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雙胞姐妹（上）

通過使用雅恩線的鐵橋徒步橫穿克洛納河，侵入被封鎖的隔離地帶。

靠近奧列格站舊址的尼古拉連科私立大學的廢校舍。那裡就是威廉的住所。

因為大殺戮而向奧斯搭尼亞派遣軍隊的國家有三十多個。其中的十三個國家現在還在繼續駐紮，打算分割統治艾爾迪亞全境。

但是，因為本應該成為被占土地領民的奧斯搭尼亞人已經滅絕了，所以領土的人口密度非常低。

因為佔領軍也只在主要港口和大城市駐紮。所以奧斯搭尼亞列島的大部分地方處干無政府的狀態，因此也成為國際恐怖分子和罪犯橫行的無法無天的地區。

但是，這之中也有些地方是連這些犯罪分子也很少涉足的。

那就是災變區——也就是過去被稱為彌新都的地區。

奧斯搭尼亞政治經濟的中心地。過去的首都被指定為隔離地帶的理由非常簡單，因為對比其他地方，這附近的Animalbody（獸體）出現率高得驚人。

而且這些兇猛危險的個體，越靠近市中心比例越高。

這就是儘管大殺戮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六年，但現在彌新都內的建築依然保持原樣，就連很多昂貴的美術品和工藝品都沒有人問津的原因。

那裡是沒有人支配的，Animalbody（獸體）的棲息地。

正因為如此，威廉才會選擇住在那裡。只要住在災變區內，就不會被強盜襲擊，也不會被闖空門。

如果被Animalbody（獸體）襲擊的話直接解決它們就行了。如果是人的話，就不能那麼簡單了。

雖然禁止殺人的法律已經隨著國家滅亡了。已經沒有人去會指責威廉的罪行了。即便如此，一旦越過殺人這條線，就會失去自己是人的底線。

當然，這也只是一種感傷。只是自己的自我滿足罷了。

但是，也會有:「不會死的自己卻奪走了他人的生命，這不是很不公平嗎。這樣奇怪的想法」。

所以，威廉不會殺人。

為了不忘記自己是艾爾迪亞人和人類。

「嗯，不過嚴格說來，非法侵入住宅和盜竊也都是不行的。」

擅自闖入無人的大學校園的威廉，不知在對誰低聲地說:「這種小事就饒了我吧。」

因為一個人待在空曠的教室里顯得不自在，所以威廉使用的主要是研究生用的狹窄的研究室。把行李扔到沙發上，準備一頓簡單的晚餐——晚餐只有罐頭、巧克力和礦泉水。

如果是拜託約翰的話，不管是肉還是魚，甚至是剛烤好的麵包，他都能幫忙拿來，但實在是不想去嘗試這種愚蠢的事情。因為不知道會被宰成什麼樣子。

威廉之所以會以大學校園為據點，是因為建築物上設置的太陽能發電系統還可以使用。雖然太陽光面板的大部分破損了，性能也下降，但仍有足夠的電力供威廉一個人使用。

拿出從白天就開始充電，並且早就充電完畢的改裝智能手機開機后，威廉進入了軍用數字通信網。過去的威廉是不知道做黑客的方法的，但因為一個人呆在這個街道上，他有充足的時間來學習這類知識。使用專用工具侵入線路后，通過駐紮在北亞中拉下地區的亞美利加眾合國軍隊的伺服器，然後連接到海外的信號頻道來使用。

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頻道。

在威廉的改裝手機畫面中出現的是戴著有野獸的耳朵的假髮的美麗少女。

「——哇哦！晚上好，我是Ykx那由京！」

「謝謝大家今晚的收看。到了晚上終於涼快一點了嗎.……然後，接上，完成了！怎麼樣？能聽到我的聲音嗎?可以嗎——可以嗎！？」

聽著對方顯得過分熱情的寒暄聲，威廉不知道的一臉輕鬆。

銀色的頭髮和翠綠色的眼睛，還有讓人聯想到偶像和動畫角色的奇特服裝。這個自稱Ykx那由京的少女，是一位在網路上的主播。

直播的內容也以閑聊為主。還有就是一些烹飪的實況，偶爾還會有樂器的彈唱和舞蹈。

不過，她的直播內容其實並不是那麼的有趣。

除了本人長得好看之外，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了。

談話的內容就是一般的閑談，廚藝也平平無奇。因為運動神經很好，所以舞蹈跳的出乎意料地好，但她的唱功卻是毀滅性的。

所以，她直播的播放量也不算很多。有些可以達到三位數，但大部分直播只播放了幾十次就結束了。

儘管如此，對威廉來說，她的直播仍是獨一無二的特別的東西。

因為她在直播里說的是奧斯搭尼亞的語言。

Ykx那由京是一個奧斯搭尼亞人。又或者可以說是與奧斯搭尼亞淵源頗深的人。

她在為已經滅絕的奧斯搭尼亞人，在用已經滅亡的國家的語言在說話。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單純的角色塑造。這種可能性也是非常高的。像Ykx那由京這樣的人物其實是不存在的，或許只是有人在惡意的欺騙奧斯搭尼亞人。但是，威廉覺得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

她說出的令人懷念的語言，給了威廉還有自己以外的奧斯搭尼亞人還活著的幻想，她這給予了威廉救贖，這就是事實。

「那麼，今天晚上我打算來回答我收到的各位的提問。第一個問題是這位來自彌新都的威廉先生，感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

「耶!」

聽到直播里的人念出的名字，威廉小孩子氣的擺出了勝利的手勢。這個威廉自然就是威廉的網名。也就是說威廉發送的信息，已經被Ykx那由京給接受了。

「威廉先生，聽說您住在彌新都，這是真的嗎？設定上那由也是住在彌新都的，所以我們算是鄰居吧。如果能見到你就太高興了……所以，關於今天的第一個問題——」

把臉湊到改造后的智能手機上，威廉像是要少女吃進去似的凝視著她。

但是，威廉卻沒能聽到Ykx那由京接下來說的話。因為突然響起的槍聲淹沒了她從喇叭里傳出的聲音。

「……哈?」

他一瞬間愕然地抬起頭，然後下一刻，威廉已經條件反射地抓起刀，衝出房間。槍聲現在還在持續。聽聲音是從院子的方向傳來的。

「為什麼，怎麼會有人在這個地方.....！？」

因為Animalbody（獸體）是不使用槍械的。所以肯定是這個大學里進來了人。而威廉現在則理所當然地認為，是誰在無意中闖進了災變區，然後被獸給襲擊了。

當然，因為進入被封鎖的隔離地帶，然後被Animalbody（獸體）襲擊完全可以說是入侵者自作自受，威廉其實完全可以不提供幫助。只是，讓入侵者死在自己的居住地外是不行的。因為如果Animalbody（獸體）們受到血腥味的吸引而聚集過來的話會變得非常麻煩。

一腳踢開鎖早就壞了的門，威廉向院子里跑去。然後，他驚訝的停住了腳步。

「哎呀！？」

被打飛的人的身體，從威廉的眼前掠過，然後猛的撞在牆上。那是一個穿著防彈背心的大個子男人。地上滿是破碎的窗戶玻璃，男人就那樣血淋淋地倒那裡。

「啊，威廉·阿克曼！」

面對呆立在原地的威廉，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那是一個東洋系的年輕女性。是一個穿著無袖旗袍風格服飾的嬌小少女。左右不對稱的黑髮，頭髮上有著華麗的橙色挑染。

年齡看上去和威廉差不多，也是十幾歲左右的樣子。明明是在災變區活動，但裝備看上去是如此的輕便，看上去完全沒有帶著像樣的武器。不過，使用類似合氣道的奇妙格鬥技，把穿著防彈背心的男人給摔出去的肯定是這個少女沒錯。

「嗚…呃..!…」

穿著防彈背心的男人把手裡的SMG對準了少女。

面對對準自己的槍口，橙色挑染的少女面不改色。但還沒等男人來得及扣動槍的扳機，別處就傳來了槍聲。右手腕被打飛，男人發出了慘叫。

向那個男人開槍的，是一個和帶著橙色挑染的少女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少女。

大大的眼睛讓人聯想起反覆無常的貓。超脫世俗的端正容貌。二人有著連一般姐妹也很難擁有的非常相似的外貌。

兩人各留長了一邊的髮型，剛好左右對稱。除此之外其他都相差無幾。

只是兩個女孩的挑染的顏色不同。第二個少女的挑染是青色的。

她們所穿的旗袍風格的服飾，也是和各自的挑染的顏色一樣的。

青色頭髮的少女又再次扣下了手上的手槍扳機。

雖然沒有花時間去瞄準，但卻非常精準的打中了目標。男人的眉心被子彈給射穿，就那樣保持著拿槍的樣子倒在那裡再也沒有吭聲。

「露露，這邊。是威廉·阿克曼。」

橙色挑染的少女向有著同一張臉的少女揮了揮手道。

被稱為「露露的青色挑染少女」，一邊把槍放回大腿上的槍套里，一邊走了過來。

「威廉·阿克曼。是威廉·阿克曼？真的嗎？嗯，很年輕啊………雖然眼神有點兇狠，但長得還蠻可愛的。而且還給人一種很有趣的感覺。」

橙色挑染的少女，從正面凝視著威廉，然後輕輕地哼著鼻子道。

威廉握著刀柄，沉默地看著她。

同時在腦子裡拚命思考著。她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們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她們究竟是敵是友———

「對於突然的來訪這點，我們向你道歉，威廉·阿克曼。」

青色挑染少女平靜地說道。

雖然兩個人長得一樣，但從各自的眼神中卻能看出，兩人的性格截然相反。與像小貓一樣眼裡充滿好奇的橙色挑染少女相比，青色挑染少女的眼睛里彷彿沒有任何的感情。

「突然的來訪……所以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像是哪個民間軍事公司雇傭的戰鬥員吧。一直在跟蹤我們。似乎是為了阻止我們和你接觸。」

「民間軍事公司的人，可為什麼……」

威廉皺起眉頭反問。腦中閃過的是白天約翰的警告。

民間軍事公司正在調查回收商——他的話在說出的當天就應驗了，這絕非偶然。那個男人搞不好一開始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那是……」

正打算回答威廉問題的青色挑染少女，忽然眯起眼睛拔出了手槍。然後把槍口對準了倒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就是那個一開始被橙色挑染少女甩出去的，那個穿著防彈背心的男人。

「威.….威廉·阿克曼……哦哦哦哦....!」

男人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威廉，大吼道。他的肌肉開始異常地隆起，連包裹在外的防彈背心都被撐破了。

「還有意識嗎？」

青色挑染少女扣動扳機，毫不留情地向男人的眉間射擊。像機器一樣精確的射擊。穿透力出色的九毫米子彈貫穿男人的頭骨，給他的大腦帶來致命的打擊——不，應該說本應如此的。

「哦哦哦哦………」

但男人的動作也並沒有停止。被自己流出的血染遍了全身，男人卻怒吼著露出了歡喜的表情。男人的雙眸閃爍著光輝，瞪視著威廉。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啊..……」

出於本能的恐懼，威廉拔出了刀。對這個男人現在的姿態，威廉感受到了與Animalbody（獸體）同種的——或者可以說是更強烈的厭惡感。

「Divineburial（神葬）——！」

青色挑染少女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脖子上。在其左頸動脈附近插著一個直徑約五厘米的圓筒，形似注射器。裝在汽圓筒里的是紅酒一樣的深紅色液體。其中的絕大部分已經打入男人的體內，然後賦予了他異樣的生命力。

「露露退下！是Rottenperson(腐染者)。」

橙色挑染的少女發出「咚」的一聲，跳了起來。靈巧地使用自己嬌小的身體，擒住了男人的手臂，然後用自身全部的重量將對方的手臂往不可能的方向扭轉。

令人不快的聲音響起，男人的左臂被折斷了。

但是男人卻完全不顧自身的疼痛，用折斷的手臂將橙色挑染的少女甩了出去。

「愛爾——！？」

看到這幅景象的青色挑染少女發出慘叫。

「真是嚇了一跳啊……」

橙色挑染少女像貓一樣在空中旋轉，停在了牆上。然後若無其事地降落在地上，與滿身是血的男子保持距離。

男人看也不看少女，把自己本應被折斷的左臂往上頂。骨頭碎掉的聲音不斷地響起，男人的手臂也開始扭曲的變形。然後被硬質鱗片所覆蓋，鱗片上長著刀一樣的刺，這幅景象不禁讓人聯想到巨大的爬行類動物的前肢。

「這傢伙可真行啊……好強的力量啊………有了這個力量的話，即使是Animalbody（獸體）也能輕易殺死吧.……？！」

用長著鉤爪的手指握拳，男人咧開嘴笑了。然後，他突然將充滿殺意的視線投向了威廉。

「怎麼回事啊，你身上的.……那種氣味！」

用嘶啞的、聽不清的聲音低吼著，男人向威廉縱身一躍。對於這超過人類肌肉極限的動作，威廉的反應完全跟不上。

男人伸出的左勾爪，將威廉的左胸切開了一大截。但是，男人在沾上了威廉的血之後，卻發出了苦悶的聲音。

「是嗎，你就是不死者.…….不死者啊啊啊啊...！」

「嗚！？」

男人的鉤爪再次向威廉襲來。

威廉徒手擋住了那個攻擊。然後用肌肉的力量固定住貫穿自己手臂的鉤爪，阻止了男人下一步的動作。然後把沾滿自己鮮血的小刀刺向了男人的肩膀。

「嗚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發出了野獸般的悲鳴。他揮起肥大的左臂，想把插在威廉胳膊上的鉤爪拔出來。

但是，出乎威廉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男人的左胳膊發出了枯木折斷般的乾澀聲音，之後他的胳膊，就從肩上掉了下來。

「為什麼....？！」

威廉和男人，同時發出了驚呼。

然後由於互相拉扯的反作用力，兩個人就那樣各自向後倒去。威廉在地上滾動了一下，慌忙調整姿勢，反射性地拿起了刀。然後驚愕得屏住了呼吸。

「這種程度……這種程度.……嗚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身體開始融化。原本就已經很高大的肉體，又膨脹了三倍以上，變成了像膿包一樣的黑色。

無法控制細胞的增殖的他，已不再保持人形。就像超越了極限的氣球破裂一樣，男人渾身也流出腐汁然後迸裂爆炸開來。

與其說是死亡，不如說他是被消滅了，真是一個壯烈的結局。

威廉一動也不動，獃獃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廢墟化的大學校園內，再次陷入了寂靜。

感覺到背後的人的氣息，威廉緩緩嘆了口氣。把刀刃已經損壞的刀放回鞘里，然後站了起來。

回過頭來和兩個少女對視。她們真的長得非常相似。

「能給我說明一下嗎？」

威廉強壓著內心的焦躁問道。

「嗯嗯，當然。這也是我們來這的目的。」

青色挑染少女這樣說著，嘴角露出了美麗的笑容。

威廉看得有點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