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暗處，人民流血
「我們現在什麼都缺。最缺的是糧食，其次才是錢。」亨德爾很快判斷出了目前的形勢。
「沒錯，現在城裡各家糧商都開始囤貨居奇，所有糧倉庫存都在縮緊。它們打算一口氣把這些沒有飯吃的災民，扒個一乾二淨。」西蒙補充道。
「總督府那邊採取了什麼措施嗎？」
「下個星期就是總督的大壽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為這件事忙活著。」西蒙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真的什麼都沒有做？」亨德爾又問。
「目前看來，確實是這樣。只有教會，彼得教，還有一些民間的慈善組織在進行救災工作。」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亨德爾點點頭說道。
「你們兩個給我帶路吧，我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和跟這附近的黑市商人聊聊了。」
……
穿過赤地百里，方能到達東營區的西南角。
這個狹長的一角地勢較高，受火勢波及較少，因而建築的主體基本上都保存了下來。
遠遠望去，在這個殘存的建築群中心，只見飛檐翹角參差錯落，相互掩映。古色古香的木質結構，顯得格外輕盈而典雅。
「就是那裡，那裡是華族人的聚居地，他們最喜歡扎堆在一起建房子了。」尤莉開口說道。
「不是他們喜歡扎堆，而是他們懂得利用【風水】的力量。」亨德爾發表了不同的意見。
「這恐怕也是他們這次能夠成功逃過火災的原因之一吧。」
「風水？」
「嗯，是一個流傳在東方的，像魔法一樣複雜的知識體系。據說，一些實力強大的風水師甚至能夠改變人的命運。」
「這些屹立不倒的建築，就是風水力量的最好體現啊。」亨德爾欣賞著這些東方風格的建築。
亨德爾一行人剛走到聚集地附近時，手持著鐵長矛的幾個民兵就聚攏過來，準備盤問幾個人的身份。
「你們是準備抵押漁具，還是說……」為首的那個民兵看向西蒙與尤莉，怪笑道：「還是準備用肉票來換點糧食？」
「抱歉，我打算用這個換。」
亨德爾摘下了左胸前的聖徽，將教會的憑證亮在幾位民兵面前。
「不知道教會在東昂區的負責人，有沒有資格見上你們的東家一面呢？」亨德爾溫和的笑道。
幾個民兵私下商量了一會兒決定放行，帶著亨德爾一行去見【東勝商會】的二東家【馮德勝】，還招呼另一隊民兵遙遙地綴在幾人之後。
「在我們這個時代，飢荒本身是很難餓死人的。可怕的是有的人吃人，而有的人自願被吃。」亨德爾壓低了聲音，對身後的三人說道。
他發現華族聚集地附近人聲鼎沸，好些衣衫襤褸的漁民帶著漁具走到當鋪掌柜面前，又從掌柜手中接過寥寥幾枚銀幣。
一些眼神灰暗的女人站在道路旁，臉上塗抹的劣質胭脂反而增添了她們的幾分憔悴。
幾個孩子在道路旁的煙塵里安靜的坐著，他們面前都有一套簡陋的擦皮鞋工具。
龐德和西蒙看到這些女人以後都露出了厭惡的神情，向亨德爾提議繞開她們。
亨德爾沒有理會兩人，他徑直走到這些女人面前。
東南風此刻正吹來海面上的濕寒，這些女人身上只圍著可憐的幾塊粗布，瘦小的身軀在寒風中顫抖著。
亨德爾示意西蒙掏出錢袋，親手將銀幣交到了每個女人手中。
「天不早了，
帶著孩子回家去做飯吧。」
這些女人只是低著頭，依然用警惕的目光偷偷打量著亨德爾。
亨德爾再次向她們展示了自己的聖徽。
「救助苦難，守護信仰，這是教會一直以來的使命。教會理解你們的難處，我以主的名義向你們保證，暫時的困難很快就會過去。請你們相信我，相信主，也相信你們自己。」
「主很快就會來解救你們。」最後，亨德爾微笑著說道。
聞言，女人們紛紛落下了眼淚，道過謝后，嘴裡仍然不停地祈禱著，各自領著孩子回家去了。
「神父，您不該把錢給這種站街的女人。」西蒙生氣地說道。
「他們不是站街女。她們是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親。」亨德爾輕聲說道。
「真正主動出賣自己身體的人，才不會待在這個鬼地方。站在這裡的人，都只是為了活下來……」
亨德爾想起治安亭中，那些陪著警長賣笑的游女。
……
「老人家，你怎麼連吃飯的傢伙都賣掉了？」
走近之後，亨德爾抓住一個年邁的漁民問道，「現在不是還可以出海打漁嗎？」
這漁民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心裡平添了幾分對亨德爾的好感。於是慘淡的笑道：「神父大人，哪有魚可打？」
隨後，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東勝商會的船把持著海岸，凡是敢出海的……」悄悄地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所以，我們只能把傢伙什賣給他們。這樣至少，家裡還能維持些日子。」
「而且，你們教會有幾個紅袍大人，之前來東昂區看了看，扭頭就走了……」談到這裡，他眼中突然湧現出淚水。
『原來教會已經失信於他們了。』亨德爾暗自想道。
「我知道了，請你放心。三天之內，教會保證所有漁船都能出海。你回去，也通知給所有靠海吃飯的居民。」
「謝謝您，感謝主啊，沒有拋棄我們……」他聲淚俱下地說道。
亨德爾環視四周，他一路上這些出格的舉動，早已引起了居民們的關注。
饑寒交迫的人們看著他，眼裡閃爍著炯炯的光芒。
亨德爾知道，這種光芒——名為希望。
此刻，時機已經成熟了，亨德爾內心壓抑已久的情緒，一瞬間爆發開來。
他拍了拍手，將全場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然後，他說出了那些人民心裡最需要的話。
「所有漁家的人，都不要賣掉自己吃飯的傢伙。教會保證三日之內，就能讓大家都暢通無阻地出海。」
「所有失去工作的手工業者，明天早上去教會設立的辦事處登記，我承諾，我會為每一個人提供一份足以養活家人的工作。」
「開店的商家，一律到教會設立的善粥鋪幫閑，我承諾，你們都能領到一份滿意的薪水。」
「至於賣苦力氣的，統統來清理廢墟，幫忙挖衛生渠和清理水井，我也保證，只要你們是肯出力氣的，都能夠吃飽。」
「你來幫東昂區做一份事，教會便給你們一份酬！」
「我，亨德爾。以主的名義，為東昂區的居民祈福！」
「請你們相信，主永遠與你們同在！」
最後，亨德爾將自己緊握的雙拳奮力地砸向地面。
他的眼中燃燒起熊熊的怒火。
「至於，東勝商會……」
「鄙人馮德順，是東勝商會的二東家。」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適時地回應道。
馮德順身上披著昂貴的皮衣，手裡端著一杯紅酒，站在當鋪的二樓，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亨德爾。
他揮了揮手，四散在亨德爾一行人附近的打手一擁而上。
明晃晃的砍刀照亮了那個註定載入史冊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