過了一段時間，涌江龍王又宣布要搞人員結構優化，當天就遣散了絕大部分在門口站崗的蝦精，還順手收走了一批年輕的河蚌精到他們涌江龍宮；沒隔幾天又說要搞什麼資產清算，指揮著手下開始大張旗鼓地搞拆遷，背地裡還偷偷摸摸地去卸殿頂寶珠和門帘上的玉墜」

「口號愈喊愈響，搞到後面動靜卻越來越小。龍王本人也乾脆不來了，派人每隔十幾天來一次敲敲打打，拆點東西打包帶走，於是好好的龍宮就被禍害成了你看到的這般模樣。有點本事的兄弟們都跑了，留下來的也沒什麼能耐，去哪兒都一樣。」老龜彷彿事不關己，淡淡地說道。

陽神君只道在妖怪的世界里，物競天擇、弱肉強食是鐵的定律，卻沒曾想神仙們的世界更是吃人不吐骨頭！他毛骨悚然，定了定心神這才繼續問道：「那喚雨的法器呢？你且拿來借我一用，我好給潁水郡降雨，救萬民於水火！」

老龜垂下的雙眼明亮了一霎那，隨即又黯淡了下去。他冷笑道：「呵呵呵呵...你來龍宮竟然是想著喚雨之事？我且告訴你，在我們這兒喚雨，須得靠神器濛浾珠，此珠乃上古神龍精血所化，只有真龍血脈才能毫無代價地催動自如。其他神仙妖物若是強行催動，一場牛毛細雨也得耗其百年修行！」

他抬頭直視陽神君，苦澀地說道：「我觀你本事雖不弱，但也不過千年修行吧？能喚幾場雨，救多少民？況且你一個妖怪尚且心繫黎民百姓，這要讓那些神將仙官們的面子往哪兒擱？我勸你還是早點絕了這個念頭，回去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吧！」

看著油盡燈枯的老龜，陽神君清楚他並不至於誆騙自己。他默默地轉身向殿外走去，身後傳來老龜輕輕地嘆息。

雖然很於心不忍，但自己不過想空手搏個好名聲，用自己修為作代價催動神器實乃天方夜譚。陽神君安慰自己道：「況且就算喚來了雨，地里也不能立刻長出稻穀，怎麼可能為了凡人葬送自身前途呢？是了，那個老龜真是太愚蠢了！他不會以為我會去催動濛浾珠吧？我可是妖怪啊哈哈哈哈！」

陽神君想到自己多少會點虛空造泉的法術，雖然也會耗點精血，但收集起來滿足山上妖怪們的用度應該沒問題。至於潁水郡百姓，讓天庭那幫神仙們自己去關心吧！

陽神君心一橫，頭也不回地離開潁川龍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