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故事一十一

他繼續說：「剛才我說了，考高中的時候，出現了意外，復讀了一年初三。復讀的學校是嘉英中學初中部，就在我家後面，收的學生絕大部分都來自農村，大家都很樸實，和第一個初中非常不同。」

一旦打開回憶之門，裡面的故事都會湧現出來。

他說：「我第一次中考的時候，是2004年的夏天。」

我說：「也就是說，實際上你比我大一級。」

「嗯，我比你大一級，你可以叫我一聲大哥哥。」

「大哥哥」，我認真地喊。

「哈哈哈哈，小閑，感謝你配合。」

「如果我倆現在的對話被老家的人聽到，大家一定會鄙視我們，說我們不成熟。」

「是啊，人總是考慮他人的評價，而忽略自己的感受。何時才能為自己而活呢？算了，我繼續說第一次中考的事情吧。04年的夏天，我參加中考，在縣裡的實驗中學。第一場考語文，第二考數學。考數學的時候，媽媽托叔叔送我去考場，她說下午來接我。我爸媽要趕集，去賣東西，掙點小錢維持生活。那時候，我家已經發生了變化，對父母來說，一天能掙到100塊就是很好的收穫了。在這之前，100塊對我爸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我自己去考試，也並不孤獨，我可以理解父母的做法，很坦然地接受了這件事。

數學考試完，母親還沒來接我，而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便決定走回家。大概走了4公里，我媽騎著自行車來了，接我回了家。第二天下午考英語，也是叔叔送我去。剛出發沒300米，就在一個路口出現了意外。一條黃狗打算穿過馬路，它無視我們，直接衝過來，摩托車就被狗撞倒了。我坐在後面，只覺得視線歪了，在地上往前滑了一段，才停下。腿受了重傷，考試也不能參加了。」

「摔傷了腿，那不是很痛？」

「我心裡當時沒有想到痛，想的只是我真倒霉，摔傷了腿，又要花錢看病。哎，貧窮成了我心中的原罪。後面的考試當然不能參加了，我在家裡休養了3個月，後來就去我家附近的一所中學復讀了，和之前的初中同學從此成了陌生人。」

他的回憶越來越久遠，他說：「初三畢業的時候，我感到一股深深的寂寞感。我知道大家要麼能考上第一中學，要麼憑藉家庭關係走後門去讀第一中學。而我呢？我的成績中等，可能考不上第一中學，但我也想和他們在高中繼續做同學。不過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回家的路上，我在想我這三年都幹了什麼？我連一個好朋友都沒有，好像我和誰都能聊幾句，但沒有知心朋友。周圍的行人步履匆匆，而我和他們都沒有關係，那一刻，我抬頭望天，只覺得自己無比渺小，未來也沒有希望。

當然，我也幻想過：如果我爸的食品廠沒倒閉，我也能去第一中學讀書。」

隨著他的敘述，我想象出了一個畫面：一個13歲的中學生，走在回家的路上，天高地闊，行人匆匆而過，他緩緩地走過那條熟悉的道路，內心卻充滿了孤獨感。

我安慰他道：「這就是所謂的『高峰體驗』，就像一個小孩在玩『丟沙包』的遊戲，忽然感到無聊一般。『高峰體驗』可以增長人的認識，促進一個人的成長。更何況，你那時候才13歲。」

他笑笑，說：「感謝安慰。生活雖然很漫長，但成長只在一瞬間。畢業的那一天，我長大了，我決定考前好好複習，爭取考得好一些，

即使考不上第一中學，也能在第二中學做高分生，到時候再認真學習，爭取揚眉吐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條狗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說：「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無法預測。」

他說：「也對，生活不止有故事，還會有事故。」

我說：「能保住小命，本身就是上天的眷顧。」

他說：「照此看來，也沒有問題。暑假開學后，我的生活變成了初四。復讀期間，我很努力。每天起床比校長還早，校長出校門的時候，我已經到了學校。冬天的早上，我每天5:30分就到了學校，打開前門，在班裡靜等30分鐘，等學校開閘供電。」

「你這麼勤奮！」

「當時確實很勤奮，因為我很珍惜讀書的時光，那一年也過得很愉快。我考試的成績好，可以免除學費，同時還有200元的獎學金。」

「好成績永遠可以折現，不分年級，也不分國界。」

「感謝你的表揚。」他繼續說：「家境開始下降的時候，我還不懂，父母也不和我說這些事。我想要新鞋，我媽也不給我買，為此，我還和她吵架。逢年過節來我家拜訪的人基本上看不到了，-反倒是一些債主陸續上門催債。

在這種情況下，我爸也在積極籌備，他也想打一場翻身仗。因為姨夫的關係，他拿到了一個穩定的大訂單。姨夫在市區的一家大酒店當電工隊長，說他們酒店要採購一批罐頭。姨夫幫父親搭上來這條線，父親鬆了一口氣，可是沒過多久，罐頭就被酒店退回來了，因為裡面有渣滓。」

「這是怎麼回事呢？」我很好奇。

他說：「當初我爸和幾個人合夥開了一家食品加工廠，加工一種筍。後來經營不善，工廠就成了半營業的狀態。父親有位合伙人，叫老五，家就在工廠旁邊。當時父親接到姨夫酒店的訂單，就讓老五準備50箱罐頭，沒想到是老五的老婆裝的罐頭。他老婆是典型的農村婦女，特別節儉，裝筍的時候以次充好，該扔的不扔，一些渣滓也裝進了罐頭，導致罐頭質量不過關，酒店退貨。就這樣，我家唯一的翻身機會就葬送在這個婦女手上了。」

「貪小利，失大財。」

「你說得對。所以我特別討厭小氣的人，我一輩子也不會與這樣的人共事。」

說到這裡，劉書坤有些憤怒。但現在他畢竟不為金錢發愁了，片刻，他就歸於平靜了。他繼續說：「這個老五看起來樸實，其實也是個孬種？」

「為什麼？」

「老五借了我爸兩萬塊錢，廠子倒閉后，他竟然不承認這件事，然後外出打工，從此杳無音訊了。」

「也許他本性如此，本來就是個孬種，遇到了大問題，人總會顯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