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半個世紀前，在雲南至印度汀江開闢了世界航空史上最慘烈的一條死亡戰線，兩千餘架飛機，為中國戰場運送八十餘萬噸軍用物質和人員，其間，共有六百零九架飛機墜毀、近兩千名飛行員犧牲。至今仍有許多墜機殘骸散落在高黎貢山一帶，在中國抗日航空烈士的三十塊紀念碑的六十面上，一共刻著三千三百個烈士的名字，其中有二千二百個美國人，這些年輕的美國飛行員，把他們年輕的生命獻給了中國的天空。而他們什麼都沒有留下，唯一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只有紀念碑上這些名字。到了現代參觀駝峰航線飛機殘骸可從六庫乘車到片馬，全程一百八十公里。

公元二零零三年五月。

一隊電視台攝製組進入了印支密林，他們為了尋找當年一架墜毀的C-47運輸機。這架飛機上當年撘乘二十八名遠征軍官兵，與他們一起一共有二十架。但是在起飛不久就遭遇了日軍戰機，其中三架被擊落。

經過一個月的尋找，攝製組始終沒有找到當年墜毀的那架C-47。在即將進入一處山谷時，當地人怎麼都不願意往前走。而作為電視台最當紅的主持人蔣佩玲一意孤行要進入這片山谷，最後三十三人的攝製組消失在這密林之中。

公元二零二三年八月。

五個網路平台紅人帶著拍攝組再次進入這片密林，聽說過當年電視台攝製組的事後，他們不敢再向前。但是他們卻在山谷出口發現了一具枯骨，而這枯骨身上穿的衣服，正是和當年失蹤的蔣佩玲一樣，後來當地警方與國內警方合作搜尋，也只是在發現蔣佩玲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找到另外兩具枯骨。經過DNA比對，可以確定就是當年失蹤的攝製組人員。

至此這片山谷被當地政府封鎖，再也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民國三十一年四月七日

桑以明發現營長鬍國光和他在很多方面有共同點，比如棄筆從戎。胡國光愛看書，也喜歡研究古籍。對於桑以明雲南王墓的奇遇，胡國光深信不疑，跟著桑以明去參觀過修復后的雲南王墓。此刻的雲南王墓早就被桑家出人出力改造一新，如今是小有名氣。遺迹開闢了一條陸上的通道，膽大的人可以從原來水井進入。恐怖的幽靈現象隨著蒙元武士們的靈魂升華而消失，被桑以明破壞的水風車修復了，雙子塔也修復了。當然，修復的費用部分來源於地下城發現的古董，桑以明拍賣了部分的古董，經費還有缺口。桑以明找到父親，講述了雲南王墓的故事。他根本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在他眼裡桑以明就像中了邪，他決心要糾正她，把他喚回現實中來。談話不歡而散。即便如此，父親桑哲峙還是給桑以明劃去一筆可觀的款項，用於地下城建築得到復原。他不想讓桑以明認為他因為吝嗇而故意不相信他說的故事，他是真心希望桑以明回歸世家子弟的位置，不要讓桑家列祖列宗失望。當中陳家也出了不少錢，陳欣雨還特地跑來告訴桑以明，只要他需要陳家會資助他。

想到陳欣雨，桑以明心裡就憋氣：自以為是的小妞，說的就是陳欣雨。

轉眼訓練結束，遠征在即。桑以明雖然不屑於現在的訓練的科目，卻也要打起精神對付眼下的考校。胡國光比較在乎訓練成績，因為每個士兵的訓練成果註定了進入戰場后是否能生存下來。作為一個連的指揮官，又有戰鬥天賦，桑以明理所當然受到更多的關注。

考校前，桑以明暫時停止了各種消遣，專心訓練。

這天，胡國光來找桑以明，告訴他考校取消了。上峰命令，迅速增英緬軍第一師。

這次援軍是以桑以明三連為主，這些人有勇氣，也是戰場上的老兵，可是聽說要跳傘立馬失去鬥志。當他們被分為二十八人一組，來到臨時機場，看到巨大運輸機那旋轉發動機，許多人膽怯了。

這時一個美國飛行員走了過來，看到桑以明的軍銜，他敬了個軍禮：「上尉先生，你們的武器不能帶上飛機。」

「為什麼？」桑以明問道，因為他的連隊是寇國學給配備最好的武器，除了自己帶來的98K幾乎都是中正式步槍與MP18衝鋒槍。

飛行員說道：「這是美軍指揮部的命令，希望你能理解！」

「不理解！」桑以明說道：「沒有槍，我們去增援什麼？」

「那我們就不去咯！」陳志旺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去！不去！格老子的！」川軍老兵油子付大綬吐了口痰，清了清嗓子：「讓英國佬自己找人去！」

年輕的美軍飛行員看著這些中國士兵，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又跑回飛機。過了一會一個三十多歲的美國軍官走了過來，他看著這些中國士兵，用流利的中文吼道：「你們不去！我！找你們的長官！」

桑以明嘴角一勾，笑道：「中校先生，別說找我們的長官，就是你去找委員長，也沒用！沒有道理讓我們不帶武器上戰場！」

美軍中校打量著這個年輕的中國軍官，說道：「上尉先生，你們或許誤會了！等你們到了目的地，會給你們最好的武器。」

「放屁！」廖海成怒吼道：「槍是咱們當兵的命，也是我們的魂！交出槍，我們就沒魂了！」

美軍中校蹙著眉，說道：「上尉先生，這樣！我允許軍官保有武器，士兵的武器，無論如何都不能帶上飛機，你要知道，上一次登機的中國士兵連衣服都要脫掉。」

「操你媽！」胡國光從後面走了上來，現在他是中校軍銜，也是桑以明的營長。

美軍中校怒道：「中校先生，你是不是應該先向我敬禮！」

「放屁！」胡國光不屑說道：「我們兩個都是中校，你沒權利命令我！」

「是嗎？」美軍中校顯得有些傲慢：「我可是美國軍人。」

「美軍？怎麼？要比我們中國軍人高一等？」胡國光說道：「你要知道，無數中國軍人用鮮血和生命拖住大量日本鬼子，你們才能在太平洋得到喘息。」

顯然這個中國軍官不同於其他中國軍人，他至少有點文化。

美軍上校向胡國光敬禮：「美軍陸軍軍事顧問里安德羅·施特勞斯！」

「啪！」胡國光皮靴相撞，敬了個標準的普魯士軍禮：「國軍遠征軍獨立團三營中校營長鬍國光！」

里安德羅看著胡國光，問道：「你是不是曾經在德國留學？」

「是的！」

里安德羅笑道：「德國也曾經是我的故鄉！」

「你是德裔？」

「不！我是猶太人！」

胡國光聽到里安德羅是猶太人，心中不免泛起一陣鄙夷，可是又迅速壓了下去，說道：「里安德羅中校，每個士兵攜帶武器這是底線！」

里安德羅說道：「但是根據軍令，是不允許士兵攜帶武器的！」

「那好！」胡國光說道：「我們得到的命令是增援英軍，我們也可以走過去，但願那些可憐的英國人能撐得住。」

「怎麼可能！」里安德羅急道：「等你們到了只能為那些英國人收屍。」

「這樣，你去請示你的上級，我們的條件就是滿員滿裝備登機！」胡國光說道。

「不可能的，按照要求，你們登機前還要消毒！」里安德羅說道。

「放屁！」桑以明怒道：「你們美國人把我們當牲口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開始鬧起來，

里安德羅眼見場面有些失控，連忙說道：「胡，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就去請示上級！」

「那就快去！」胡國光並沒有什麼好臉色，看著眼前這個美國人說道：「每耽誤一分鐘就要死不少人。」

「好好好！」里安德羅跑回飛機。

看著里安德羅的背影，劉春良吐了口老痰，怒道：「媽的個逼！這群死老外，就沒把我們中國人當人！」

「真他媽操蛋！」廖海成怒道：「老子，真不願意和這群人打交道。」

「一群癟犢子玩意！」一個原東北軍上士說道。

「好了！」胡國光說道：「大家都做好登機準備。」

然而里安德羅這一去就差不多一整天，機場上的士兵三三兩兩靠在一起休息，吃的還是幾個膽大士兵衝進美軍食堂搶來的麵包和牛奶。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里安德羅才來，他告訴胡國光上級同意他們攜帶武器登機。然而此刻的天空陰雲密布，顯然不如昨天的天氣。士兵陸續登機，桑以明和胡國光並排就坐。飛機在簡陋的機場上空盤旋幾圈，飛行員拉下升降桿，伴隨巨大的轟鳴聲，飛機進入航道。

到目的地有兩小時的機程，一天折騰下來的疲憊，許多士兵的頭疼得厲害，甚至有更多的人感到翻江倒海。起飛后不久，大家都闔上雙眼休息，機艙里很安靜。只有桑以明精神十足，他的體質本來就好，昨晚又睡得早。他一直通過玄窗觀察天氣情況。桑以明注意到氣候越來越糟，正在下雨，能見度很低。遇上這種天氣應該停止飛行，可是英軍顯然已經撐不住。他們的任務就是空降到英軍與日軍結合部，然後由地面英軍為他們提供武器，繼而搶佔三處制高點，掩護英軍撤退。高空的冷空氣從玄窗的細微接縫處擠進來，吹在桑以明的臉上，他打了個哆嗦。玻璃被縱橫交錯的雨道弄花，看不出去。索性靠在椅背上，望著頂艙上發獃。

猛然間，飛機向下沉，機上的人被巨大的慣性拋起來，睡夢中的士兵發出驚叫。飛行員通過送話器大喊：「！！！enemyaircraft！enemyaircraft！」

「他在鬼叫什麼？」桑以明問道。

此刻胡國光臉色很難看，只見機窗外火光四起，桑以明看過去，只見一架同行的運輸機機翼發動機燃起大火，拖著長長的黑煙向下墜毀。

「操！是小鬼子的飛機！」旁邊有人大喊著。

運輸飛機遇上敵人的戰鬥機，迴避躲閃所造成震顫是難免的，「所有人系好安全帶！」胡國光大喊著，但是心裡卻十分緊張。

飛機震動更加劇烈，即使有安全帶綁著，還是抵消不了大力的震蕩。「啪啪啪啪！」機艙被打出一串窟窿，五個人中彈，其中一人被攔腰掃成兩端，此刻尖叫聲此起彼伏。胡國光大聲喊道：「把頭盡量埋在雙腿間，下頜抵住胸口，雙手抱住腳踝。」

又是一下劇烈的震蕩后飛機開始上下左右不停亂搖晃。飛行員驚叫：「Engine!!!!Befinished!」只見飛機左邊的發動機燃起大火，機翼也隨之折斷！

Engine！

Thecan'tkeep!

Thedescends，andthealtitudeislessthan9000feet！

Theiscompletelyoutofcontrol！

「Prepareforescape！Parachuting！Parachuting！」飛行員在通話器里狂吼。「營長他在喊什麼！！」一個士兵問道。

胡國光抹了抹額頭的汗，喊道：「大家快戴好降落傘！快點！」於是士兵們亂成一團找降落傘，根本無法站穩，降落傘半天穿不上。

「必須馬上打開艙門！再晚就來不及了！」

艙門轟地大開，強大的氣流灌進艙室，被飛機拋到門側的一個士兵頃刻間被氣流扯出飛機。背好降落傘的士兵艱難地移向門口。這時，飛機不停搖晃，機艙里天旋地轉，士兵們在機艙里摔來滾去，接連有人受傷，絕望的慘叫在日軍狂暴彈雨下細如蚊財。

飛機像個斷線的風箏傾斜地插向深谷。

「離地六千英尺再拉紅線！」

這是桑以明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三天時間裡，日軍搜索隊找到了飛機的殘骸。飛機的機頭和大半截機身深深插在叢林中，尾部斷裂側倒在地面。機艙里找到十六具屍體，另有五具在出事的附近雪地中找到。飛行員被卡在駕駛艙，整個人被壓扁了。士兵的情況也好不到那裡去，日軍無法把那些斷腿斷手加以區分，根據衣服上軍銜確定，其中並沒有沒有找到軍官。

桑以明此刻被掛在樹上，跳傘下來讓他陷入了昏迷。

「前を検索して！」

「はい!」

「しっかりつかんで生きなさい！」

「はい!」

桑以明聽到刺耳的日語，他緩緩睜開眼，只見下方走過六個日軍。這六個鬼子分成兩隊，在林間搜索。

「啪啪啪！」突然聽見三聲槍響，很明顯是三八式步槍擊發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陣哨聲，六個鬼子循著聲音圍了過去。

桑以明此刻才鬆了口氣，他取出匕首，拉著傘繩想一刀而斷，奈何美國人的東西質量很好，刀根本砍不斷，只有用匕首來回不停的割。

隨著林間傳來腳步聲，他心裡更加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