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瘋雨
黑雨,大荒四詭雨的一種,又叫瘋雨,正式記載里也有官方定下的名字——魔黑怔雨。
與其他三種詭雨相同,入夜才下,直至雞鳴破曉時方停。
暴露在這種雨里,一切有生之物都會變得無端瘋狂。
短時間暴露會讓所有智思體出現意識模糊、智力下降、情緒失控、心力憔悴。
長時間暴露會讓所有智思體產生各種妄想型意識障礙,滋生不可逆的負面情緒,嚴重的會出現返獸嗜殺嗜虐癥狀。
最可怕的是整夜暴露在瘋雨之中,其結果只有傳聞。
據說,沒有活人經歷過這種劫難,也沒有活人親眼見過誰經歷這種劫難。
至少,各國公開的記錄里沒有相關記載。
據說,在某些國家的頂級監察或監天機構里才能看到相關文獻。
也有傳說,大荒第一強國迷靈吉安的開國之君羅神遁,就是百年前淋了一夜黑雨,發狂毀了半個化生城后,被百餘高手圍攻,殺一半,傷一半,然後徹底銷聲匿跡。
當然,這些都是據說。
包括某些邪惡教派曾故意拿活人淋瘋雨製造妖孽。。。。。。
等等等等,都是「據說」。
總之,見到瘋雨,躲起來,盡量一滴也別沾上身,這是正常人的正常選擇。
「都進大堂,關門,上板,再檢查一遍樓上樓下的門窗。」
辛如鐵吩咐著,白衣人麻利執行。
幾個商人正從樓上下來,趕緊讓路。
「恩公,我們也。。。。。。」
「你們下來坐著,這個不用你們操心。」
這麼重要的事情,辛如鐵當然不放心交給外人去做。
他跟著上下仔細檢查一遍,罵了幾嗓子,踢了幾個屁股,一刻鐘后,忙活完了。
「去把廚房裡的鐵銑、木炭弄過來,在這廳堂支個火暖和暖和,這瘋雨真有點冷。」
一夕瀟瀟雨,非秋卻似秋。
確實,瘋雨一下,有種瞬間進入晚秋的感覺,明明還是初夏,說話竟有了哈氣。
廳堂里,二樓走廊間,燈火照見不到的地方,還要再冷一些,漸漸還有霧氣攪著黑暗在那裡蠢蠢捲動。
最陰暗的角落裡,霜斑萌生。
辛如鐵敏銳地感受著這些變化,也看出有些意志薄弱的人眼中閃爍的惶恐。
為了穩定眾人心緒,他大聲嚷嚷:「再拿點鍋碗瓢盆,把驢肉都燉上,肚子要造反啦,快快快,都動起來。」
一說要吃,大家瞬間都來了勁兒,原本蔓生的陰暗情緒也退散了不少。
對食物的渴求和熱愛,真是擊敗壞情緒的利器。
於是,掃地的掃地,搬凳子的搬凳子,支土灶的支土灶,沒多大功夫,驢肉已經洗凈下鍋,蔥姜蒜跟著進去洗澡,花椒、八角、香葉、草果、桂皮、茴香也都撒了下去。
香料登時帶動肉香,熱騰騰溢滿廳堂,瘋雨給人帶來的不安都被沖淡了大半。
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遠離光線照射不到的處所,有意無意地逐漸聚攏在廳堂正中的灶火堆旁。
這裡的火與光,驅散寒氣也驅逐著不安。
「喂,我的腸子洗凈了么?」
「大人,洗了四遍,沒點異味兒。」
「全沒異味兒也不好,有點臭臭的才正宗。」
眾人啞然。
只有新娘子無奈笑道:「你這口味兒特別了些,要不大家還是分兩個鍋吧。」
對對對
是是是
好好好
眾人鬆了一口氣,
爭相附和。
肉湯咕嘟嘟冒泡,粉條、白菜相繼下鍋,餅子也在鍋邊貼得踏踏實實。
終於——
「熟了熟了,透爛,來來來,自己盛,都別客氣。」
一頓驢肉宴吃得大家飽嗝連連,辛如鐵的驢腸子居然不愁銷路,除了早間目睹過縫腸手術的那三位,其他人都吃了一節,滑膩鮮香,交口稱讚。
新娘子卻不忌口,一口咬了個汁水四濺,開心得咯咯笑著翹腳腳。
商人捏著鬍鬚大呼過癮:「天上的驢肉,地上的龍肉,這驢腸子的美味,還要在那天外天上。」
「大叔,你說錯啦,那叫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
「娃你不懂,龍肉誰曾吃得?吃不到的就在地上呆著,老百姓能吃到的、好吃的才配往那天上誇。」
眾人稱善。
吃飽喝足,不待吩咐,大家便迅速打掃戰場,收拾得乾乾淨淨,只留下炭火生光取暖。
辛如鐵清點了一下人數:
白衣人十六人,還有兩人在二樓照顧傷者和驛丞;
地洞里救出來的共六人,四個商人和母子二人;
最後加上他自己和新娘子。
總共二十八人,廳堂里二十四人。
「大家注意了,現在起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廳堂,二人一組輪流守夜。一會兒五人一組去如廁,之後直到瘋雨停止,不能再去。」
「重要的話我說三遍:擅自開門開窗離開廳堂者,格殺勿論,格殺勿論,格殺勿論。」
美餐時的熱絡氣頓時冷靜下來,眾人神色凝重起來,重又意識到將要面對的這個長夜的漫長與危險。
剛才那頓飯會是誰的上路飯呢?
不止一個人心裡冒出這個毛骨悚然的念頭。
而天亮之時,清點亡者時,倖存者仍然發現,最終上路的人數之多,令人咂舌。
這一夜的瘋雨,將成為某些人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鋪好地鋪,分配好床位,辛如鐵安排大家有序如廁。
為了確保安全,他一直站在廳堂與茅房的連廊上警戒,直到最後一組走回廳堂。
無邊無際的黑雨,從青瓦屋檐前,一直蔓延到墨汁般濃稠、山岩般沉重的黑夜深處,偶爾劃過遠方天際的閃電,剎那點亮了某種莫可言喻的骫骳、纏曲、痙攣、抽搐之畸異物體。
你無法判斷那是意識的譫妄,還是現實中存在的扭曲,它們也許比山嶽還要巨大來自混沌,也許細如微塵不過是你一廂恐念。
黑雨之中,萬意皆瘋。
「大人?」
「哦,何事?」
他回過神來,扭開頭,視線被黑雨糾纏得有些黏膩。
「大家都上完茅房了。」
「好,進屋。」
呀——
關門,插栓。
辛如鐵和那白衣人正要把門釘上。
咚咚咚咚
身後,廳堂正門響起了急促的砸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