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鏡像之中
儘管傷口已在魔力的加持下基本止血癒合,但彷彿流轉在新膚之下的莫名的刺痛卻讓陳段鴻感受到了比戰鬥本身帶來的更多的疲倦。
「原來那兩把刀也不簡單啊!」如同啼哭的嬰兒般混亂的神經衰弱令他沒有更多的想法,只是徒然地維持著轉動,不欲停息。他似乎並不在意這樣做的風險——倒不如說,他就是要向【極限】索取自己想要的那個回答。
「走吧!」他說,「到山上去轉轉——去做完未完之事。」
教室里,作為臨時代班老師的林遠民正極不熟練地點著名。「這就是所謂的出手相助的報酬么,真是不對付。」他捏了捏鼻樑,恍惚間甚至錯覺般警惕起來。
「曾振浩,」他難得一次便成功,卻是令被點到名字的人驚愕了。
「啊......呃,到!」曾振浩慌忙地將望向窗戶的雙眼移回,臉上的表情因僵硬而尚未完全褪去顯得有些詭異。那是......母愛?林遠民不知為何自己的直覺竟給出了如此離譜的判斷。是因為有人沒有到班嗎?他不由得想起昨晚的血腥味。
「希望他們只是遲到了。」他看了看窗外,那裡空無一物,大概。
「伊莉雅」像是為了驅散腦中多餘而紛亂的思緒,他開始繼續點名。
「在哦~~」伊莉雅清脆悅耳的聲音令林遠民有些熟悉——雖然對於他來說,所有的未成年人的聲音似乎都是一個樣子。看著身著冰粉色外衣的伊莉雅跟身邊的人交談甚歡,林遠民不禁懷疑自己打聽來的消息是否出了問題,「還是說,這就是小孩子的世界嗎?」他輕嘆一聲,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就算是不去上學的話,也沒有關係的吧!學校裡面真的是太無聊了,對吧!Berserker~~」伊莉雅晃動著雙腿,揚起頭用一種極為細膩的音調向他詢問道,Berserker呼出一口熱氣,迅捷的點了點頭,繼而望向遠處的山丘。
「嗯~,果然,還是想家了嗎?我也一樣呢,那——」四目相對,伊莉雅嫣然一笑,如同一根羽毛悄然飄落湖面,盪起陣陣漣漪。Berserker不經驚異於自己內心的觸動,千百年來他的內心早已固化,難以接納他人的情感,遺下的只有血腥與殺戮。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伊莉雅是他拼了命也想要保護的人,並不僅僅是出於【Master】與【Servant】之間的羈絆,更多的是一種來自心底的衝動。作為聖杯的容器,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她如清晨尚未散盡的薄霧,葉面上滾動的露珠,她是那麼的純潔、無暇,涉世未深的她享受著人世間美好的一切,心中充滿了希望與純真。卻又如此不幸的被捲入了殘酷的【聖杯戰爭】之中,背負著家族的使命,事情本不該如此。難道,這就是我被召喚出來的使命嗎?沉思之際,他們已經登上了山巔,俯瞰著一切,這世間的奼紫嫣紅。
「那,就開始吧!」伊莉雅圍著Berserker旋轉一圈,平地便忽的變得雪白,更準確的說,這裡儼然已經成為了愛因茲貝倫的城堡,雪地中的一顆顆胡楊樹剛抽出新綠,時不時抖落壓枝的積雪,落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悄無聲息。伊莉雅在雪中奔跑著,跳躍著,歡快的笑著,似一隻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在山坡上嬉鬧著的梅花鹿,似乎這世間的煩惱與憂愁都與她無關。
皚皚白雪掩蓋了世間的陰暗與殺戮,也隱藏了悄然而至的血腥味。
不知從何時起,伊莉雅的視野變得模糊起來,如同在大霧之中行走。她摸索著向前走去,隱隱約約看見一個路牌。「嗯?這裡是【倫敦】嗎?」伊莉雅將手指舉至唇前,喃喃自語道。一面用魔力感知著周遭的環境,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快速的移動著,逐漸靠近。
「咦,是捉迷藏嗎?哈哈,抓住你啦!」伊莉雅眯起眼睛,輕輕將雙手併攏,密集的髮絲將刺到眼前的傑克絲絲纏住並甩出數米。眼見的近不了身,傑克將身一扭化作一團黑氣,眼前的場景隨之變化,迷霧似乎正在緩緩散去,但依舊陰沉的天空使地面的亮光並未增加多少。
一滴接一滴的血,滴在了伊莉雅的臉頰上,「這是,血嗎?」,她抬頭望去天空中倒掛著無數個神情獃滯的小孩正頭朝下如落雷般從空中墜下,在空中化作一攤血水,散落在地面上,順著街道在她的腳邊匯聚,幻化成一道道人影。伊莉雅先是猛的一驚,轉瞬間便明白了眼前的場景,她就那麼獃獃的看著,卻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移動。伊莉雅緊緊抱住頭,拚命搖晃著想要將這些記憶趕出腦海,這與她所認知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畫面。埋藏在深處的記憶被逐漸激活,在愛因茲貝倫城堡中與前幾代聖杯交流的場景佔據了她的記憶。
「嘻嘻,伊莉雅你明白自己肩負的責任嗎?」第二代聖杯容器拖著被十幾把利刃刺穿的身體憐愛地看著她。
「真好啊,看起來還沒有被污染呢~~,伊莉雅要堅持下去哦~~」第五代聖杯容器欣慰地撫摸著她的她,低聲說道。
「可是,為什麼姐姐們的身上傷痕纍纍,插滿了武器,難道不應該......」伊莉雅的內心開始波動,潔凈的桌布染上了不可磨滅的血黑色。
「不可以喲~,伊莉雅醬~」第一代聖杯容器平靜的躺在魔力池裡,仰面微笑著,卻不願去多看她一眼。
暴風雨般湧入的記憶讓伊莉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傑克獃滯地走到她面前,身後的孩童們如影隨形般靠攏過來,空氣中充斥著詭異的笑聲。
「媽媽,這樣子你就滿意了吧!」他們齊聲說道,就想一台台沒有感情的機器。
「啊——」伊莉雅癱倒在地上,發出撕心裂肺的殘叫,那是一種見識到足以崩壞世界觀的恐懼,對於未知領域的畏懼,她竭力扶著牆向前爬去,傑克步步緊逼,把玩著手中的匕首。
【解體聖母(マリア?ザ?リッパー)(MariatheRipper)】傑克的兩把匕首如同墜落的星辰般貫穿伊莉雅的腹部,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母親失去孩子后的傷痛,傑克凝視著顫抖的伊莉雅,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那是獵手看到獵物瀕死時的歡愉。
「哎,沒有流血嗎?」傑克舔了舔刀刃上本不存在的鮮血,「真是奇怪,不過沒有關係,一切也該結束了吧......」傑克微笑著,盯著地上因疼痛而痙攣著的伊莉雅。而此刻的伊莉雅,百合花開了又謝,初開即敗,如同清晨剛剛升起的朝陽又極速的向地平線墜去,世間的一切都顯得是如此的罪惡:街道,同學,老師,身邊的所有事物彷彿都是由一團污泥構成的,令人不自覺地產生厭惡感與反胃感。對世間的一切美好祝願都隨著疼痛消退,即而溢出的是仇恨與殺戮,好似死亡之花——曼珠沙華在人間綻放......
「假如實在沒辦法的話,就殺掉吧!」第四代聖杯容器呢喃著,「這,才是最徹底的方法吧......」她的話如一句咒語般,在伊莉雅的腦海中不斷激蕩。
命運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傑克緩緩舉起閃著寒光的匕首,準備終結眼前已然不再做聲的伊莉雅,好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伊莉雅逐漸直起身子,不斷的重複著,抬頭的瞬間原本烏黑的雙瞳變的血紅,溫柔的盯著傑克,嘴角處浮現出詭異的微笑,分明的,那是一種極其愉悅的表情。傑克的手木得停在空中,那種如同和深淵對視時所產生的壓迫感,更準確的話,是一種和死亡直接對話的恐懼。身為Assassin,理應不該有這種感受,但也理應如此,這——是她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體會到死亡的恐懼。
「是啊,如果殺掉的話——疼痛也會消失的吧!」十指相觸之際,髮絲如一把把利刃,從四面八方將傑克貫穿高懸於半空,纏繞著傑克的心臟,一點一點的收緊,更像是在玩味著什麼。「哼哼,我也是第一次當母親呢!即便是親手殺掉自己女兒的話,也情有可原吧!傑克醬,我親愛的女兒.......那麼,再見咯~」伊莉雅的笑猶如一朵綻放的白蓮,透著道道血絲,閃爍著隱約的紅光。一滴血順著葉尖滴下。十指相交,傑克痛苦的呻吟一聲,屍體四分五裂,繪成一幅美麗的圖景,屍塊散落雪地做胡楊樹新的一年來第一份養料。大霧散去,不遠處顯象出的竟是與Berserker拼殺的莫德雷德。戰鬥中的二者同樣因眼前的場景而吃驚,但終歸Berserker的反應更快,向莫德雷德揮出勢大力沉的一擊,形式如此,莫德雷德只能借Berserker的刀面向後跳去,在空中化作靈體離去,只留下捂著腹部的伊莉雅痴痴的笑著。
「Berserker,」伊莉雅低吟著,「為什麼,為什麼還是這麼痛,明明都已經殺掉了,為什麼所有人都只想殺我!」她緩緩向後倒去,靠上了Berserker堅實的手臂,他憐愛地看著她,血紅的雙瞳逐漸將兩人吞沒。
「無法挽回了嗎?」Berserker的心猛的一沉。那,就更值得去守護了,也許這就是殺戮的理由吧!
「那個,Assassin......死了嗎?」陳段鴻發覺一路指引著他的【聯繫】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卻被撤回的莫德雷德所阻止。
「說說吧,發生了什麼?」他知道她現在所呈現出的,並非是得勝而歸的表情。
「似乎被誤會了;明明不想牽涉到別人,卻是捲入了別人的狀況之中」莫德雷德撇了撇嘴,「不過就結果而言,那個在父王的倫敦行兇的惡人,到也算是罪有應得。」
「誤會嗎......唔......」陳段鴻注視著莫德雷德透出的微末藍光,思緒流轉,「不過,『父王』的倫敦么......」他低下頭望向山下川流不息的車流低語著。
「喂!Master,有什麼話要說清楚啊!」莫德雷德收起身上的鎧甲,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唔,沒什麼……」昨夜的夢境仍然歷歷在目,「那難道不應該是英靈自身的記憶嗎?」陳段鴻沉思著,亞瑟王拔起【Calibur】的瞬間,將劍託付於貝德維爾,湖之精靈咆哮的咒語還在頭腦中迴響,可……這難道不是莫德雷德嗎?想到這,他不由自主的看向發獃的莫德雷德,有那麼一剎那似乎正是亞瑟王的側臉,更準確的說那是一種無法企及的王者之氣。
體育課作為校園生活中為數不多的休閑時光,使得伊莉雅也難得的脫去外衣,換上了運動服,不經意之間飄起的白髮也足以讓人駐足欣賞好一陣子,不得不說著一頭與他人格格不入的發色讓她在校園中成了無處不在的標誌性人物,似乎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牆邊的曾振浩盯著牆根的螞蟻辛勤的搬運著東西,如同關照自己的孩子一般,母愛的泛濫讓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那是一種愛與被愛的感覺。心口毫無徵兆的一揪,如同一把利劍穿胸而過,鮮血從口中止不住的淌出,滴落到地上猶如一朵朵妖艷的玫瑰。
伊莉雅忍著腹部傳來的陣陣撕裂感,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飽含著對這個世界的仇恨,信步進入校園。她的臉似乎比以往更加明亮,明亮的有些詭異,心情也越發的舒暢,面帶微笑的挪進操場。
「伊莉雅同學,你怎麼了?不是剛剛還好好的嗎?」是呢,剛剛還……
伊莉雅猛的抬起頭,目光聚集於正前方不遠處的人影,那似乎是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人,雪白色的頭髮隨風飄揚,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如此的純潔無瑕嗎?一股厭惡感由內而外的席捲而來,殺心漸起,桌布徹底落入墨斗中。
「唔,讓我一個人靜靜……」伊莉雅盡量壓低自己的音量以顯得溫和,隨即便快步離開。
似乎是接到了什麼命令,伊莉雅匆匆告別了同學,獨自向陰影處走去,「Master?」
「嗯,怎麼說呢?真貨回來了……唔……不該這樣說,總之明白就好了。」
「是嗎,明白就好了嗎?」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兀自出現在腦海里,伊莉雅不由得警覺起來,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曾振浩凝望著手背上已然消失的令咒,心中的傷口再一次被撕裂,「難道這,就結束了嗎?傑克——我一定要贏下【聖杯戰爭】,至少……要為你……」
「哦~是嗎?Master,果然和你的【Servant】如出一轍呢!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吧——關於我殺了傑克這件事,對吧!」伊莉雅的語氣中可愛中略帶俏皮,產生了一種迷人的反差感。
曾振浩驚恐的抬起頭來,迎面而來的是一張笑盈盈的童真的臉,血紅的雙瞳如傑克的兩把利擊穿他的靈魂,那是來自地心的凝望,傑剋死前所體會到的恐懼,再一次浮上他的心頭,第一次與死對視他竟覺得如比的美妙,似乎比傑克更加誘人,世間繁華也不過如此。他駐痴望,那是他生命的盡頭,花開得那樣燦爛。
「【魔彈·散射】」,成束的魔彈遮天敝日,向伊莉雅急襲而來,但對於她而言,似乎並構不成什麼威脅,煙塵過後一張由髮絲結成的巨盾將攻擊悉數擋下。伊莉雅好奇地打量著空中那個和自己毫無二致的英靈,就像是獵手觀賞著即將被宰殺的獵物一般,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伊前雅暗叫一不好,鋪天蓋地的髮絲已如猛虎下山般向她襲去,伊莉雅皺了皺眉頭,身體靈活的在空中閃避著。
「Master,這傢伙真的是我嗎?」遲疑之中,已被鎖往了咽喉。
「嗯~,這樣才對么。這個世界上怎麼會存在和我類似的人呢?如果真的在的活——」伊莉雅緩緩抬起頭,「殺掉就好了吧!」
「Caster!」伊莉雅及近虛脫地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死亡的想懼,及被現買打碎的夢想壓的她心臟不由得慢了幾拍。
「伊莉雅,你要清醒地認識到,那只是平行世界里的你,咳咳…」丁一鳴停頓了一下,「你還沒有忘記自己的夙願吧!」
「可是變成這個樣子,真的可以…」伊莉雅站起身來,盯住他的雙瞳,那渾濁的眼睛似乎想傳達些纖什麼,但這都不重要了。
「伊莉雅!你是在猶豫嗎,即使是致力於……,也會懷疑自己的理想嗎?」伊莉雅搖搖頭,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