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遺迹
「咕嚕。」
林子人咽了口唾沫,但他完全聽不到那喉頭滾動的聲音,因為,此時他的耳畔正在被無數雜音與低語環繞著。
林子人死命握緊著拳頭,想要藉此利用那鑽心的疼痛得以從這些幻聽中脫出,但是很快的,隨著他的意識因為那些低語不斷模糊,掌心傳來的疼痛竟然也漸漸微弱了起來。
「不能……不能……」林子人尚存的意識在潛意識裡向他自己不停地咆哮,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他所得到的所有回應,也僅有那人性不斷破碎的響動。
絕對不能,林子人,絕對不能……
就在這個危急存亡的關頭,林子人眼前並沒有出現他上一世的跑馬燈,也沒有出現他這一世生母的模樣,不知為何,林子人竟然於意識模糊之間再次看到了那隻被他親手殺死的老狼。
那隻老狼不知借著何物站到了高處,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林子人,而它的眼中,則再一次地折射出了那令人費解的光芒。
而也正是因為這一陣目光,林子人竟然莫名其妙地發覺自己的一部分神智正在漸漸回歸,到了最後,身體的主導權完全回到了林子人的手中。
在再一次感受自身肉體的存在之後,林子人宛若剛上岸的溺水者一般開始大口呼吸起空氣,過了好一陣子,林子人才開始有餘力思考。
剛剛那是那匹老狼?
林子人開始揣摩,事實上,從穿越到這個世界起,他就不下數次地因為種種怪力亂神的事情而差點精神崩潰,而之所以他能從那麼多詭異事件中脫身,大多離不開另一些超自然因素的介入,比如,在他快要因為那塊胎記而人格分裂之時,正是一種來自好似來自神明的目光讓他恢復了神智,可是就在剛剛,他第一次地利用了自己對於老狼深刻的印象而非外力擺脫了那陣瘋狂。
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啊……林子人若有所思地用著一隻爪子撫摸著自己的下巴。
這是不是說明我的san值上限提高了?話說能正視不可名狀物的低語之類的東西,我高低也得算上一個調查員了吧?
林子人隨後微微晃了晃頭,這並不是他現在應該花心思考慮的事情,現在他應該要考慮的事情……
這座荊棘迷宮的出口,又出現在我眼前了……
林子人眯起了眼,看向了面前向他射來的一柱光線。
是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好像這座迷宮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林子人被再一次地推到了那個出口面前。無數條柔和的光束自那個出口處向林子人撒下,極具誘惑力地撩動著林子人對於自由的渴望,以至於,在林子人的眼中,那幾條構成出口的荊棘都變得柔軟旖旎了起來。
但是,儘管林子人的理智剛剛還在被腐化的邊緣,他的直覺卻無時不刻在給他傳達警告,無論這個出口如何地想要偽裝成人畜無害的樣子,林子人都深刻知曉著踏入其中的風險。
「咕咕咕。」
林子人的腹部突然發出了很大的動靜,打破了周遭的寂靜。
是啊,無論我如何知道眼前的東西有很大的危險,我也根本支撐不起繼續探索的體力消耗了,而且就目前來看,無論我怎麼反抗,這座迷宮就是會把我領到這個地方,我的探索根本毫無意義。想到這,林子人嘆了一口氣,隨後開始繃緊起自己的神經,強壓下了五臟廟的空虛感。
看來明知道眼前是陷阱,也不得不走進去了。
深吸一口氣后,
林子人開始邁出了他的第一步。
「果然啊。」
正如林子人預料的那般,他越是朝著出口移動,他胸口處的熾熱就越是明顯。儘管如此,這並不能阻攔林子人前進的步伐。
忽然間,強烈的光線讓林子人一時半會眨不開眼,而等他終於適應了光線差異,林子人看到了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畫面。
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他熟悉的垃圾場,也不是另一片荊棘樹林,而是一片遺迹。
環繞成一體的大理石雕壁在林子人眼前框出了一個巨大的腔室,而黃昏般的光線照亮了整座遺迹,讓林子人清晰看見了飄在空中的浮塵,為這裡平添了一股古樸神秘的氣息。無數精美且晦澀的文字自上方延伸出,擠佔了肉眼可見的每一處牆壁。而最顯眼的,莫過於在這遺迹地面中央的那個巨大的凹陷,林子人看到,有數條發著綠光、好似符文一般的線條自四周發起,最終都匯聚到了這個凹陷處。
一陣混亂過後,林子人很快回過了神,他先是左右望了望,發現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危險之後,他鬆了口氣,緊接著開始從這片遺迹之中收集起一切可能用得上的信息。
「這是……」林子人瞟了沒幾眼,那些壁畫上的東西就讓他不禁汗毛倒豎。
鼠人,這是一片鼠人的遺迹。在壓下心中的震撼過後,林子人默默想到。
是的,儘管那些壁畫都年代已久,上面所描繪事物大都會用一些抽象的象形符號來指代,但是林子人可以很明確的指認出來壁畫上面的主角都是和他一樣的鼠人。
林子人不自覺地動了動腳步,他靠近了那些壁畫。
「鼠人的文明。」林子人喃喃道,他沒想過自己前一陣子才想過的想法就這麼應驗了。
鼠人有著自己的文明。
運動會、狩獵、祭祀……這些壁畫上面上演著不勝枚舉的行為,林子人窮盡目力向上望去,卻還是沒能一窺這些壁畫的盡頭。大量的信息隨之湧入了林子人的大腦,在他面前的,儼然是一整個文明的解剖圖。
林子人宛若著了魔一般的吸收著壁畫之上的海量信息,在約莫幾分鐘后,他在一處佔地面積相當大的壁畫處得到了一個關鍵線索。
那塊壁畫上面雕繪了一個巨大的、宛若史萊姆一般的巨大粘質,而這一大團粘質的四周則有著無數鼠人在對其做出祈禱的姿勢,它們或正跪,或讚美,但是無一例外地,林子人都能透過那些抽象的形象感受到它們的虔誠。
再然後,那團粘質分裂,其中一小團就落在了鼠人團簇的中央,無數鼠人就圍繞著那團粘質開始搭建起高大的建築。
之後的一段故事,則看上去大多用文字來描寫,讓林子人只能跳過。
而到了結尾,則繪製了林子人眼前這座遺迹中心的那個巨大凹陷,而壁畫上唯一和林子人所見不同的,就是壁畫中的凹陷有許多鼠人士兵嚴加看管,他面前的凹陷則顯然已經許久沒有人來拜訪過了。
看完這些壁畫,林子人瞬間就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似曾相識感。
不對啊,這不就是《瘋狂山脈》里那個調查員在南極中「古老者」的古代城市裡發現壁畫的情節嗎……
再聯想到自己之前所回憶起來的「修格斯」和那一聲「Tekeli-li」,林子人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但是林子人剛剛冒出了這種想法,他就馬上搖頭,否定了這種可能。
不不不,不可能,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總不可能說我剛剛回憶起來那什麼修格斯就給我整這麼一出吧,不不不,不會這樣的。
更何況,這什麼勞什子壁畫其實和《瘋狂山脈》里的那個契合度沒這麼高啊,再怎麼說「古老者」也是高等生命,怎麼能拿來和鼠人相提並論……
對,都是蹊蹺,都是蹊蹺……
突然間,林子人胸口的胎記處又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熱,只不過,這一陣灼熱遠比之前所有的胎記處的疼痛都要清晰、強烈。
很快,那宛若火燒般的疼痛自那個胎記遍布了全身,只讓林子人感覺自己彷彿身上被澆了一潑點燃汽油。他很想就這麼大叫出來,但是當那股疼痛蔓延到他的喉嚨處時,他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聲帶的掌控,以至於,他只能就這麼喑啞地乾嘔。
「Tekeli-li……」
「修格斯」的呼號聲回蕩在整個遺迹的巨大腔室內,而這一次,這聲聲音,卻源自於那個早已無人看守的巨大凹陷。
一時之間,整座遺迹都在搖晃,無數荊棘自林子人闖入遺迹的那個入口處蔓延進來,瘋狂地蠢動著,而那些延展進凹陷的符文線條,此時閃耀著刺眼的光線。而看過無數怪獸電影的林子人則很明白,如果那些壁畫不能稱之為巧合的話,遺迹的這些異動,就只能說明一件事。
蛞蝓爬行的聲音?雙面膠撕開的聲音?林子人找不到一種確切的比喻來形容那種黏膩而又濕滑的聲音,只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於他的耳道中爬行,那種濡濕帶來的不適感完完全全地自林子人的聽覺起支配了他的所有感官。林子人明白,那些聲音絕非是一種簡單的空氣振動現象,其中更包括了某種足以直逼心魄的苦痛。
我得,挪動步伐……
可是林子人只覺得他的腿有萬鈞之重,他用盡全力,也無法使腿上的肌肉收縮半分。
我得,移開視線……
可是林子人的眼球宛若被膠水固定在了眼眶裡,他連轉動一下眼球都完全無法做到。
我得,繼續呼吸……
可是已經晚了,「修格斯」所帶來的精神污染遠超乎他的想象,他的肺早已經宕機。
是的,那隻「修格斯」甚至沒有露面,林子人就已經瀕臨死亡,在他的面前,從始至終就沒有什麼活路可選。
一個是剛滿月的鼠人,另一個,則可能是克蘇魯體系中的神話生物。
完全沒有可比性。
沒有滔天的惡意,也沒有貪婪或者飢餓的慾望,僅僅是「存在」,僅僅是「存在」。
僅僅是「存在」。
好累啊。
在經歷了長時間「子彈時間」的折磨后,林子人早就已經精疲力竭,他只想就這麼沉沉地睡過去,哪怕死後靈魂會被哪個邪神抓過去當配菜,他也無所謂了。
於是,他閉上了眼,耳邊那些粘濕的聲音逐漸褪去……
……
……
「一!」
再一次地聽到那聲呼喊,林子人登時被驚醒了過來,他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那些陌生的遺迹早已蕩然無存,林子人所能看到的,只有黑暗。
當然,還有那一面牆。
是的,林子人在吃下那一株蘑菇后見到的高聳牆壁又一次地出現在了林子人面前,此時,那面牆壁上面的紅點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閃爍著,照亮了林子人面前的一大片區域。
林子人被那陣光晃了眼,他不自覺地用爪子去揉自己的雙眼,而在這過程中,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突然出現在了自己身前。
他連忙向著那個突然出現什麼東西的地方望過去。
只見,一隻長得和林子人幾乎一模一樣的鼠人正站在林子人的面前,而那隻鼠人和林子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那隻鼠人的眼中擠滿了將要溢出的暴戾。
它是誰?它怎麼會出現在這片「牆空間」內?它的毛為什麼也是白色的?一時之間,林子人有些語塞,成千上萬的疑問不斷在林子人的腦海里冒出又消散,他很想當面質問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可是他卻完全不知從何開口。
正當林子人正在腦內進行頭腦風暴之時,另一隻白色鼠人,竟然先林子人一步有了動作。
只見那隻白鼠微微張開了自己的嘴,一句話,就從它的嘴中冒了出來:
「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