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隔了一整個銀河那麼遠)

05(隔了一整個銀河那麼遠)

難得的寒假,溫辭也沒有輕鬆很多。

溫父執教的緣故,她從一出生就被規劃好了人生的路徑,小到吃飯睡覺,大到讀書交友,都有父母的影響和干涉。

他們並未規定她一定要多優秀,但一定要按照他們的意願活著,像溫室里的花朵,什麼時候曬太陽都沒有自由。

長到這麼大,溫辭交到的朋友寥寥無幾,除了在學校,幾乎沒有什麼娛樂時間。

她不敢輕易給出家裡的電話,因為每接一個電話,都要過一遍父母的盤問,時間長了,她寧願沒有朋友。

書里說,不管做什麼,首先要當個正直的人,其次要當個快樂的人。

溫辭沒有自由,也不快樂,她只能選擇做一個正直的人。

可最近,她覺得自己也沒有那麼正直。

她總是想起那道身影,想起不曾看見,卻幻想過無數次的那個因她而有的場景。

溫辭輕輕嘆了聲氣,卻忘記這是在出發去吃年夜飯的路上,溫母和她只有半臂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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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辭斂了下眸,「沒事,就是覺得太堵了,有點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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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母看了眼窗外:「這天冷,等過了這段路你再開窗透透氣。」

駕駛位的溫父安撫道:「快了,也沒多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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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人多,年夜飯通常都不在家裡辦,去年定在海粵,今年定在了市中心的隆興酒樓。

溫辭隨父母進到包廂時,大伯和姑姑兩家人都已經到了,她被父母推出去叫人:「大伯,嬸嬸,姑姑,姑父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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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幾家人也常見面,近況不用多問,拉著說了幾句話就放他們小輩去一邊玩。

姑姑家是妹妹,大伯家是哥哥,平時免不了被拉出來作對比,但三個人關係依舊很好,一同坐在窗前喝茶閑聊。

「姐,八中怎麼樣啊?」褚讓馬上就要參加中考,過去一直拿溫辭當目標,之前聽說她去了八中,也說跟著要去。

溫辭說:「挺好的,打遍天下無敵手。」

溫禮噴出一點茶水:「也不知道謙虛。」

這是溫辭少有地輕鬆時刻,開了玩笑:「在我們那兒,低調好難的。」

褚讓咯咯笑不停,溫禮拿兩個妹妹沒辦法,端著茶杯不吭聲了,放任她們聊起學校的八卦。

「姐,你們班有沒有帥哥啊?」褚讓是個深度顏控。

「有幾個吧。」學霸不全是書獃子,也有長得好看的,可溫辭不知道為何,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另外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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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哪兒給你找照片。」溫辭被她晃著胳膊,無奈地笑,「下回吧,你去我們學校找我,我帶你看。」

隔了一會,大伯跟包廂迎賓說起菜,站在角落的服務員走了出去,很快前菜先送了進來。

一盤接著一盤,端菜的服務員每個都不一樣。

最後是一道涼拌菜溫辭沒看出是什麼,倒是一眼瞧見了端菜的服務員,目光頓住了。

男生穿著酒樓統一的紅黑色制服,身形利落分明,頭髮留得比之前長了些,像是沒注意到溫辭的視線,躬身道了句:「祝各位用餐愉快。」

褚讓沒等人走遠就扯著溫辭的胳膊激動地嚎:「姐,你看到沒,帥哥啊。」

溫辭含糊應了聲,盯著他離開的背影,心情更加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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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泯的班要上到九點,但八點之後就沒那麼忙了,他跟領班打了聲招呼,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后,他順手推開走廊的後門,巷子里不是沒人,酒樓里不允許員工抽煙,老員工都喜歡來這兒。

「樓上不忙了啊?」后廚的老大叔跟衛泯搭話。

「這會不忙。」衛泯摸出煙盒抖了根煙,給大叔遞過去點著了,火光在雪夜裡跳動,煙霧緩慢氤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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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泯嗯了聲。

酒樓不招未成年,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從外面要點短期工應急,工資開得夠高,來得人也不少。

「挺不錯的,現在哪有小孩吃這苦。」

衛泯笑笑,沒多說。

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煙花聲,這一年城市禁燃令還沒有頒布,朵朵煙花在夜空中綻開。

「真漂亮啊。」大叔拿下煙,看向遠方,「到新年了哦。」

衛泯也抬頭看過去。

這兒地勢低,視野有限,能看到的並不多,可他們仍然在儘力仰頭往更遠處看。

煙花易冷,稍縱即逝。

包廂里,服務員進來上熱的茶盞和餐后甜點,溫辭看著進來的人,沒看見先前那張臉。

她移開目光,看向窗外。

褚讓吃著甜點,見怪不怪道:「今年怎麼這麼早就放煙花了啊,往年不是都要等到零點嗎?」

溫辭也沒怎麼在意,搖搖頭說:「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車子依舊堵成長河,溫辭倚著車門昏昏欲睡,聽父母聊著安城的交通。

話題不知怎麼,忽然轉到了她身上。

「小辭,你吃飯前跟褚讓在聊什麼呢?」柳蕙常年不食生冷,年過四十,嗓音依舊乾淨低冷。

她後背倏地一僵,嗓子忽地有些發乾:「沒聊什麼。」

「是嗎?」柳蕙信也不信,「褚讓還小,性子又不定,你不要跟著她瞎鬧。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學習,我們對你的成績沒有太高的要求,但你起碼要聽話,不該做的事情不要做,將來考到你爸爸的學校,我們也就放心了。」

車廂里悶得讓人發慌。

溫辭抿了下唇,勉強擠出笑意:「知道了。」

新年一過,寒假好像擰上加速鍵,嘩嘩過得飛快。

安城入冬早,整個冬天漫長而寒冷,到了三月才有回溫的跡象,校園裡重新響起叮里噹啷的車鈴聲。

溫辭騎著車,沿著長街,穿過商鋪小販,烤紅薯的香氣散去,枯樹逢春,空氣里都是嫩芽抽枝的氣息。

當初的紛擾八卦淡去,故事裡的人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可也不是完全碰不到。

這學期兩個班的體育課排在同一節,籃球場上,他總是贏得最多喝彩的那個,身邊也總有很多人。

她和他,隔了一整個銀河那麼遠。

那句道歉,說與不說都不重要了。

一晃,入夏了。

下午的體育課失去了最後的優勢,集合后的八百米熱身更是長得像是沒有盡頭。

隊伍失去失序,有快有慢的,也有偷懶從操場穿過的。

溫辭夾在中間,有些喘不上來氣,慢慢落到最後。

溫辭垂下眼帘:「是沒那麼壞。」

她像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猛地挪開視線,發尾掃過他的脖頸。

「就是……衛泯,是他送你來的校醫室。」林皎撓了撓腦袋:「當時太突然了,我們都沒反應過來,他抱著你跑了好遠,我們才回過神。」

很淡。

柳蕙是醫生,在家有一套營養食譜,溫辭從小吃到大,身體素質一直都挺好的。

「這都是小事,倒是你,晚一點回家沒事吧?」

衛泯家在離學校兩條街外的安江巷,林皎陪著溫辭從日暮等到天黑,人沒等到,反倒快被蚊子抬走了。

他倚著牆,垂眸看她:「你怎麼在這兒?」

淡到醒來之後,以為那只是場夢。

兩人躲進牆角的暗處,狹窄的空間里,兩道呼吸糾纏在一起。

「也就一個多小時吧。」林皎在床邊坐下:「我們都被你嚇死了,你有低血糖怎麼不請假啊,嚇得老於差點要準備寫辭職信了。」

「……溫辭?」林皎湊近了,整張臉都在她眼前,「你可算醒了,嚇死人了。」

她有點糾結地抬起頭:「我是不是應該找他說聲謝謝?」

「啪!」林皎拍死一隻,撓著胳膊說:「他還真不回家啊。」

「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差?」林皎放慢了速度:「真不行就別跑了,反正老於也不管。」

溫辭察覺到他視線有幾秒的停頓,只是心跳越來越慌,頭也越來越暈,還沒來得及細想,整個人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她回屋拿上書包,跟著出了門。

他低頭看她,一手覆在她臉上,另只手墊在她腦後:「別叫。」

要找衛泯道謝不是難事,關鍵是在哪兒找他,在學校他行蹤不定,出了學校更是難找。

溫辭看到她胳膊上的腫包,在上邊掐了一個十字,「算了,我們回去吧,今天估計等不到了。」

她認真想了會:「一碼歸一碼,他怎麼著也算幫了你,還是去說聲謝謝比較好。」

「……沒事。」她低頭大口喘息著。

「我……」溫辭揪著書包的帶子,聲音因為先前的奔跑顯得有些乾澀,她忍著不適,對上他的視線:「之前謝謝你送我去校醫室。」

衛泯慢慢鬆開手:「抱歉。」

她沒說話,只是從跑換成了走,林皎跟著走在一旁,「你還好嗎?」

溫辭張口想說話,一開始竟然沒發出聲音,林皎忙說:「你等等,我去給你倒杯水。」

近到溫辭好似都能聽見他的心跳聲,她眼睫輕顫,心跳也跟著加快,從臉紅到眼。

「不再等等了?」

溫辭搖搖頭:「他要是會回來,也該到家了。」

終點近在眼前,她抹著額角的濕汗,心跳很慌,眼前一陣陣發昏,夏日燦爛的烈陽如火焰般灼人。

「不……」用。她看著林皎消失的背影,閉上了嘴。

溫辭停在十字口,頭一回對自己的智商產生懷疑:「……」

是很近的距離。

失去意識前最後幾秒,溫辭感覺自己像在半空中,耳邊傳來很急的風聲。

「那行。」

每條小巷,每家門前,每一處都好像一模一樣,但走進去再繞出來,永遠是新的門牌號。

溫辭莫名鬆了口氣:「行。」

幾乎在她張嘴的同時,衛泯抬手捂住她的尖叫,整個人靠了過來,將她抵在牆壁上。

一隻可怖的蜘蛛正沿著牆快速爬行。

衛泯冷不丁向後仰了下腦袋,鬆開攥著她胳膊的手,側身向外看了眼,不動聲色拉開距離。

或許,壓根就不壞。

幾次東拐西繞,溫辭已經聽不見身後跟著的腳步聲,手腕被扯得生疼,她也沒敢出聲。

溫辭笑了,「對不起啊,我沒想到我會低血糖。」

她盯著看了會,收起紙條,拿了張試卷攤在桌上。

一道身影從巷口拐了進來。

溫辭喝了幾口,再抬頭,窗外的幾隻鳥已經飛走了,她手摩挲著杯壁,「我睡了多久?」

隔天柳蕙出門后,溫辭從房間出來,在陽台看著柳蕙走出樓道,一直到看不見才收回視線。

林皎也被問懵了下,按道理說是該要道謝的,可之前發生的事又讓她有些猶豫。

耳邊傳來很多人的驚呼聲,她在恍惚中,似乎看見一雙潔白的球鞋在眼前一晃而過。

校醫室遠離教學區,很安靜,溫辭撐著胳膊坐起來,床尾正對著窗外,不知名的鳥兒停在枝頭。

溫辭嗯一聲,想起那雙白球鞋,眸光閃了閃。

溫辭小跑著跟上,「下周我請你跟楊崢吃飯。」

先是忽遠忽近,緊跟著越來越近。

溫辭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自在,慢吞吞挪開視線,盯著一旁的牆壁,幾秒后,她忽地瞪大了雙眼。

溫辭動也不敢動,昏暗視線里,她看見男生滾動的喉結,鋒利的角上有一顆小痣。

而風裡,有熟悉的煙草味。

昨天來過一趟的地方,溫辭顯得很熟門熟路,但也是顯得,進了巷子沒一會,她就沒了方向。

白天的巷子要比傍晚冷清許多,她一邊踢著石頭,一邊走進新的一條巷子,耳邊隱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男生踩著那一地的人影迎面而來,神色淡淡的,對視避不可避。

和林皎分開回到家裡,溫辭把那張寫有衛泯家地址的紙條攤在試卷上——安江巷208號。

「水來了。」林皎走進來,把紙杯遞了過去。

溫辭眼皮跟著跳了下,「什麼?」

她腦袋嗡嗡直響,耳朵里很多雜音,心悸感一陣接著一陣。

一直拖到隔天傍晚,林皎托楊崢打聽到衛泯家的住址,一放學就拉著溫辭走,「等會你就在附近等他,他學校不來,家總要回的吧。」

「謝謝。」

陽光照進巷子,地上兩道影子交織在一起。

但有前車之鑒,溫辭也不敢在學校跟他有什麼接觸。

「衛……」溫辭還沒說完,他忽然拽住她胳膊,帶著她在巷子里奔跑,耳邊一陣風聲。

「沒事沒事,我不是怪你。」林皎看著她,「那什麼,有個事我覺得要跟你說一下。」

「沒事。」溫辭大口呼吸著,手腳都有些發軟。

他顯然比她更熟悉這裡。

一夜過去。

他嗯了聲,看著她沒了下文。

「沒事,我爸出差了,我媽今晚加班,到時問起來,我就說我去書店了。」溫辭早就想好了措辭。

「其實,我感覺他人好像也沒那麼壞……?」她語氣還有幾分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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