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四

半月後，方小書又生龍活虎了，但體內仍有殘毒，只能繼續留在百草堂療傷。

他與原龍芻形影不離，每日到河裡抓螞蟥、林蛙，到山上尋找硝石、硫磺，不亦樂乎。

原老爹有個兒子叫原小明，但是此子無意繼承老爹的衣缽。

方小書看起來有點虎，但似乎對岐黃術挺有興趣，也願意跟著他學習、實證，他頗感欣慰。

二月二。

方小書的春夢被一陣吵架聲驚擾。

「你要幹什麼去，是不是又要跟那個秋家的野丫頭去鬼混？」

「什麼去鬼混？我們相約去城南的月老廟。」

「月老廟？誰不知道到那的都是些破落戶、二流子，見誰家姑娘長得俊，就輕薄、欺侮……」

「哪像你說的危險，還有沒有王法了？」

「不準去！」

「爹啊，女兒都十八歲了，已經是老姑娘了，你不是天天催我嫁人嗎，月老不賜福，哪有如意郎君可嫁？」

「你天天跟那個秋蘭露一起，看看誰敢娶你！」

「跟人家有什麼關係？」

「說不準去就不準去！」

「不出去哪能認識鎮里出類拔萃的青年俊髦，哪能覓得好夫婿？」

「這事有父母，有媒婆，不需要你操心。」

「就你們那眼光……」

「上次董家那個後生就不錯。」

「就那塊人形榆木？還不如讓我嫁給你救活的那個乞丐方小書呢！」

方小書喊了一聲，「行！」

「你今天出去，我打斷你的腿！」

原小星笑笑，「怕是捨不得。」

原龍芻捶胸頓足，「家門不幸！」

此時，又一聲清叱，「原小明，你鬼鬼祟祟的，想去幹什麼？」這是原夫人的聲音。

原小明是原小星的弟弟，他今天是去月老廟堵趙家姑娘、錢家媳婦、孫氏寡婦的……

原小明道：「娘，在家悶得慌，想出去轉轉。」

原龍芻道：「今日課業完成了嗎？」

「沒有，明天後天也完成不了，猴年馬月也完成不了。」

「那你休想出去。」

「我是不會學醫的，根本就不是那塊料，我要學武，我要成為綠林好漢、武林大俠！」

「你不學，原家的醫術誰來繼承？」

「方小書可以……」

「放屁！」

「塞北金刀要在鎮里打擂，我今天必須出去！」

「你要出去打斷你的腿！」

「你打斷我的腿，我爬著過去看。」

「愧對祖宗啊！」

吃過早飯，方小書陪著原龍芻到瓊漿河去採藥。

「小書，你家裡都有什麼人？」原老爹問。

「還有一個老父親。」

「可讀過書？」

「識幾個字。」

「願意學醫嗎？」

「願意。」

「我看你挺上進，這樣吧，你回去跟父親商量一下，拜我為師學醫吧。」

「不用商量，我自己做主。」

「合適嗎？」

「相當合適。」方小書話鋒一轉，「爹，原小星沒有婚約吧？」

原老爹警惕起來，「你想幹什麼？」

「我……我也沒有婚約。」

「那又如何？」

「那你做主把原小星嫁給我，我繼承你卓絕的醫術，豈不美哉！」

「你想的倒美，你回去收拾收拾，立馬趕緊即刻滾蛋！」

「傷還沒好。

」

「故意的吧，用真氣控制殘毒不得化解。」

「我本想多留些時日，跟你多學些東西。」

「少來這套，速速離去。」

「爹，你家小星那般美好，我想望想望也屬正常，你要是不願意，我只想望不行動就是了。何必趕我走？」

「狼子野心，豈能留你？」

「完了，沒人繼承你的本事，列祖列宗半夜要找你了。」

「與你何干？」

「爹，你放眼整個鎮子，真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乘龍快婿了。」

「說說，你有什麼本事。」

「我一身橫練的武功，像小星那種美人，必須由我這種好漢來衛護，省得金文軒、展飛之流惦記。」

「你到底是做什麼的，賞金獵人？」

「不算是，我是一個俠盜。」

「賊？」

「境界比一般毛賊高一些。」

「我讓小星嫁給一個賊？」

「你要不願意，我立馬就不幹這行了，我還能幹鏢師，我家就是開鏢局的。」

「鏢局？」

「晉城大龍鏢局。」

「我聽說過。」

大龍鏢局是黃河以南、淮河以北最出名的鏢局，總鏢頭叫方醒龍，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我本名叫方大呂，小書是娘給起的乳名，我的理想其實是讀書考取功名，但我父親卻逼著我學武，我母親一過世，完了，那老暴君把家裡所有的書都燒了……焚書坑儒啊……後來我是學武了，但我沒做鏢師，也沒去官府謀差事，我當了賊，劫鏢，剪徑，偷盜……」

「把你送到官府能賣多少銀子？」

「那……完全比不上獨孤飛龍。」

「你是個實誠君子。」

「原小星要是能嫁給我，我立馬改邪歸正。」

「這個我說了不算。」

「明白了。」言畢，一溜煙不見了。

此刻，原小星在月老廟求得了上上籤，今日，她將得見真命天子。

在月老廟附近果然有許多不好懷好意的潑皮。

原小星一眼就望見了方小書，問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方小書有點羞怯，「等人。」

「等誰？」

「等你。」

秋蘭露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其貌不揚的傢伙，「呦，星星，又一個追求者。」

原小星嗤笑，「等我作甚？」

方小書道：「特來護衛，這裡到處都是壞人。」

「你有什麼資格來護衛我？」

「我……見你第一眼就淪陷了，此生非你不娶。」

「世上女子萬萬千，你才見過幾個，別過早把話說死了。」

「我非要在你這棵樹上弔死不可。」

「我不答應，你去自掛東南枝吧。」

「你爹已經答應把你嫁給我了，你娘我也能說服，父母之命有了，再花幾兩銀子找個媒婆，媒妁之言也具備了……你不能不答應吧！」

「早看出你圖謀不軌，你說有什麼優點能讓我看上你，樣貌？」

「還算周正。」

「財帛？」

「人品貴於金銀，精神優於珠寶。」

「文采？」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我會背詩。」

「武藝？」

「俠盜方小書，江湖上也有些名氣。」

「原來是個梁上君子。」

「總比偽君子強，我是認真的，你倆別這麼不正經。」

秋蘭露笑笑，「你該撒泡尿照照。」

方小書拿出一個菱花鏡，「放眼整個崇寧鎮，你不嫁給我嫁給誰？」

秋蘭露笑道：「我家星星姑娘早已心有所屬。」

「誰，我弄死他！」

「只怕你不行，他就是滄州貂玉樹公子。」

「日。」方小書目露豺狼之色，灰溜溜逃走。

旭日初升。

馬蹄特特。

一位白衣公子翩翩而來，背負寶劍，腰懸玉佩，手搖摺扇，一看就是個繡花枕頭。

方小書伏在草叢裡，摸出三枚開元通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