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有新課題,寧裴恨不得一天到晚待在學校,他上午在圖書館下午在實驗室,晚上又回了圖書館,就連吃飯都恨不得不吃,但為了保持體力,還是啃了幾個麵包。
圖書館里人還是很多,寧裴找了個空位置,剛把筆記本攤開,陳執白就輕手輕腳找了過來,寧裴沒發現他,還是陳執白遞了張紙條過來:【我來還文件】
昨天陳執白問寧裴借了份資料,狀態突然被這樣打斷寧裴是有些不悅的,但他沒表現出來,只是朝陳執白點點頭,示意他把文件放下就行了,陳執白可能會錯了意,又給他寫小紙條:【你什麼時候結束?我請你吃飯當謝禮】
寧裴不喜歡寫小紙條這種行為,周厭以前也喜歡這樣,上著課突然就給他扔小紙條。
他和周厭從小學到初中一直都是同桌,寧裴不喜歡上課開小差,不管老師講什麼,講的是不是他已經懂了並且覺得十分簡單的東西,寧裴都會很認真地聽,但周厭坐不住,從幼兒園開始就坐不住,小學開始正式上課後更別說了,一節課,寧裴不看著他,十有八九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玩。
寧裴不允許周厭上課和他講話,周厭就給他傳小紙條,問他中午吃什麼,寧裴不理他,周厭就得寸進尺地繼續寫。
【吃面嗎?還是吃飯?】
【老師沒看見,你快回答我】
寧裴忍了他一會兒,沒辦法,回他:【你的字太丑了,我看不懂,還有拼音,今晚開始練字,吃完午飯去買字帖】
周厭畫了個拳頭還他,然後就被老師抓了。
那是寧裴第一次和周厭一起被批評,老師把他倆喊到了辦公室,問他們為什麼要上課寫小紙條。
周厭小學時候就浪得很,不僅一點沒有悔改,還笑著和老師說:「因為餓了,想知道中午能吃什麼。」
老師:「……」一時啞口無言,其他學生能找家長,這倆,平時周厭有事就找寧裴,寧裴本來能直接跳級的,為了周厭才一直和他留在一個班,現在好了,寧裴也犯錯了,總不能找寧裴那個管都不管他的姨媽和周厭遠在國外的父母吧,平時連個電話都打不通。
老師沉默不語,還是寧裴打破了這份尷尬,寧裴拿著小紙條:「老師,周厭的字太丑了,還有錯別字,拼音也拼錯了,我覺得可以給他加點練習作業,我會看著他寫完,中午我會帶他去買字帖,老師有推薦的嗎?」
無疑是對周厭最大的打擊。周厭給氣笑了,老師也被搞得差點沒憋住笑,他們老師管不住周厭,但寧裴可以。
出辦公室以後,周厭就臭著一張臉一邊玩遊戲機一邊問寧裴:「你是不是故意搞我?」
寧裴沒明白他的意思,注意力在遊戲機上:「你為什麼把這個帶到學校來了?我不是說不可以帶過來嗎?」
「你說什麼我就要聽嗎?買都買了為什麼不可以玩?你要不要玩?」
寧裴從來不玩這些,小孩子喜歡玩的遊戲他都不喜歡,周厭知道問他也是白問,寧裴果然搖頭,「不玩,你也不可以在學校玩,你先交給我,晚上你寫完作業就給你玩。」
周厭:「……你比我媽還煩。」
「以後上課不要傳小紙條了。」寧裴沒收了周厭的遊戲機,也沒理周厭的話,一板一眼地說:「有什麼話可以下課再說。」寧裴沉默了一會兒:「我看見隔壁班傳小紙條的請家長了,但是我們沒辦法請家長,阿姨和叔叔也不能趕回來。」
周厭本來還想反駁他,聽見這話,看了眼照舊面無表情的寧裴,從他認識寧裴開始,他就沒從寧裴臉上看見過什麼喜怒哀樂,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禮貌但沒感情,呆板得很,就連說這種話的時候,都淡定得離譜。唯獨管他的時候頭頭是道。
周厭覺得煩,哦了聲,轉頭第二天快下課前,又開始給寧裴扔小紙條,照舊:【晚飯吃什麼?】
寧裴向來呆板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縫,估計是他這副表情鼓勵了周厭寫小紙條的壞習慣,這破習慣一直延續到了高中,除非周厭哪天逃課了,不然肯定必寫。
字倒是越寫越好看了,也沒再被老師抓到過。
寧裴就只能當周厭是在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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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裴看了陳執白一眼,沒說話,也沒接他的紙條,直接拿過了自己借給陳執白的資料,陳執白藉機又寫了字問他:「我有幾個問題沒搞懂,能問你嗎?」
陳執白有備而來,立馬就拿出了自己下午就列印好的一些關於實驗的問題,他知道寧裴不喜歡浪費時間,這樣有安排更加符合寧裴的心意。
寧裴果然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問題,剛看了一行字,寧裴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就震了一下。
因為來之前剛和吳旭通過電話,寧裴忘了把手機關靜音,他以為還是吳旭的消息,不捨得錯過,結果打開一看,是周厭的。
【我沒帶鑰匙,你在哪兒?我去找你拿鑰匙】
寧裴下意識皺了下眉。
昨晚他看了一下當初的租房合同,那天他有實驗,是吳旭讓他看過以後幫他代簽的,房租是押一付三,寧裴付了一年的,如果違約,押金不會退,對寧裴來說那點錢不是小數目,他不捨得,只能熄了另找房子的打算。
但他明明記得房子是趙教授兒子的。
見寧裴發獃,陳執白不免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陳執白比寧裴年紀大,他考上研究生的時候,寧裴已經是吳旭的學生了,陳執白一直以為像他們這種搞研究的基本都是些人還沒上年紀就開始禿頭的,畢竟需要長時間泡在實驗室,但寧裴不一樣,他長得好看,雖然平時不苟言笑,連話都不多,又很認真,也很聰明,是少見的天才,陳執白聽自己老師說過,寧裴是十七歲進的大學,讀了沒兩年就被破格錄取了,還說寧裴要是早進幾年現在說不定都成特聘了。
寧裴沒注意到陳執白的目光,他給周厭回了條消息,告訴他自己在學校圖書館,讓他來找自己,或者等他回去。
他現在只需要把周厭當成普通的室友就好。
周厭:【我過來找你】
寧裴覺得人真的很奇怪,他本來覺得自己再見到周厭應該是沒什麼情緒起伏的,從小到大他很少會對什麼事情產生情緒起伏,相比起來他更喜歡研究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生物物種。
但他現在確實很不想和周厭見面,和他有交集。
真的很奇怪,寧裴不理解。
給周厭發完消息,不想再被打擾,寧裴把手機設置成了靜音,重新拿過陳執白的問題看了起來,越看越嚴肅,幾分鐘后,寧裴看了眼時間:「我們回實驗室一次。」
在對數據這方面寧裴有著絕對的敏感和追求完美,陳執白提出來的問題中有昨天被他忽略掉的部分,寧裴自信自己沒有出錯,但忽略了細節是他的錯,「麻煩你幫忙喊一下昨天的幾位同學。」
陳執白獃滯片刻:「好。」
去實驗室的路上,寧裴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
另一邊,周厭收了手機,「把菜收了,我出去一趟,味道也都散掉。」
怕周厭又像之前一樣一個人待著不吃飯特意趕過來送基地阿姨做的飯菜的趙井看著一桌子全都按照周厭喜好做的飯菜:「???」
「你去哪兒?」
昨晚周厭回來之後趙井就怎麼都聯繫不上他,結果下午的時候周厭自己開了直播,趙井確認了一下直播間說話的聲音是周厭本人以後才放下心來,要不是周厭不樂意去醫院,他肯定要把周厭抓去做個檢查,昨晚喝成那樣還死活要一個人過來,要不是知道房子租給別人了,趙井都懷疑他是不是金屋藏嬌了。
作為LPL少有的女友粉、技術粉和黑粉三足鼎立的選手,周厭談戀愛可不是什麼小事。
想到這個,趙井就非常不解,當初他爸問他房子能不能出租的時候趙井第一反應就是拒絕,開玩笑,周厭這破脾氣能忍受和別人合住?
這房子是趙井剛去TUT當經理的第二年買的,趙井也有個職業夢,很可惜他技術不到位,辭職去TUT的時候他小爸就不允許,說沒前途,那年TUT拿了第一個冠軍,趙井的女朋友嫌棄他買不起房跑了,第二年周厭給他補了買房缺的錢,沒別的要求,就當租他的房子住。
趙井感動得一塌糊塗,沒有深究原因,只覺得周厭平時都住基地,沒有買房的必要,事實也證明確實沒有,趙井自己都不住這房子。
結果趙井還沒來得及拒絕,周厭卻答應了。
周厭特意拿了件外套:「有點事。」
他能有什麼事?以前休賽期不是在直播就是一個人在訓練,說起來也是怪,趙井從認識周厭開始周厭就是個很拼的人,每天訓練的時間是全隊最久的,但他就是有個怪習慣,休賽期絕對不住基地。
趙井擔心他不吃飯,剛想開口,突然進了個電話,等他打完,周厭人都跑沒了。
趙井腦門突突地疼,只能給他發語音:「你下午直播罵人了?為什麼上頭又發警告?」
周厭沒回。
周厭到寧裴學校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大晚上學校燈火通明,圖書館門口人來人往,怕寧裴認不出自己,周厭沒戴口罩帽子,懷裡還抱著件外套,但沒什麼人看他。
在這種學習為主的地方,周厭一張厭世臉顯得格格不入。
晚上氣溫驟降,周厭頂著寒風給寧裴發消息:【到了,我進去找你?】
寧裴沒回。
估計是沒看見。
周厭知道寧裴學習的時候就是心無旁騖,以前上學那會兒,課間,別人都在玩,寧裴在學習,有人來問寧裴問題,除非周厭樂意幫忙喊,寧裴一般都不會注意到,只有周厭喊他,寧裴才會第一時間注意到。
對寧裴來說,周厭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回想起這些,周厭突然笑了一下,一邊回趙井的消息:「扣多少?直接從這個月工資扣就行了。」他一邊回一邊往圖書館裡面走,但走到門口,被攔住了。
「需要刷卡,同學。」管理員面無表情地看他。
周厭皺眉:「進去找人。」
「需要刷卡,同學。」管理員毫無情緒地重複。
排在周厭後面的人難免多看周厭幾眼,周厭眉眼都搭了下來,他本身長得就不是什麼和善模樣,看起來有點像故意搞事的,周厭幾乎沒體會過這種被人攔在外面的感覺,不爽地嘖了聲,看了管理員兩眼,在對方的毫無波動下,給後面的學生讓了位,一邊繼續給寧裴發消息:【進不去】
他粗略地掃了眼圖書館內部,人太多了,根本看不見寧裴。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周厭突然想起高中那會兒他和朋友逃課去網吧,那時候LOL特別火,他本來就喜歡打遊戲,也有打遊戲的天賦,不管玩什麼都玩得很好,但寧裴基本不讓他玩,說玩遊戲耽誤學習,周厭不以為意,他落下的功課,寧裴會幫他補上。
那個周末寧裴沒和他待一起,回姨媽家了,周厭和朋友們玩遊戲玩了通宵,第二天周一都忘了去學校,寧裴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趕在教導主任來之前來了網吧。
寧裴以前從來沒進過網吧,烏煙瘴氣的地方,全是寧裴接受不了的煙味,網吧里一片通宵了的學生,一片望過去全是發頂,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周厭在角落裡犯困,他朋友催他趕緊開下一把,周厭看了時間才想起來早上應該和寧裴一起吃早飯,周五那天放學答應了周一和寧裴一起吃早飯,他沒有吃早飯的習慣,但寧裴有,他不吃寧裴就會逼著他一起吃。
周厭揉了揉眉眼剛想把這事兒拋到腦後,一抬眼,黑掉的電腦屏幕上印出來周厭熟悉的身形。
寧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周厭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寧裴到底是怎麼從那麼多人里精準地找到自己的,見周厭轉過身來,寧裴把一直捂在懷裡的茶葉蛋和包子拿出來:「周厭,你的。」
寧裴面無表情,周厭接了早飯:「怎麼找過來的?」
寧裴沒說話,只是站在他身後盯著他的電腦屏幕,導致周厭的朋友們也不敢說話。
周厭跟沒事人一樣打了個哈欠,寧裴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告訴他:「教導主任讓你回去后找他。」
聽見教導主任四個字,周圍的學生跟長了雷達一樣:「哪兒?教導主任來了?我靠快跑!」尤其周厭那幾個朋友,機子都沒關拔腿就跑。
周厭:「……」周厭嗅了嗅寧裴身上的煙臭味,突然有些不爽:「你找教導主任找我的?」他一邊拽著寧裴出去,一邊氣笑了:「怎麼不讓教導主任來抓我?」
寧裴垂著眼沉默不語,周厭還是煩他身上雜七雜八的味道,明明他自己身上也有,但就是不樂意寧裴身上有,想拉著他回去換衣服,沒拉動。
寧裴站在原地看他,沉默了一會兒:「你又撒謊了,你答應我周末會好好學習,我問了網吧老闆,他說你在這兒一天一夜了。」
周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笑了:「你怎麼問的?他怎麼還透露客戶信息?」
「我給錢了。」寧裴臉上看不出情緒起伏:「你這樣浪費時間還浪費錢。」
「你找我你不浪費錢?」寧裴平時買支筆都不捨得花錢。
寧裴答非所問:「以後不準通宵打遊戲。」
周厭突然竄上來一股無名火,他就不明白寧裴怎麼就什麼事兒都這樣沒什麼情緒,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懟寧裴:「我想打就打,以後別來這種地方找我。」
不知道寧裴是不是被他這語氣嚇到了,好一會兒沒說話,周厭都覺得自己過分,剛想解釋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寧裴眨了眨眼:「你自己也知道網吧屬於這種地方嗎?」
周厭:「……」還真特么角度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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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氣溫驟降,風也越來越大,周厭在圖書館外面轉了一圈,最後坐在了門口的圖書館,看了眼時間,距離寧裴上次回他消息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沒有一點動靜。
周厭玩了會兒消消樂,平時通關很快,今天卻怎麼也過不去,不是沒看見就是分了神,一直去看消息。
他都多久沒這樣等過人了,誰敢讓他這樣等人,沒吃晚飯胃還隱隱作痛。
把體力全部花完的時候,他手機終於震了一下。
是趙井給他發的消息。
【趙井:你去生物院的圖書館了?這是不是你?】
【趙井:哥你能不能讓我消停一會兒我剛給你交完罰款,現在好了,開始罵你學歷低了】
【趙井:你在那兒幹什麼啊你!!】
周厭打了個噴嚏,【等人,罵就罵了,罵不死】
趙井:【…………你特么等誰?】
周厭調出微博界面,正編輯著,寧裴的消息終於跳了出來:【馬上】
打字的動作頓住,周厭的火氣突然就消了,罵就罵,還真罵不死,但見不到寧裴他可能會死。
他特意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剛才他把領口給扯開了,寧裴不喜歡他衣衫不整的模樣。
寧裴才重新核對完實驗數據,和幾位同學道別之後他才看見周厭的消息,終於想起來自己到底是忘了什麼,以周厭的脾氣,估計是不可能在圖書館等那麼久的,寧裴了解他,但總歸是自己把人忘了,他的錯,他還是換完衣服就去了圖書館。
見他要走,陳執白打著哈欠追上他:「我送你回去吧寧裴,也怪我害你這麼晚還沒走。」
寧裴是真的負責,陳執白不懂的部分,是寧裴簡略了的,因為陳執白提出來了,寧裴怕其他人也不懂,就乾脆喊回來給他們重新講了一遍。
連老師都很少這麼細緻。
這麼晚了,再好學,圖書館也沒了多少人,所以寧裴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大門口的周厭。
周厭太好認了,寧裴以前熟悉他的一舉一動。
寧裴多少有點愧疚,小跑過去,停在周厭面前的時候小幅度喘了會兒氣:「抱歉,臨時有事。」
周厭並沒有看寧裴,看的是跟著寧裴一起來的陳執白,陳執白一襲黑風衣,人高但不壯,也算是一表人才,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跟著寧裴一起來的,周厭腦袋被夜風吹得很疼,幾乎沒辦法思考,脫口而出:「去約會了?」
語氣嗆得厲害,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頭又鬆開,視線落回寧裴身上。
寧裴一愣,不知道周厭從哪兒得出來這個結論,聽出周厭聲音里的鼻音,迅速抿了下唇。
寧裴的印象里,周厭從小到大幾乎沒生過病,寧裴自覺是自己的過失,他仰頭看著周厭被凍得發紅的鼻子,周厭穿得不多,從以前就這樣,不管多冷都是要風度不要溫度,冬天的羽絨服都是寧裴硬給他套上去的,就像現在,周厭懷裡還抱著一件,偏偏就是不穿,寧裴抱著文件的手動了動又安分下來,是條件反射,寧裴制止了這種不應該出現的條件反射。
他垂下眼片刻,給周厭解釋:「對不起,臨時去了實驗室,忘記了,我給你買感冒藥。」
這是他應該做的,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周厭。
但周厭誤解了,周厭綳直的唇角出現了一絲鬆動,連眼睛里都有了光,站都站直了點,滿腦子從對陳執白的敵意變成了,寧裴在關心他。
心一下子就軟了。
寧裴沒注意也沒再看他,想起來陳執白還在,扭頭告訴陳執白:「不要送我了,我和他一起走。」
其實剛才寧裴就已經拒絕過陳執白,陳執白見寧裴往圖書館跑才跟著一起過來,而現在他隱約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在寧裴那兒身份特殊,至少他認識寧裴那麼久除了趕實驗就沒見過寧裴跑那麼快。
陳執白失落地應了,準備目送著寧裴離開,一抬頭就和周厭對上了視線。
周厭背著寧裴挑釁地朝他咧了咧嘴,還挑眉。
像極了打架打贏后被家長接走的小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