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差點打成一團 冤家。你教……

第六十七回 差點打成一團 冤家。你教……

梵凈山紅雲金頂是牽機門掌門蓮峰真人洞府所在,洞府前則是宗門議事大廳。議事大廳陳設十分普通,中間鋪就一張地席,上有几案,兩側各有蒲團若干。四周擺有八盞銅鑄立鶴盞,几案旁設有一隻香爐。爐內燃香,香氣怡人,清冽之餘隱隱有淡淡花香。此香乃是蓮峰真人親手所制的香料,由沉水香、百花香與竹香糅合而成。

鶴峰真人與青峰真人每次到議事大廳聞到此香,總有種芙蓉帳暖的富貴脂粉氣,但是議事大廳陳設簡樸,毫無鋪張之處,香料又是掌門所好,兩人提過幾次,換來蓮峰真人微笑以對,也沒的話可多說。

蓮峰真人坐在案前,舉目一望,宗門內十二位長老到了一半。沒到場的除了素來不過問宗門事務的明空,便是雲遊未歸如雲璇、雲璣、雲蘅三人,還有借口為弟子破境護法,實則與他不合的耀光、開陽二位。朝廷內尚有黨爭,何況是宗門,只要不妨礙他辦事,蓮峰真人不以為意。

「數日前至道宗杜總管來我宗商談結盟一事。杜總管的意思是聯合明鏡宗、牽機門、開平觀與一眾小宗門,全面遏制隱神宗發展。」說到此處,蓮峰真人環視一周,在場長老無不蹙眉,便是一笑道,「今日招諸位前來,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天樞真人是現存長老中輩分最高的一位,不過他向來喜歡深思熟慮后再行發言,故而由與蓮峰真人的師兄鶴峰真人開頭。

鶴峰真人看起來三十許人,容貌溫和,說起話來卻是擲地有聲。「杜亭宜司馬昭之心,一意與隱神宗相爭。他們巨頭打架,難為的卻是我們。那姓杜的婆娘可有劃下道來?」

蓮峰真人道:「此番杜總管為義安宗之事而來,道是受正陽宗與其他宗門所託。結盟不過是投石問路,試探我們的口風。」

鶴峰真人道:「正陽宗是我宗下宗,古丫頭前番剛把他們的弟子送回去,怎的轉頭又去拜至道宗山頭。塗斗那老小子莫不是跌糞坑裡吃了兩口屎把腦子吃壞了。」

大廳內響起低低竊笑之聲,蓮峰真人搖頭笑說:「師兄妙語如珠。近年來至道宗常以通玄第一大宗自居,自然少不了趨炎附勢之輩。說不得那些下宗心存奢望,盼著至道宗派遣宗門高手,發下大批物質,助他們攻佔其他宗門,掠奪他宗寶物典籍。大宗攻伐,下宗怎會不做馬前卒為其效力。」

明心真人乃是大廳內議事的二位女修之一,一身淡雅的鶴紋道袍,腰間墜著琉璃環佩,容貌溫潤秀美,頗受宗門弟子敬重。她平時指導弟子耐心溫和,此刻出言卻甚是豪邁。「他今日指向隱神宗,明日自可指向我宗。至道宗若是想圖謀我宗,且讓他放馬過來。我宗人才濟濟,何用與虎謀皮。」

一言既出,天樞真人與另一名女修霧峰真人皆是頷首。青峰真人露出深思之色。鶴峰看蓮峰不曾表態,忙將腦袋穩住,不輕易點將下來。

雲峰真人卻反對道:「如若其他宗門有意結盟,獨我們牽機不允,豈不是做那出頭之鳥,與至道宗現成借口,任人攻伐。」

明心露出不屑之色,輕甩衣袖道:「杜宗主野心不小,氣吞山河。他若是打定主意要攻伐我宗,又豈是結盟可免。盟約即成,待他覆滅隱神宗,你怎知下一個不是我們牽機,還是說你打算涎臉拍馬以求保命?」

「你!」

前頭一聲輕笑,雲峰肅然垂首,蓮峰真人道:「明心師妹烈性如劍,快人快語,『流雲劍』之號果然名不虛傳。他宗攻伐,我宗自當應戰,哪怕屆時牽機勢單力薄,無力抗衡。倘只是一修士爾,何吝此身,唯戰死身隕方了。而今我之斟酌躊躇只為宗內數千弟子。幸而,眼下只見勢,談這些還為時尚早,我們仍有轉圜餘地,和虛與委蛇的空間。師叔可有想法?」

蓮峰真人繼任掌門多年,始終稱呼天樞真人師叔,謙遜之態終年如一。天樞真人道:「至道宗多能士,我宗也有廣晗、葉吟、雲贇、蕭靖等出類拔萃的年輕弟子。宗門勢頭,還得看這一百年。眼下最近的是三年之後老君會,說不得那時候至道宗會來掂掂各大宗門的分量,試探一二。如何培養選拔參加老君會的弟子才是重中之重。」

「師叔所言甚是。無化子偏愛築基弟子,二年後宗門大比,勝者代表本宗前往邙山一行。到那時候雲璣師妹也該回宗了。」

對於此項決定,眾長老均無異議,各自盤算門下弟子的實力狀況。能在老君會獲得頭籌,得到的可是實打實的好處。

眾仙師回去之後號令所掌弟子勤奮修行暫且不提。且說季恆築基成功后,一頭栽進小院鞏固修為再未出現,登籍堂派人詢問,季清遙告知季恆閉關,她自己也以修鍊為由閉門謝客。

隨季家姐妹閉關,梵凈山上方空間靈氣波動逐漸減弱,雲層中獨立空間漸漸顯現。

青鳥直衝碧霄,方落入空間內就見浮雲變幻,咿咿呀呀似有絲竹之聲。

「冤家。你教我如何割捨。

苦苦孜孜,獨自個空嗟呀。

使心腸捉他不下。

你試思量,亮從前說風話。冤家。」(*1)

聲聲冤家,聽來惟妙。

青鳥振羽疾衝要去啄浮雲幻化的人面。

浮雲倏爾散去,青鳥撲空,鳴叫一聲後方傳出青鴍夫人的聲音:「魔君學這等浪詞俚曲,莫不是打算去燕館歌樓討生活,還是打算在庵酒店、花茶坊里做點營生。」(*2)

浮雲復聚,顯出一張中年男子的臉孔。這回面容含笑,別有深意,語氣亦是許久不曾出現的輕鬆歡脫,「適才正與仙君道說,本以為人生既定無趣,不想就添新意,之前輸於你的那些法器寶物也算值了。」

青鴍夫人冷笑,「魔君小氣不捨得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魔君心情顯然不錯,呵呵直笑,連呼捨得,「捨得,捨得,如何不舍。閑話休提,好不容易等來仙子一敘,眼下這局要如何賭。不若就賭那女娃會否改變心意,如何?我先來。修士壽數漫長,我賭她四方遊歷,識盡通玄佳人,方覺今日鍾愛之人乃是個天大的錯誤,終視其姐為昨日黃花。如何?」

懸湖之內少黎語聲帶笑,「魔君此言差亦,少女心事極是可愛,何錯之有。修仙乃是逆天而行,姐妹人倫又如何。我賭她將錯就錯。」

魔君道:「你怎不賭她心魔發作佔有姐姐?」

「那不若賭她姐妹雙修。」

聽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不成話。青鴍夫人譏誚道:「二位到底誰是魔君。在此事上頭,她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如何。作為一個知悉妹妹心思的好姐姐,是時候離開了。」

魔君不服氣,「女娃如何怎的不重要?我等一直以來以她為局,至於她姐姐是否離開無法作為賭局的道理,仙子豈會不知。再說她姐姐,始終循規蹈矩,按照凡人法則過活。知悉此事,怕不得日思夜想想不明白,再三囑咐不可如此,萬不可如此。簡直無聊透頂。仙君倒是有成人之美,我是魔只有邪心,看熱鬧不嫌事大。不若仙子賭她被姐姐教訓后自知不倫,懊悔莫及。或是長大后終遇相許情緣,方知何為真正道侶。如何?」

聽出真正道侶的弦外之音,青鴍夫人諷刺道:「可笑,魔君還知曉何為真正道侶。」

魔君嘿嘿一笑,「仙子見笑。本君自有結髮妻子,與道侶相去無多。如何不知何為真正道侶。仙子可要按照本君所言來賭?」

青鴍夫人道:「她這人從來一心一念一根筋,認定的事情絕不輕易改變。況且此番眼光不俗,我倒不知哪有什麼相許情緣能勝過她姐姐。」

魔君道:「她姐姐有何趣味?論修為不如葉女,論身份不如公主,論見識不如程女,論天真不如古女,論美貌只有半邊臉可看,論年少青梅尚有她人。恕我不懂少女心事,仙子,你且與本君說說,她姐姐哪一點強於她人。」

青鴍夫人道:「聽魔君這話便知你不懂情不懂愛,縱有妻子也枉然。我真是為尊夫人感到惋惜。」

「不及仙子昔年狂放,為情為愛屠人滿門。」

「興許眼下只是女娃一時鬼迷心竅。少女慕少艾也是常有的事,或是自幼失怙把姐姐當作娘親看待也未可知。」懸湖少見翻起浪頭,顯出少黎此刻心情著實不俗。

青鴍夫人道:「仙君且悠著些,莫要以為下方無所感應。我等俱是神識在此,又有諸多化身不似以往,被人一鍋端了可不划算,傳出去笑死個人。她,她非拘泥之人,除非她姐姐咬住死理不放。」

少黎問道:「那她姐姐是否是那咬住死理之人?仙子若是與我一邊,賭女娃終有一日得償所願與姐姐雙修倒也不錯。我沾沾仙子的運氣,讓魔君輸個大頭。」

魔君難得被人震驚一回,興奮之餘,嘲諷青鴍夫人不遺餘力。不過此刻理智回籠,想想自己的說法必輸無疑。事關賭局,縱不吝寶物,他卻不願做那個輸家。「她姐姐不走則已。倘若她姐姐就此離開,那麼我們便賭一賭她會否把姐姐忘記,另投懷抱。」

懸湖內傳來撫掌之聲,少黎道:「甚好。壽有終而情亦有終,我們就以百年為限,如何?」

「好!本君便賭她百年之內始終惦記姐姐,金石不移。」

少黎道:「我盼望她惦記姐姐,卻深知人性脆弱,愛慕之人在身旁與不在身旁那是截然不同,且她修為越高誘惑越多。如此,我便賭她百年內必然經不住誘惑。仙子,你呢?」

「二位一魔君一仙君,怎的都希望別人姐妹相//親,莫不是有什麼癖好不成。」

「你也說我是魔,自然喜見打破綱常。」

「呵,先前你可是說希望她視姐姐為昨日殘花。」

「若姐姐在女娃身邊,那自然是如此最好,若姐姐不在又是另一種說法。」魔君笑了幾聲,「況且,我方憶起她姐姐是如何芳華絕代,艷壓群芳。仙子,你怎的推三阻四,從前賭起來你可是十分篤定爽快的。賭嘛,無非兩種。一是於情,一是於理。此次我可是選擇心之所願。仙子,你呢?」

「呵,你倆各選一頭,我也沒旁的選擇。那我便賭她百年內流連于美人之間,幾經誘惑,最終,最終……」青鴍夫人遲疑半晌仍是道:「最終不忘初心。」

魔君叫嚷起來:「聽這說法,你倆一個打算送她一堆美人,一個打算送她一堆寶物?仙子,你給她那小丫頭送美人,莫不是要來莊子試妻那套。不成不成,這與我可不公平。」

青鴍仙子道:「公平?你倆一個送只狗日日鼓吹修行,連蒙帶拐不算還兼做知心大姐,時時聽人心聲;一人悶聲不吭送把破刀,再不就是風吹迷人眼搞些事端。這就叫公平了?既如此,只要不是直接出手,大可各憑本事嘛。」

「仙子,你可要想好了。人心易變,經不住誘惑,別到最後便宜了仙君。如今我身在凡人界,暫無餘力閑心插手。不過,青鴍夫人,比起輸贏結果我更好奇這是你的希望還是你的判斷。」

青鴍夫人沒有好氣,嗆聲道:「你還有那閑心管我們。若是再不好生修養,改旗易幟,早晚被那狗皇帝氣到吐血。莫不是想成就落魄英雄的壯舉,魔君大人好閑心。」

「彼此彼此。仙君不還一邊在通玄界給自己挖坑,一邊在凡人界寫話本子找樂,我這又算得了什麼。說別人頭頭是道,那麼你呢,仙子。且說說你如此藏在何處,化身幾何,幹什麼勾當,為何心緒如此浮躁。」

三人俱是當年通玄界叱吒風雲的人物,誰也料想不到,如今鬧騰起來與五歲孩童光屁股當街相罵沒甚兩樣。

青鴍夫人也知自己近來毛躁,略一沉吟道:「青霄仙君,如今通玄界亂象已生。從前我們可以放棄追尋大道,混跡人玄二界,現在那些修士自然也可以。他們的心思可比我們要活絡複雜得多。莫怪我不提醒你,別挖坑太深給麻雀啄了眼自己跌將進去。」

少黎不疑她話中真假。不過他素來自信,聞言只道:「勞仙子記掛,老夫也有一句相勸。情愛乃是雙刃劍,不可等閑視之。如仙子所言,挖坑太深一不小心跌進坑裡,間中滋味怕是一言難盡。」

賭約既定,天地誓約已成。話說到這個份上,三人各有所思,最後青鴍夫人道:「二位,不日我即來取太金法劍與回夢水,還請及早準備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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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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