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回 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季清……
無論季恆如何痴笑,季清遙還是睡著了。一般而言她想做早課,到時候自然會醒,若是懶得應付,一覺睡到大天亮也是常有。等她醒來時,屋內靈氣涌動不息,季恆雙目微合,穿著裡衣盤腿做在榻上做早課。晨間陽光透過窗紙斜斜照在她的臉龐,像是打了一道柔光,怎麼看都像是一隻新鮮水潤,香氣撲鼻的桃子。
小桃子衣衫歪歪斜斜,一側衣角皺皺巴巴,半敞的衣襟下露出小衣嫩黃一片。
季清遙心道:大清早的這是要色//誘啊。
曾幾何時,她跟前獻媚者無數,妄想與她一夕之歡的也大有人在,就身材而言,像季恆這般身前貧瘠如小包子的極為罕見。
按理說,季恆這個年紀該長大的地方早該長大。
難不成以前在村裡缺衣少食,短了滋補,以至於身形發展受到限制?不過對於女修來說,小有小的好,上天入地負擔小。
季清遙正想那些有的沒的,渾然未覺在她的目光逼視下,季恆已從早課中回神。
「姐姐,你老盯著我看做什麼。」
季恆雖有旖旎心思,但年歲尚小,仍是半懂不懂的少女,被姐姐直勾勾看著前頭,不覺有些害羞,語氣裡帶著少見的嗔意。
季清遙老臉一紅,掩飾道:「見你小衣眼熟,我在想是哪來的。」
「還能哪裡來?我的小衣全是你做的。這件是前兩年我們在見信堂看到的料子,你說顏色鮮亮你喜歡,便做了兩身,我們倆一人一身來著。」原本季恆沒多想,季清遙的欲蓋彌彰讓她不得不多想,忙把衣服拉拉好道,「姐姐,你該不會貪戀我的美色,對我有企圖吧。」
季清遙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呵,就你,你有個什麼美色。胸無二兩肉,吃那麼靈食也不知長哪去了。」
「長修為,長腦子。再說,我這不是像你嘛。」季恆斜睨著她,眉毛一挑,意思十分明確:姐姐你也沒有。
季清遙噎了一下,「不得了,阿恆,你這是要造反呀。」
季恆嘟嘟嘴,「我本來就是你的小丫頭,談何造反。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人雖然小,但小也有小的尊嚴。」
「我也想告訴你,在家法跟前談何尊嚴。」說著,季清遙彈身而起,撲將過去。只見季恆哎呀一聲,歪倒在榻,被她按個正著,擰了兩記又拍了一下。
別看季恆胸前空空,小屁股倒是挺有彈性。
季恆嗚嗚假哭,「姐姐輕些,你要看什麼我給你看個夠,不要打我好不好。」
「……」油嘴滑舌,胡說八道。
「姐姐,手下留情啊,我從了還不行嘛。嗚嗚。」
被季清遙連擰帶打好幾下,季恆去違命殿時還帶著笑,直到見著明空方正經起來,恭恭敬敬行一禮。
明空見她一身青翠欲滴的衣衫,身量較上次為高,眼眸閃亮剔透,不含分毫雜質,未語先笑,如沐春風,不禁微微頷首。美中不足的是她不懂收斂之法,周身靈力蓬勃,源源不斷向外施加靈壓。不過築基二層已有如此靈壓,可見非凡。當年葉吟……
明空眸光微閃,人人皆知葉吟二十九歲結丹,孰不知葉吟二十歲築基,而後九年結丹,可謂天縱奇才。
那季恆呢。
入宗不過七載,年紀不超二十,竟然已是築基二層。而且葉吟築基二層時,靈力遠不如她深厚。難道這便是舊日通玄功法的玄妙。
從前宗門裡不乏修習萬法得一真經的弟子,修成者未曾聽聞。八種屬性齊修,八種屬性輪轉,眼看旁人修行神速,修為大漲,自身卻是緩行慢來,那種枯燥、煎熬與屬性衝撞磋磨的痛苦不是尋常弟子能夠忍受,故而九成弟子在第一重就已放棄。還有一成弟子在到達元嬰期后忘記真經乃是一部殘缺功法,始終無法突破元嬰成就化神,最後壽元耗盡,在不甘中隕落。
明空倒是知道些緣故,但縱是知曉亦枉然。她只知修鍊此法在元嬰后需經歷生死大劫後方能成就化神,但生死大劫為何,要如何經歷,經歷后如何修鍊,皆因真經缺損後續無人可答。早年不乏修行此法的修士四方尋求後續功法,多少腥風血雨因此而起,但始終不曾聽聞有人將其補全。
後來每有新弟子見獵心喜,欲練此經,必有當值弟子與他道說分明。一般而言,看到是殘篇又有師兄師姐勸阻,多半受教另覓功法,也有不信邪的偏要嘗試,不出數月,鎩羽而歸。起碼近一百五十年來,明空不曾聽說過以此法成就元嬰的通玄修士。
早前為季恆護法,見識過她吸收靈氣的速度,明空算是明白過來為何季恆的修為提升得如此之快。想來是金雷雙系變異靈根特質的緣故,使得經絡能夠大幅拓展,因此能令季恆的速度不弱於旁人。不知此女來日結嬰后又會是怎生光景。
明空暗笑自己想得太過遙遠。
鍊氣至築基並不難為,八成修士可在壽終正寢前築基,但進入築基后想要結丹卻是百倍難度,修為終結在築基上的修士數不勝數。想從金丹到結嬰更是千難萬難,萬中有一已是萬幸,因而元嬰修士常被人稱為元嬰老怪。
思量過後,明空道:「你周身俱是靈壓。我先傳你幾句收斂靈力的口訣,免得與人衝撞。」
季恆撓頭道:「怪不得內務堂的雜役不敢跟我說話。仙師,為何會有靈壓?我在葉師姐身邊就無此感覺。」
「想來是你道基深厚,靈液溢滿玉池又不懂如何收斂的緣故。」
季恆依照口訣而行,幾次過後,果真覺出區別。「昨晚見到姐姐有些古怪,莫不是以為我對她施加靈壓之故。」
「她修為不如你,在你身邊必然會感到壓力。是了,你姐姐很關心你。破境那幾日,我已叮囑她不必日日照看,她還是每日去看你。」眼見季恆眉飛色舞,滿心歡喜躍然而上,明空淡笑指點道,「來年夏天,宗門內將舉行老君會前的選拔。往後這段日子,你且好生修行。聽聞此次老君會上,無化子會送出一柄極為罕見的紫金法劍作為第二名的獎勵。」
「只有紫金法劍,還會有其他獎勵嗎?」天樞真人提過老君會,說是有機會得到器修功法和提升修為的丹藥,對現在的季清遙而言,光有器修中階可不夠,最好是能尋覓到進階的器修功法。
「瞧不上紫金法劍?」
季恆癟癟嘴道:「龜兒子,唔,霍齊一身紫金還是白金法器,本事也稀疏平常得緊。我打算去煉器堂,待我學會煉器,給我姐姐煉鑄一身太金法器。」
明空瞥她一眼,「只盼你姐姐壽數夠長。」
和明空相處多了,知她不是拘泥之人,偶爾信手拈來幾句玩笑也是常事。季恆嘻嘻一笑,隨她入殿,在觀音像和佛像前各行一禮,嘀咕幾句求保佑的話后,坐到明空邊上問道:「仙師,老君會到底是怎麼個說法?第二名獎勵紫金法劍,第一名獎勵什麼?要如何決出勝負,一群人互毆么?」
「老君會十年一次在邙山老君觀舉行,容許築基與金丹修士參加,延續至今已有十數二十次。主持老君會的是老君觀觀主無化子,無化子此人心思多變,最喜捉弄人,故而每次老君會比試不同。我築基時參加過一回,頗為狼狽,那一年的獲勝者是葉吟的師父雲璣。說起來比起金丹修士,無化子更喜築基修士,他曾說境界越低越有無限可能,越是有趣,每回給築基修士的獎勵會更豐厚些,還會讓他們自行挑選想要之物。」
「仙師,築基弟子得了獎勵,要如何護住獎勵,萬一被人打劫又當如何?」
「你這是想打劫還是擔心被打劫,你……」明空目光微凝,頓住不語,望向仍在滔滔不絕的季恆。
「啊,如此說來,說不得被人打劫也是無限可能之一,畢竟金丹修士被人打劫的可能性低多了。」
回想當年參與經歷,好似雲璣回到宗門后與人大打出手過,最後以她大獲全勝告終。也是在那時候,雲璣在宗門裡嶄露頭角,那些慣會欺負人的前輩弟子聽說她出手狠辣,動輒要人性命,試探過幾次后等閑不敢招惹。她曾道老君觀慷慨,雲璣認為可笑,當年那嘲諷笑容猶在眼前。當時未曾細想,如今被季恆一提,說不得雲璣也做如是想法。
「若是按照你的說法,拿出資源寶財只為『無限可能』,無化子所圖為何?」
「說不定是無化子覺得無聊,沒事找事,在旁看戲。」
「這……」明空從未想過這種可能。
季恆渾然不知自己說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語,聳肩笑道:「仙師,他的目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各取所需。說起來若是無化子處有器修功法倒是可以爭一爭。」
可以爭一爭,聽聽這語氣。明空斜睨她道:「待贏得宗門比試再吹不遲。宗門內院藏龍卧虎,你贏的那幾個不值一提,切忌自滿大意。」
「仙師放心,為了姐姐的修行,我會拚命的。」季恆嬉笑望向她,「仙師,我已經築基啦。」
「我知道。」不知為何季恆重提此事,但鑒於此人從不無的放矢,明空心懷警惕。
「上回仙師有言,說我的輕身之術不堪入目,待築基后教我,還有那致幻秘術拈花微笑,也是築基后教我,你看,我築基了,嘿嘿。」
季恆從違命殿回去時已近黃昏。問過輕身術和幻術,明空便讓在佛像前觀想,說是等她熟練掌握梵殺后再學幻術,而學幻術需日日觀想佛像作為基礎,至於輕身術,要等下回葉吟得空時再教。只要有盼頭,季恆便不著急,一蹦一跳走下山後,喚出柴刀,御刀飛回。
柴刀在小院上方徘徊時,見到季清遙與出關的韓家兄妹在門口說話,季恆頑皮心起,催動柴刀下落,喊道:「姐姐。」
雙眼睛齊齊向她望來,卻見她飛身而出,將季清遙攔腰抱起,隨後柴刀接著二人,向遠處飛掠。
望著姐妹倆重合的身影,韓冬與韓秋面面相覷。韓冬動動嘴唇,沒把心裡的疑惑跟沒心沒肺的妹妹講。他常常覺著這姐妹倆好得過分,季恆對季姐姐的關注和佔有慾遠遠超出了姐妹之間該有的度,尤其是剛才那一抱,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古怪。
兩姐妹一前一後站在柴刀上。季恆使了個小小心機,讓季清遙站在她身後,美其名曰為姐姐擋風,一邊靈力催動柴刀急速飛翔,一邊與季清遙道:「姐姐,天上風大,我操控柴刀不穩,你好生拉住我,唔,抱住我也成。」
呵呵,小東西年紀不大,花樣真不少。
季清遙本來抓住她衣衫,聽她這麼一說,乾脆雙臂一展抱住了她,還將整個人貼了上去。感覺到季恆身子一僵,連柴刀都有些抖,她暗笑不已,又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
以如此親密的姿勢被姐姐抱住,季恆心跳如鼓,想起昨夜所見月下美人,面容沉靜,呼吸輕柔,模糊的綺思湧上心間,令她心裡痒痒的,明知不該又想緊緊擁抱住姐姐,彷彿擁住她之後就擁住了整個天地。於是她偷偷把自己的衣角和姐姐的纏住一起打成一個結,好似如此便能和姐姐糾纏在一起不分開。
此時薄薄的體溫貼在身後,念及昨夜雀躍,季恆心中一片酸脹柔軟,「當日葉師姐飛劍帶我倆入宗,我便想他日我若能御劍飛行,必要與你一起在天空翱翔,如今也算是夢想成真。這只是我們修行的第一步。姐姐,往後我們行走通玄,踏遍四海大殺四方,你說好不好?」
季清遙輕輕嗯了一聲,「看你往後表現。」
操縱足下柴刀御風而行,轉了幾轉,季恆又道:「姐姐,能與你一起修行,我很是歡喜。那日看到祝香師姐與錦娘,我想著若是我們像她們這般數年來天各一方,我,我怕是會念你成疾。」
「倘若我與錦娘一般,你築基後會來尋我?」
「當然會去尋你,但是我見不得你嫁人生子。」
季清遙咯咯輕笑:「那要是我失蹤了呢?」
「天涯海角,我必會找到你。」
「那要是,我死了呢。」
「若你是凡人,我就等你輪迴轉世。若你是修士,我,我……」無法想象季清遙殞身後自己該如何活下去,季恆牢牢抓住她攬在身前的手,「我定會找到讓你復活之法,不惜一切代價。」
「怎麼聽起來,我好似欠了你許多靈石,你要來找我追債似的。」
「姐姐對我最重要,靈石算什麼,往後不管有多少靈石,都交給姐姐保管。」
「只是保管?」
「隨便姐姐如何花銷。」
「哎呀,我們家阿恆打小就會哄人開心。修士道途漫長,往後你會遇到許多人,比我漂亮,比我手巧,比我善解人意,也比我待你要好。那時候你這些話便不作數了。」
「那些都是別人,姐姐和別人不同,在我心目中,沒有人能超越姐姐。你總說往後我會遇到許多人,那時候會忘記你,忘記曾經說過的話,可我現在已經遇到許多人了啊。姐姐,你到底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
握住季清遙的手,牢牢按在胸口,季恆道:「姐姐,你在這裡。」
少女心臟躍動有力,迸發著勃勃生機,彷彿與她的心產生感應,季清遙心頭一顫。那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微妙感受,似是與她未來有關的徵兆,吉凶難料。於她而言,能引發感應卻無從推算預測,屬於無法掌控的預兆。她愛下注,但不喜失控。若要將此兆掐滅在未然時,此刻只消靈力催吐,頃刻間便可將季恆斃於掌下。
殺機一閃而逝。
季清遙拍拍她的心口,抽回手道:「身為修士,莫要把弱點暴露給別人。」
方才一瞬之間,季恆心生警兆。她以為是自己的小心思被季清遙發現,頭皮一炸。聽得此話,鬆口氣道:「弱點?姐姐指的是什麼?」
「是你姐姐我,修為這麼弱,早晚會成為你的弱點。」
「姐姐怎會是我的弱點。明空仙師今日指點我好生修行,來年參加宗門比試,之後去老君會為姐姐贏來紫金法劍。我與她說,我要學煉器,給你煉鑄全身太金法器。聽說老君觀無化子那有好些至寶,說不定也有適合你的器修功法或是仙丹妙藥。」
明知老君會至寶無數,想到的卻只有自己。輕彈少女耳珠,季清遙道:「你倒是很聽明空仙師的話。」
「仙師說得有理我便聽。姐姐的話,沒理我也聽。」
「哦,竟說我的話沒理。」季清遙張口咬她耳珠。
「姐姐。」季恆心如旌旗,被這一下吹得搖曳翻滾,忙膩聲討饒。柴刀隨之顫動不已,在空中虛晃幾下。她忙收斂心神,穩住柴刀。
「哼,我看你啊,只愛聽漂亮的人說話。阿恆,記住了。玉溪生的話本里早就寫過,越是漂亮的人越會騙人,無論男女。」
「照你這麼說,姐姐該是最會騙人的那個。不過姐姐無須騙我,但凡我有的,姐姐想要,儘管拿去。若是我沒有,姐姐開口,上天入地,我為你取來。」
「阿恆,你可要記住今日說的話。」
在少女的承諾聲中,季清遙環住了她,面頰抵著背脊,眸光閃動。
老君會前的宗門比試,是個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