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雲深何處
堂皇壁立,yin氣森森的大殿。
「爹!」「家主!」,只見一名絕美男子,帶了兩名隨從躬身站立,向殿中獨坐高堂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禮。
那中年男子盯了他半晌,猛然揮手落下,拍碎了身旁的白玉茶几,翡翠青壺。仍不消怒氣,又站起身呵斥道:「你還有臉回來!次次行動,你都借故躲開,去抓什麼異獸白虎!地宮裡什麼兇猛野獸沒有,你偏偏去覓白虎,如今白虎呢?」
隨從們見狀駭然,一聲告退,匆忙走出了殿堂。
卻是青年男子聽他劈頭蓋臉的斥責,不言不語,又輕蔑的瞧了瞧溜走的兩人,一臉桀驁不馴,一絲鄙夷,與淡淡的漠然。千秋萬載,濁世浮沉,孤雲野樹,山林鳥獸,與我有何干係?
中年男子見他神情漠然,一聲長嘆,緩緩走下台來,攬著他,嘆道:「池兒,爹向來器重你。如今我馭獸派重出江湖,你是一把良弓,更是爹的兒子,爹老了,希望看到你有所作為,知道么?」
年輕人微微蹙眉,yu說還休,痛楚之態一閃而逝。
中年男子眼中jing光一閃,將兒子攬的更緊了些,喝道:「爹自然曉得,你出外尋覓白虎的真正緣由!爹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莫要為了兒女私情,壞了一生。你天xing聰慧,仔細斟酌,應該想的明白!」
被喚做池兒的男子,容貌昳麗,今凄然一笑,庭前玉樹花葉盡落。
年輕人一把推開中年男子,瞥了瞥,面露不屑,依舊以淡漠的口氣回敬道:「家主,您的意思是,孩兒仍有利用價值,仍要被奴役三秋五載,或是十年八年?」不等中年人回話,又一聲冷笑,咬牙自嘲道:「我這把良弓是您造的,用多久,自然悉聽尊便。只是孩兒也奉勸一句,良弓,亦由凡木雕成。時間久了,朽木無心,是極易折斷的。」
不喊爹爹,不說告退,此人已大步邁出殿外,輕狂的背影有些單薄,與荒涼。
中年男子歇斯底里的捶案大喊道:「給我記住,你是華家馭獸派的少主,不是那群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話音未落,俊秀之人已消失不見蹤影。暮se殘照下,中年人望著門外,怔怔呆了片刻,而後一聲嘆息,無力跌坐在長椅上。
白雲深處,楓林正紅,妖異暗暗滋生。
仇天幾人行至傍晚,距三才隱居的思渺山已經不遠,天劍與地母稍稍有了些倦意。再加上楊慕涵自幼嬌慣,吃不透這急行之苦,眾人一致同意停歇下來,走近了一座安靜的村落。
這一路,仇天與楊慕涵耳廝鬢摩,雜言碎語,說話也有些投緣,竟不像先前那般吵嘴,關係也多了些微妙的變化。仇天一路上,對著玉佩多次凝神輕撫,以至於,有時未能聽到楊慕涵的呢喃。楊慕涵自是惱怒,不過看了看玉佩上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唯有羨慕之se,硬生生的將胸中惱恨壓了下去。
當幾人步入村內,才不禁大吃一驚。
一座村子,若是空蕩蕩的,沒有一戶人家,應當算是死村了。只是村子里,物事擺放的整齊,沒有絲毫雜亂無章的廢棄之處。彷彿昨ri還是喧嘩的村落,牛羊滿地,一夜之間卻無影無蹤,鴉默鵲靜。
人間佛輕輕咦了一聲,皺眉說道:「戶庭乾淨,門前盡掃,少有塵雜,顯然是人蹤還沒有絕跡幾ri。只是這村子靜的太過詭異,若是村民一同外出,又怎會帶上所有家畜;若是遇到什麼不平之事,集體遷移,這村子又為何彌散這一股...」
「血腥味。」地母也是眉頭一鎖,接下了和尚的話。
「血腥味?哪裡啊?」仇天只在一旁東跑西鑽,伸著鼻子使勁嗅著,卻聞不到一絲半毫。楊慕涵也是一樣,嗅了幾遍也一無所得,眸子里儘是疑惑。
地母慈愛的看著他倆,搖頭輕笑道:「這血腥味過了幾天,已變的極淡,憑你們的內力修為,還是感應不出的,只待ri后苦練罷。」
此言一出,仇天登時喪氣的垂下了頭,暗自嘆道:自己十年來苦修內力,雖算不得深厚,卻也及得上柳叔叔的大半。如今竟這般無用,與師傅比起來,渺若無有...唉,竟連氣味兒都聞不著了!想罷,望了望楊慕涵,忽然記起她比自己更差幾分,竟忍不住戲謔一笑。抬頭見她俏臉含威,只得訕訕,吐了吐舌頭,將頭垂向別處。
「混帳,一群龜孫子。當年師父念穀神宗杳無音訊,而馭獸亦是神醫華佗的後人,不願造過多殺孽,這才有了馭獸一脈的傳承。如今這幫雜種竟不知廉恥,自地宮剛剛爬出,便作惡多端!」天劍一嘴粗俗謾罵之言,氣的鬍子直翹,仇天與楊慕涵也是不敢坑聲。
倒是地母目中閃過一絲憂se,懷疑道:「馭獸派既能五十年不出,隱居世外,應當不是大jian大惡之徒了...為何如今,一出山,便大造殺孽呢?」
天劍極目遠眺,遙望著村頭寥寥亂雲下,此起彼伏的山嶺,冷笑道:「先前在杏花村,貧道還以為那幫肖小不過是漏網之魚,在外衍生的支流。如今看來,確實是從雲深山的地宮裡溜出來了!」
地母仍是不解,皺眉問道:「為何是溜?」
天劍負手而立,長嘆一聲,將五十年前的封山鎖人之事,講了出來:「唉!你們不知,這幫雜碎若是早能出山,也不會隱忍至今了!五十年前,家師陳摶在雲深山外,連環疊加了兩大奇陣,借天地之勢,奪造化之功,巧妙異常,皆是兩廂陣。」
「兩個兩廂陣疊加?」地母也是驚嘆一番。
仇天與楊慕涵自然是一頭霧水,如墜雲霧,不知何物。
仇天撓了撓頭,正要開口詢問,卻聽到人間佛嘻哈大笑,喝道:「什麼鳥陣,和尚全不理會。只要不是陳摶老兒擺的局,造的陣,和尚我一拳砸碎虛空,一掌推翻雲霧,所有迷障盡化烏有。」
天劍看到了仇天與楊慕涵的迷茫之se,亦是聽到了人間佛的猖狂大笑,皺眉罵道:「呆和尚,你怎知道這陣法的厲害?如此莽撞,也幸虧你一身辟邪驅魔的內力,若是功力在你之上的人擺陣,你怕要坐化了吧?徒兒們,今ri師父就給你們講授講授,這陣法一物。」
說罷白眉一挑,宛如九天真人颯颯而落,凝神喝道:「所謂陣法,蘊含yin陽之理,天地之道,五行之變,萬物之動。《易緯·乾鑿度》中說:乾坤者,yin陽之根本,萬物之祖宗也。這陣法便是依照地勢,借山之奇,借地之貌,演化出無窮變數。或逆改天氣,召來風火。或奪人心智,迷人本心。分yin分陽,迭用剛柔。實在是一門極深的學問。」
兩人聽的入迷,口中唏噓,心早已嚮往如此的大神通。
天劍繼續講道:「上古有三大奇書,一曰《連山》,一曰《歸藏》,一曰《周易》。均講述了奪天地造化的設陣之法。而兩廂陣,取自兩廂情願,卻為兩廂皆不願之意。若是守護一方,只准進,不準出,區區一座單向陣便足夠了。這兩廂陣,卻是jing妙複雜了萬分。師傅學究天人,連環相鎖的兩陣,又從兩方設禁,既阻攔進,又阻攔出,當初師傅設了此陣,一片苦心,亦是對神醫後人的保護啊!」
仇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繼續追問道:「那該如何破陣呢?既然陣法如此通神,為何,還會被馭獸派逃了出來?」
天劍喟然一嘆,一時無語,老臉微紅道:「破陣之法有兩種,其一是憑藉自身霸道的內力,傾瀉而出,強行毀陣。只是這世上,又有何人,能毀去師傅擺的陣?那三人...」突然頓了一頓,黯然垂首,與地母人間佛相視片刻,悠悠嘆道,「應當也沒有此力,不提也罷。另一種破陣之法,便是仔細研究,見招拆招,猜透了擺陣之人的意圖,也可暢行無阻。馭獸派定是出了一位驚采絕艷之輩,只怕,卻成了黎民之苦!」
地母唏噓一嘆,面露悲憫之se,向天劍詢問道:「五十年前,陳摶前輩清掃武林,但凡得道高人,被鎮壓的鎮壓,放逐的放逐...你我三人亦被嚴詞jing示,眾生芻狗,再也不許插手這俗世紛爭。你說,我們究竟是管,還是不管?」
天劍亦是痴痴一笑,看神態,彷彿已陷入了追憶。半晌,天劍嘆道:「百年前,三才平步江湖,桀驁不馴,說不出的快意洒脫。少年輕狂,劫富濟貧,敢罵天地不仁!可惜如今...罷了,不知師父是否已仙逝而去,你我縱然違約,也是為的天下安寧,不算昧了良心!」
人間佛與地母大感驚異,齊齊向他一瞪,彷彿,天劍變了個人似的。
人間佛嘻哈笑了起來,指著天劍鼻子,怪叫道:「牛鼻子,不想你這迂腐之極的人物,竟也懂得變遷之計。和尚避世五十年,心卻從未放棄紅塵俗世,佛祖與酒肉,一樣也不能放,哈哈!今ri再入世一遭罷了,五十年,也算對得起那陳摶老兒了!」
西天諸佛,皆不如我!
修得無上金身,狂妄自成一轍。
酒肉穿腸過,一聲阿彌,仍是佛陀!
三才相視一笑,百年同行,兄妹之誼早已感天動地。天劍兩眼圓睜,大喝一聲,道:「雲深山,西南而去,十里路途。二妹,走!」說罷,偷天手一揚,五人凝為一體,極速踏空,飛馳而去。
不多時,已到了一處荒山野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