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日已然飽和(三)
列車馳騁在連綿的草原上,天空被蔚藍染繪,白雲點點,細碎的陽光緩緩落下,親吻著大地,微風拂過,與正暖的陽光相互糾纏,伴隨著忽遠忽近的牧歌。
「嗯?怎麼了?」
列車上的一雙軟座上,坐在夏央旁邊的若善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此時她正捂著嘴,但仍能透過她的手掌下一窺她表情的難受。
「腦袋好痛,想吐……」
微弱地聲音從她口中傳出,看得出來短短的一句話就已經耗費了她太多力氣。夏央輕輕撓了下自己的頭髮,有些無可奈何。
「高原反應,有點麻煩。」
「那……你為什……什麼……唔……沒有啊?」
若善地話語因為身體的不適而變得結巴,她看著眼前一切安好的夏央,有些不解。
「我以前來過一次,而且,我爸也挺喜歡帶我往高處跑的,峨眉山的金頂我都被我爸拽過去好幾次了。」
夏央看著難受得實在不行的若善,思索了一番后,將雙手放在若善的太陽穴上面,輕緩地揉搓著。
「我爸告訴我,高原反應揉揉太陽穴會好點。」
夏央並沒有注意到在他手放上去的瞬間,若善有些驚訝的臉色,她微微抬起了手,但隨後又瞬間放了下去,表情有些心安理得。
「唔……要好些了。」
若善的臉色的痛苦稍稍緩解幾分,但仍是皺著眉頭,痛苦與恐懼相隨,成為她美麗廉價上難以比喻的傷疤。
「我們……唔……還有多久到……」
虛弱的語氣和時不時的乾嘔,讓若善的話語斷斷續續,夏央將揉她太陽穴的動作更放輕幾分。
「這麼急嗎?我們才從金城轉車沒幾個小時呢,到邏些(lāsà)還有十幾個小時的車程。」
「這麼長的嗎……」
若善望著窗外,嘆了口氣,從自己的帆布包里摸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片白色藥丸,就著水吃了下去。
「喂,你吃的什麼?」
「右佐匹克隆……」
若善輕聲呢喃了一句,頭往夏央微微偏下,但不過傾斜了幾厘米后就瞬間停止,靜止了一會兒后,將頭靠在了座位的靠椅上,不一會兒,她的呼吸逐漸歸於平穩輕緩。
「安眠藥物啊。」
夏央看著睡著的若善若有所思,隨後從自己的包裡面拿出一個U型脖枕,輕柔地將它給若善戴上。
「這丫頭怎麼還在發抖?」
雖已陷入熟睡,但她身上還是時不時傳來陣陣抖動,雖相較於最開始已經減緩許多,但還是顯得她那般弱小無力,惹人憐愛,但也惹的些許人惡從心生。
若善的身體也仍然涼的透骨,明明夏日才剛剛開始,她卻如墜冰窖一樣。
「誒!」
興許是熟睡的無意識,若善的頭緩緩地向旁邊偏移,最終枕到了夏央的肩膀之上。夏央輕呼一聲,但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悄悄轉頭看向她,確認沒有驚醒她才慢慢鬆了口氣。
「對不起……對不起……」
幾句帶有哭腔的呢喃卷攜著悲傷,進入空氣中,瞬間瀰漫開來,幾滴清淚從若善的眼眸中流下,落在夏央的肩上,瞬間綻出水濛,染濕一片。
夏央有些無奈和心酸地看著她顫動的睫毛和扭成一團的表情,張了張嘴,但想了想,終究還是把那句嘆息咽了回去。
「你從來都沒有錯啊。」
一句輕言在夏央口中默默醞釀,但最後還是化作了少年萬千心緒之一,
埋藏在了他的內心。
他望著窗外穿梭如影的風景,有些恍惚,也有些黯然。
他記得文涯曾對他說過,每個人一旦降世,只有在殺了人後,才能稱之為人,無論是間接還是直接,亦或是根本就無從知曉。
是啊,這個世界本就充滿了殺Ⅰ人Ⅰ犯,不是嗎?
拚命反抗的受害者……
恃強凌弱的施暴者……
漠不關心的旁觀者……
他們都是一場滑稽的血腥鬧劇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少了哪一方,都會讓整部戲劇顯得那麼的枯燥無聊。
世界就是這場鬧劇,而人們都在裡面扮演著以上三種角色之一。
這是註定的命運,是每個人都無法否認的事實。
「有種說不出來的諷刺啊。」
夏央自嘲地笑著。
「反抗的受害者被施暴者殺死,施暴者也有可能會被受害者殺死。只有那些旁觀者能夠獨善其身地指責他們。」
有些荒誕的定論,但這也就是夏央的看法,有點近乎偏執地認為。
「哈……啊。」
也許是一路上的顛簸,或者是第一次單獨出遠門的刺激感。在看到熟睡的若善,夏央也感到了些許疲憊,他靠在座椅上,慢慢沉入夢鄉中。
夢中的一切很是雜亂:漫無目地飛舞著的蟬群,靜謐無波的湖面,還有狂風那如同亂鬼的怒號。種種的風景構成了一片朦朧,而在那朦朧中,兩個身形相差無幾的身影一前一後的奔跑著,看不清真切的模樣。
突然,在前面的那個身影突然停下,拿出一把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咆哮一般,在控訴著什麼。
而後面的那個戴著眼鏡的身影獃滯在原地,卻又瞬間地撲向拿著小刀的人……
他想知道最後的結局是什麼,但夢境在這裡便就此斷帶,夏央揉著眼睛有些起床氣地看著一不小心用胳膊肘撞醒他的女孩。
「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句帶著顫抖的怯懦聲音傳來,也瞬間打消了夏央的些許怒意。
「幾點了?」
窗外的天色已然黯淡下來,列車裡的燈光與窗外的黑暗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太陽也才沒落下多久,晚上十點了,還有十一個小時才能到。」
夏央有些恍然地點了點頭,若善的精神狀明顯好上許多,但仍是滿臉難受,還在不停揉著太陽穴的若善,夏央看著她這幅樣子,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葯。
「景天紅花膠囊,抗高原反應,吃三粒。」
若善有些猶豫,看了看夏央帶有和熙的面容,才小心翼翼地接過葯,扭開瓶蓋,輕輕地往手心裡抖出三粒,就著溫水吃下。
「謝謝。」
輕若蚊蠅的道謝,只不過好像少了幾分顫抖,夏央點了點頭,表示回應,隨後將視線移向窗外。
但沒過多久,他就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處傳來一陣觸感,他回頭一看,是若善遞給他一個已經削好皮的蘋果。
「謝謝……等等你怎麼削的皮?」
夏央下意識地說聲謝謝,但瞬間有反應過來,有些驚奇地看著若善。
若善揮了揮自己手上的一把小刀,並沒有什麼在意。
「火車上好像不能帶刀的吧。」
「沒關係,我這把符合規定的,刀身沒超過八厘米。」
若善調皮一笑,有些洋洋自得地推了推自己有點裂痕的眼鏡。
「你這丫頭。」
夏央笑笑,悅耳輕靈的笑聲將原本的氣氛添上幾分輕鬆,就好像他們並不是為了逃跑,而是正常的旅行。
「夏央,看外面。」
夏央聞言后,望向窗外,一片璀璨的神跡便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雖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壯觀的景象,但還是免不了沉醉於此。
「高原上的星星啊。」
夏央痴痴地呢喃一句,而他身旁的若善早已興奮不已。
「圖伯特真的好神奇啊,白天有千里雪山,晚上有繁星璀璨,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啊!」
這是不加修飾的讚歎,也是人們對於這片奇迹般的土地最由衷的尊敬和讚美。
這裡是美麗的,每一平方公里都有一萬個奇迹上演。
每時每刻都是不同絢麗:白晝光芒萬丈,雪山凜冽。餘暉是萬千繁華的縮影。暗夜降臨,給予人間溫柔,燦星便是希望。
而當夜褪去,雄雄的太陽將冉冉升起,剩下的又是新生!
ps:祝各位朋友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