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枚刺
浮南原本捧著安神的葯湯在喝,聽到魔族部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只是手指划傷,需要我?」方眷皺著眉冷聲說道。
「是尊上的命令。」魔族部下馬上行禮。
「可以,我過去。」方眷眯起眼,將藥方遞給茉茉,起身了。
走之前,她靜靜看著浮南,浮南將苦澀的葯湯喝凈,她仰頭,看著方眷笑了笑,柔聲說道:「你去吧。」
「我無法理解,那人類姑娘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足夠讓尊上如此維護。」方眷想遍千萬個理由,也想不到阿凇可能是因為喜歡她。
浮南捧著葯碗的手指在碗沿上敲了敲,她笑著說:「既然是他的命令,你聽著就是了,他如何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我怕他被人騙了。」方眷無奈。
「他是魔尊,有誰能騙他?」浮南輕聲問。
她知道阿凇是一個多麼謹慎的人,她陪他上千年,在決策與細節上,他從未出過任何錯誤。
「我走了。」方眷沉沉嘆了口氣,「晚些我再來看你。」
「不用啦,你好了就回去休息吧。」浮南溫聲說道。
方眷離開了,浮南看著她的背影,視線久久停留在那扇緊閉的門上。
守在她身邊的茉茉還以為她在發獃:「南姑娘,您在想什麼?」
浮南將床上躺著的畏畏抱了過來,她輕輕撫摸著畏畏的脊背,柔聲說道:「阿凇收服了畏畏,此事,應當只有我們知道吧?」
「嗯。」茉茉點頭,「這魔獸太強大了,所以尊上有意保留它的力量,對外只說這魔獸被他殺了。」
「好。」浮南點頭,她想起那夢境里唯一沒有出現的形象就是畏畏。
她的思緒放空,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那個夢境,實在是太真實了,彷彿預示未來的讖言。
——
方眷來到孟寧居所,走進房間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
孟寧床邊梳妝台上有一整面的大鏡子,此時,鏡面破碎,竟像是她自己砸上去的。
她靠在桌前的椅子上,側過頭來,幽幽的一張側臉清冷絕美,垂在身側的手背上有被碎片劃出的斑駁血痕。
「被俘虜不甘心,想自殺?」方眷將藥箱「啪」地放在桌上,她冷聲說道,「在魔宮之內,你死不了。」
「嗯……」孟寧輕輕點了點頭,她低頭獃獃地看著自己手上的傷痕,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你就乖乖當一個人質,不要再麻煩我,給我增加工作量。」方眷將她的手拽了過來,她皺著眉,快速地處理傷口。
「對不起……你是姓方嗎?」孟寧清清冷冷的聲音傳來。
方眷板著臉,沒回答她。
「我聽聞魔域有很厲害的醫者,姓方,應該就是你。」孟寧扯起嘴角,朝她笑笑。
方眷將繃帶纏上,沒有與她搭話。
「你好凶,還是那日照顧我的姑娘溫柔些,她說她叫浮南,她是你們這裡什麼人?」孟寧問。
「這與你無關。」方眷將她的手放下。
「可以請她來照顧我嗎?」孟寧問。
「你是什麼身份,你讓誰來,誰就一定要來,你能使喚得動她?」方眷眯起眼說道。
「我會和你們尊上說的,他叫凇,對吧,很好聽的名字,但是我們人界的修士都很害怕這個字。」孟寧點了點頭。
方眷沒搭理她,直接走出她的房間,門外郁洲在守著,他靠在廊前的柱子旁,挑著唇笑。
「怎麼?」方眷皺眉問她,「尊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蒼耳姑娘好些了嗎?」郁洲第一個問題問的竟然是這個。
「她不知做了什麼夢,被魘住了,我問她,她也說不出來,房間里的那姑娘不簡單,尊上怎麼還不殺了她?」方眷沉聲問道。
「你若問我其他問題,我自然可以解答,但這一個問題,尊上沒有告訴我答案,興許他對她一見鍾情了呢,多漂亮的姑娘,像天上的明月。」郁洲聳了聳肩答道。
「怎麼可能?」方眷提著藥箱徑直走了,她發現自己是越來越搞不懂尊上了。
郁洲交代這裡的魔族對孟寧嚴加看管,而後便離開了,他來到阿凇議事的殿內彙報情況。
清寂大殿之上,阿凇的身影黑沉沉的,一見他,郁洲就感應到他的力量弱了幾分。
「尊上,您又去見她了,她昏迷了幾日,您就守了幾日吧?」郁洲咧嘴笑道,「就這麼幾日光陰,您又要花多少時間恢復呢?」
阿凇瞥了郁洲一眼,他冰冷的薄唇張開,直接說道:「她到底夢見什麼了?」
「方眷說她說不出來,想來不是很美好的夢。」郁洲答道,他繼續問,「所以,魔宮裡的那位孟姑娘,您打算如何處置?」
「殺不了她。」阿凇的回答很簡單。
「您想要誰的命,還有殺不了的?」郁洲驚訝,「就算殺不了,也不能讓她那麼舒服。」
「她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阿凇從殿上走了下來,他黑沉沉的身影與郁洲擦肩而過。
——
孟寧的無理要求第一次遭到阿凇的拒絕,她氣得在房間里砰砰拍門.
「喂——凇!我說了,你們魔域的人都凶得很,我就要那位浮南姑娘過來陪我。」
郁洲站在門外朝她喊:「尊上不在,你別喊了,你叫不動她的。」
「你讓凇過來,我只給他——三個時辰,不,一個時辰!」孟寧的嗓音清脆悅耳,這語調更像是在撒嬌。
「你有病吧。」郁洲在外面重重踹了一下門。
下一瞬間,阿凇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將郁洲打不開的門踢開了。
孟寧雙手纏著繃帶,與他迎面撞上,她眸中閃過一絲驚喜,雀躍地朝他靠去:「凇,我就知道你會來,你快些讓她過——」來。
她這話音剛落,阿凇身後的黑線已纏上她的身軀,將她整個人重重擊飛,纏繞的黑線將她死死釘在牆上,絞著她的脖頸。
孟寧的臉色泛白,她掙扎著,大口喘氣,卻還是無法掙脫。
「你——」她驚恐地看著阿凇,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纏繞脖頸的黑線絞得發不出任何音節。
「孟寧。」他字正腔圓喚了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彷彿死神的呼喚,引導著無與倫比的力量襲上她的身體,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站在一旁看著熱鬧的郁洲看到這個景象,也驚得愣住了,這還是第一個阿凇直呼其名卻還未死去的人。
阿凇眸底戾氣橫生,此時夕陽漸暗,月升夜臨,孟寧隱沒在黑暗中的一張臉垂著。
許久,她抬起頭來,與阿凇對視著,她唇邊含著微笑,絲毫不懼怕阿凇眸底那噬人的光。
「凇,為什麼不讓她來呢?」她用力扯開一點纏繞自己脖頸的黑線,喘了口氣說道,「我只是想見見她。」
阿凇沉默著。
「你問過她的意見了嗎?」孟寧問,「或許是她自己想來呢?」
阿凇還是沒有說話。
「這只是我的一個小小的、卑微的請求,若你這樣不依,那留在我身上的東西,你也別——」
驟然間,阿凇控制的黑線散開,孟寧靠著牆,頹然倒在了地上,她低垂著眉眼,唇邊揚起一抹笑容。
「去叫人。」阿凇走出院外。
「你瘋了?!」郁洲朝他吼道,「真讓她過來?」
——
浮南在房間里發著呆,她單手托腮,另一隻手拈著一枚小巧的金簪,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自己面前燈盞里的燈花。
夢境里的預言,第一件事情已經應驗,但那要求或許是孟寧自己提的,不可全信。
再之後,她記得夢裡是說,孟寧和阿凇鬧了矛盾,阿凇氣得將她重新關到了黑獄,若孟寧手上有阿凇什麼把柄,那麼阿凇既然將她帶出來,沒有再折磨她,這說明她手上的信息很重要,那麼正常來說,他把她重新丟回黑獄的可能性極低。
此事關乎阿凇自己的選擇,若他自己不願,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想法,而這個選擇與他目前的謀划背道而馳。
所以,真的如夢境的預言所說,他將她丟回黑獄了嗎?
浮南手執金簪的手指微微顫抖,最終,她還是決定面對未來的答案。
她起身,披上大氅,喚了殿外守著的魔族部下過來。
「你們幫我去看看關著孟寧姑娘那邊的殿內發生了什麼。」浮南朝魔族部下點點頭,她微笑,「大晚上的,麻煩了。」
「是!」魔族部下行禮,他們立刻派人查探去了。
浮南也沒回房間,就直接站立在殿外的長階之上等待。
不多時,魔族部下歸來,他對浮南行禮之後報告道:「南大人,尊上將那孟寧姑娘關回了黑獄。」
「啊……」浮南的眼眸有一瞬間的失神,她怔然看著遠方的月亮,輕聲問道,「為什麼呢?」
「好像是……吵了一架?」魔族部下遲疑說道,當時那殿外戒備森嚴,誰也不知道到底吵了些什麼。
「好,我知道了。」浮南點點頭。
又應驗一件,此事,就是阿凇自己的選擇了吧。
浮南將自己禦寒的大氅裹緊,走回了房間,剛回房關上門,她的腿軟得栽倒下來。
她勉強扶著門,跌跌撞撞爬到床上,仰頭睡了過去。
不能信,她告訴自己。
她合衣裹著被子,情緒有些恍惚。
次日,浮南醒來,她將自己整理好,喚了茉茉過來。
「我可以去見見阿凇嗎?」浮南側過頭,將自己束髮的銀簪戴上。
「啊……」茉茉有些驚訝,她說,「我問問尊上那邊的人。」
不多時,茉茉聯繫好人了,她面露難色看著浮南。
「沒關係,說吧。」浮南微微笑道。
「尊上說他忙,沒辦法見您,若有什麼事只管對郁洲說,他會聽的。」茉茉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