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白單新
黑暗中那個抽煙的男人,彷彿從最開始就引起顏宸的注意——這註定了他的咬鉤,然後被猛地抽出水面,看清楚男人的真實面目。
如果在他進入地市深巷之前,男人離開這裡、或者換個位置再把自己隱藏起來……再或許,在剛才的衝突中安靜抽煙,不發出那種不知道真實意圖是好——準備用槍聲鎮住挑事的敗類們,是壞——準備開黑槍趁亂射殺些人……的手槍上膛聲,他是可以完全無視男人的。
大致意圖是,他可以放過這個男人。
不過現在,這個意圖不大可行了。
再次拉過保險的手槍,被顏宸同轉鋼筆般在修長的手指上轉動。他朝著男人的方向,毫無顧慮地,徑直走過去。
黑暗中的男人隨著不斷拉近的距離看得逐漸清晰。相應的,那個男人也注意到顏宸有目的的靠近。
但是他沒有任何行為,並不緊張顏宸的到來。
『逃不掉的,何必大動干戈浪費體力?靜觀其變其實更容易發現對方破綻。』
剛點燃沒多久的,大概是第二根煙吧?被男人的兩根手指優雅地夾在中間,從容地送到唇邊輕輕吸了一口。
不過,或許男人的失算吧?他貌似是被煙熏到還是什麼,猛地皺眉,然後低下頭不住地咳嗽起來。
『看起來挺難受?應該不是裝的。』顏宸的警惕心因為男人的咳嗽,沒來由地放下一點,等量代換成疑惑。
待男人咳嗽咳得差不多時,抬起頭準備清嗓子說些什麼挽回下自己的顏面,於是看到面前的顏宸歪著頭,擺出饒有興趣的微妙表情:「……」
「哥,喉嚨不好就別抽什麼煙。」
人死不能復生,道理眾人皆知。世界上相似的人多了去,又有哪兩片葉子是一模一樣的?
可是標誌性的橙發、還有他身體上一些不嚴重卻很突出的毛病,又有幾個人可以和他一樣?
男人僵住,反應過來后嘴角微微勾起,雙眼眯起成兩條弧線——那慵懶而狡猾的狐狸,從來不會擔心看上的獵物不會上當。
看他那危險又勾引的微笑,懷有敵意中帶著熟悉。是因為看誰都像那個人的影子是嗎?
想排除一切不願相信的結果,繞到即是終點也是起點的答案去——
你回來了是嗎?
白單新?
「從小的毛病,治不好。」男人微笑著回答,后睜開一隻眼,「直接叫『哥』啊……我和你素不相識,何必套這種近乎?」
男人說話咧開的嘴,裡邊左側尖銳的虎牙露了出來。
這話從一個陌生人里說出來的確沒什麼問題,不過聽到這句話,顏宸好像胸口什麼地方抽搐了下,和剛剛男人突然咳嗽一樣難受。
不對,比他更難受,顏宸不能表現出這種感覺,最多……最多在表面裝作愣住,不然就暴露出來了。
『(這)只是很正常的認錯人。』他們心裡都在想。
男人見此人很短暫地愣住后,向他伸出一隻手,另一隻手卻很明顯,不懷好意地背過去。
「話雖如此,現在便相識了?E城警局警隊代隊長,顏宸。」
因為這有意無意的小動作太明顯,男人接受了這半邀請半強迫的握手禮,他不過並沒有想介紹自己的想法:「代隊?怎麼不是正隊?正隊長薪水比代隊高一截。」
顏宸也不介意他略過自我身份問題,直接接下他拋出的話題:「正隊這位置一直有人坐著,不過是『目前不在』而已。
」
「目前不在?」男人聽出顏宸的強調語氣,估計心裡也估摸出個所以然來。
很簡單,顏宸所說的「目前不在」的咬字音很重,又不是使用那種苦大仇深的或者嫉妒恨的語氣——這個正隊多少出事了——再可以推測一波,顏宸和這個正隊估計發生過什麼,不然他不至於這麼在意正隊代隊這等級區分。
「是,」顏宸也不掩飾地承認,「別人都覺得他不在,我認為這只是暫時,不在。」
然後顏宸為了表達自己的無威脅性,那隻背過去的手伸出來揮了下——他把自己的手槍重新別回到腰帶上。
「為什麼?只有你認為?」男人舉起另一隻手想再吸口煙,但想了想,把煙丟在地上,踩滅。
「不為什麼。」顏宸閉上眼,回憶著什麼,「你無需知道。」
「嘖,既然敢起個頭,又怕沒有結局?」
「哥,我回答這麼多,你連自己是誰都沒說。」他不急不躁地把話題轉了個彎,也學著男人微笑起來,「不夠意思,不妨……」
男人聽出他的語氣有異,想抽手隨時應對變故,卻發現手早就被手銬的一邊拷住——另一邊拷住的毫無疑問,是顏宸伸向他握手的那隻。
被男人迅速抽回的手,牽扯到兩邊的手銬,顏宸那邊的手銬相應的,狠狠地硌著顏宸的手腕,留下一圈比周圍皮膚深一點的印。
「別激動,跟我回去驗證身份,」顏宸睜開眼,眉尖一縮,心覺被這手銬硌著屬實有點小疼,「你受苦我同樣,老實點。」
「……身份而已,我現在說自己是誰不可行?」
「太晚。」
「……」成功換來男人的一陣沉默。
『什麼時候人民警察跟個流氓似的了?講個身份的事,現在還能直接扭送到局裡了?暫且不說明拷暗拷人,按他這麼說,豈不是要這模樣被拷進警局?』
「不理解為什麼?襲警。」某顏姓流氓警察自顧自舉起手,好讓男人看那已經發紅的印子看得更清楚,「很,疼。」
男人挑起一邊眉毛,很是稀奇地看著面前這人很……有感情地顛倒黑白:「還委屈起來了?我道聲抱歉,你來把手銬解開?」
「沒有可能,喝口茶先。」顏宸沒有理會他的要求,拷著手銬的手輕拽了拽,轉身要走。
走了沒一步,他回頭看看沒有移步的男人,又歪著頭沒來由地笑了:「哥,不走?」
男人指指手銬,實在不想在大庭廣眾下丟臉:「我會跟著……不跑。你不覺得這拷著很沒智商?嗎?」
「有待審理,但不能解。」顏宸收起笑容,但語氣沒有,像個憋笑憋了很久的……孩子。
他打了個響指,手銬變為無色透明,也變得有彈性。
「這樣別人不細看看不出,極限長度為五米,超過自動顯色還原形狀並自動報警——該怎麼做清楚?」
「……」男人又一次沉默不語,同時納悶自己什麼時候招惹過顏宸這個,奇葩?
「哥,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