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行動開始
明明周圍毫無人影,蛇見卻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不耐煩地開口,聲音因壓抑痛楚而顯得沙啞。
他此時正坐在地面一下下撕去身上死皮,黏連的血肉也被他毫不在意地隨手扔在地上,指甲縫裡滿是血污和碎皮,看上去實在狼狽。
不過蛇見並不在意自己此時的處境,比起過所去經歷的那些絕望,現在簡直像過家家一樣。但不得不說,安逸日子果然待久了會讓他們這種生物變得愚蠢。
感受著胸臆中涌動的殺意與暴虐,蛇見發出一聲低笑,在寂靜的環境里聽得人毛骨悚然。
周圍環境毫無異常,他發出一聲古怪的低笑,再次重複道。
「我知道你在這,尼爾,滾出來。」
話音落下的瞬間,蛇見背後的那面牆壁上,陰影如水波般一圈圈擴散,一道身影從中踏出,髒兮兮的黑袍將來者遮擋得嚴嚴實實,幾乎徹底融入黑暗中。
尼爾的臉隱於兜帽下,那雙復瞳緊緊凝視坐在正中央的蛇見,「你把自己搞得真狼狽。」
蛇見充耳不聞,綠色的眼珠直勾勾盯著尼爾,又看向他身後逐漸恢復實體的牆壁,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打量,恍然大悟般大笑道。
「你……原來在你手裡,原來是你啊哈哈哈哈!誰都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你!那些老頭子到現在還不死心地到處尋找三號的[核],卻偏偏沒料到竟然會在半廢的你身上……現在看你熟練的程度,應該是徹底吸收了吧?」
「閉嘴。」
蛇見絲毫沒有收斂的跡象,眼中的嘲弄越發濃烈,「二次天賦,似乎是陰影中穿梭?和三號那傢伙的能力很像……」
刺耳的尖嘯迸發,一道寒芒在黑暗中猛然亮起!
氣氛短暫地凝固一瞬。
蛇見慢慢側過頭,髮絲凌亂地散落一地,臉上一道血痕悄然浮現,伴隨著刺痛襲來,鮮血緩緩流下。
他抬手觸碰那道傷痕,眼神瞬間陰冷。
站在他面前的尼爾收回螳螂臂,語氣越發冷淡,「今明兩天,有幾個組織準備聯手攻打白銀之庭分部,那是你唯一能逃脫的機會。」
兩妖一站一坐,眼中皆是相似的冰冷與殺意。
蛇見沒料到尼爾竟然真的敢動手,眼底的暴虐幾乎掩蓋不住。
最後還是尼爾先移開視線,低聲道:「我先走了。」
在尼爾再次踏入牆上的陰影中時,蛇見冷不丁開口,語氣詭異的平靜。
「我記得你要救一個朋友,是壁虎妖吧。西邊倒數第二個,可以去看看。我被帶過來的時候恰好路過那兒,有一面牆壁是透明的,所以看得到裡面情況。」
尼爾停下腳步。
蛇見朝尼爾的背影投來陰冷的一瞥,古怪地笑:「當然,你當我這話是騙你的也沒關係。不過提醒一句,那傢伙目前狀態很差,估計堅持不了多久。」
「——但也有一個小問題,和我這不同,那邊有監控。」
尼爾沒有說話,直接走入牆面陰影中。
蛇見低下頭繼續去撕死皮,利用「蛻皮」的能力消去不少殘毒,但也會讓他進入虛弱期,不然他現在早就把那門踹翻了。
兩分鐘后,刺耳的警鈴突然此起彼伏地響起!
[警告!警告!302室檢測到外來者!請審訊官迅速前往查看!]
[警告!警告!302室檢測到外來者!請審訊官迅速前往查看!]
蛇見抬頭看了眼天花板處的紅色警告,輕嗤一聲,又重新低下頭去。
「……結果還是老樣子,蠢貨。」
*
楚意睜開眼,意識還有些許混沌。
床邊的儀器滴答滴答在響,視野內空無一物
,只有潔白的牆面與地板,左手方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牆,外面似乎是走廊,來來往往走過很多穿白色防護服的研究員。
其中一位行色匆匆的研究員透過玻璃牆看到楚意醒來,抬手按下玻璃牆上的紅色按鈕,同時抬手往一個方向示意。
楚意有些茫然,他只感覺離開本體沒多久,卻突然理解不了發生了什麼。
這裡也不像醫院啊。
楚意沒困惑多久,很快有兩個研究員推開門走了進來,稍後一步的人胳膊里夾著文件袋,不停在平板上記錄什麼,似乎是充當助手的角色。
「已經通知季燼南過來了?費用從他賬號里扣。」
領頭的研究員將文件放在床上,對楚意說:「你好,我們是研究部的。你哥把你交給我們檢查治療時我們還以為是重病,結果竟然在你體內檢測到了蛇毒,雖然並不是致你昏迷的罪魁禍首,但看在不菲價錢上我們已徹底將其清除。」
「此外,」
這個研究員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透明小袋子,裡面裝有少量藍色粉末,語氣充滿了公事公辦的冷淡。
「我們抽取你的血液進行檢驗,發現了一種無法被吸收的藍色顆粒,由於分佈全身,我們只能提取少量進行研究。後來研究出這是一種顆粒狀□□,目前已經沒有活性,但仍無法判定還有沒有其餘危害,所以建議你換血。」
楚意:「……什麼?」
「換血。」研究員推推眼鏡,「你和那位姓季的執法官是親兄弟吧,血型也一樣,我們還有人造血液,很簡單的,就是價格有點貴。」
「……我聽我哥的。」
研究員失笑,也不多說什麼,「以上這些話我們還會對那位季先生重複一遍。現在你可以好好休息。對了,好心提醒一句,你哥貌似很生氣,可能正在來暴打你一頓的路上。」
他說完后便轉身離開,研究助手悶笑一聲,也跟在後邊順手關了門。
楚意臉色蒼白地咳嗽,顫顫抖抖地把自己塞回被窩裡,眼尾染紅,渾身上下寫滿了「我好難受」的虛弱。
[系統,提問。如果你在外邊惹了大麻煩而主系統已經察覺一二,你該如何解釋?]
系統老實回答:[我不用解釋,因為主系統根本不會聽。]
楚意無聲表露出嫌棄,隨後自言自語:[我哥總能看出我有沒有在演戲,所以最好半真半假才行。要不要說我是被迫的?或者受到欺騙了?]
系統無法給出有效建議,只能安靜閉麥。
楚意只好自己埋頭苦思,然而過了許久,久到走廊外的研究員路過一批又一批,久到天色從明亮變為昏暗,久到他給自己設想出十幾種可能性,也沒能等到季燼南的到來。
已經過去三小時了。
楚意坐在床上,低著頭沉默不語,指甲卻深深刺入肉里,隱隱有血跡出現。
系統瓜也不吃了,急急忙忙去白銀之庭內的監控轉了一圈,然後陷入沉默,看到宿主蒼白的面色,最後還是選擇隱瞞事實,安慰道:
[宿主別擔心啦,我剛剛去看了一下,你大哥臨時被調去出任務了,等晚上肯定會來看你的!]
「騙子。」楚意敲擊手腕上的智能手環,一面透明屏幕出現在面前,隨後一番操作調出平面地圖,上面兩個紅點是重合的。
「他就在這裡,在他的辦公室,對嗎?」
系統陷入沉默,乾巴巴地說:[說不定只是忙著批文件呢?他平時不就經常被副官抓去處理文件報告嗎?這也很正常的……]
[正常?他以前不管再忙都會抽空來看望我,還會給我買零食,可現在明明離得那麼近卻連一條消息也沒給我發過。]
楚意抬手捂住眼睛,像是害怕眼中的情緒會暴露在外
,[系統,我欺騙他太多,隱瞞他太久,也是我害得他落到左右兩難的地步。我是個混蛋是個瘋子,但他明明答應過我的,不會像爸媽一樣拋下我,就算我是個無可救藥的壞蛋也不會……可是現在,他為什麼連一句話我都不肯和我說?]
系統不知該說什麼,遲疑道:[要不就算了?其實目前人氣值也差不多,停止襲擊白銀之庭的話,說不定你和你哥間的矛盾不會那麼大,還能挽回。]
「停下?」
楚意重複念叨這兩個字,思緒中閃過一絲恍惚與茫然,回憶起曾經半夜跳窗而來滿臉不耐煩卻老老實實給他買夜宵的大哥,回憶起雙親家暴時是大哥背著他穿過大半個東區找親戚,從小到大每時每刻的記憶里都有大哥的身影。
他們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血緣羈絆。
只要楚意停下計劃,所有的一切都能挽回,他還有可以後悔的選擇。
可是……
他不甘心。
「我不會停下。」
「如果現在就停下,那以後怎麼辦?」
「我的思想會被/操控,我的未來將被他人書寫,活著成為被/操控的人偶。」
「這個世界將走在被設定好的路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供神明娛樂,就像一個巨大的戲劇舞台,無數的聚光燈從天而落,將所有的一切徹徹底底暴露在外。」
「我怕我走在一條錯誤路上,但我更怕我唯一的家人會不明不白地死去。」
「系統,我不甘心。」
少年的面色平靜,語氣也淡淡,唯有眼底的狠厲與瘋狂卻如烈火熊熊燃燒。
如同一切塵埃落定,最後的話音在空中輕輕落下。
「……我是該離他遠一點的。」
只要離得夠遠,就不會心生怯懦和遲疑。
「就現在吧。」
……
「長官?長官!」
辦公室里,彙報良久卻始終沒能得到一個迴音的金髮副官無奈,只好抽走季燼南手裡的文件,棒讀道。
「天啊,長官你太厲害了,半小時竟然就簽了一個名。讓我看看這到底是什麼讓人頭疼的冗繁文件……哦,原來是有人請假去看病。」
副官艾納斯沉默,把那份文件放在桌上,看向貌似已經出神幾小時的季燼南,平靜道:「既然那麼放不下,為什麼不去看看他。你知道以你弟弟的性格,很容易會胡思亂想把自己逼瘋的吧?」
季燼南猛地回神,看著艾納斯的方向,疲憊地捏眉,眼底是許久未好好休息的青黑,「各部門各組都已經聯繫好了吧?」
「是的,妖怪襲擊分部幾乎每年都會來個一兩趟,除了新人,大家應該都已經習慣了。雖然不知道長官你從哪得到的消息,但其餘幾位都同意採取最高警戒,畢竟最近的形勢的確有些奇怪。怎麼突然說這個?」
副官話音一頓,遲疑地說:「等等,難道……」
季燼南揉著眉頭,「我是從我弟弟那邊猜到的。雖然不想承認,但以我對我弟弟的理解,他一定在其中扮演著一個重要角色。我最開始以為他想耍那些妖怪玩,所以我只是擔心他玩上頭會讓自己受傷……後來直到他進入白銀之庭,我才隱隱有一個猜測,然後讓朱況去調查一下,才知道原來目標是白銀之庭。所以我現在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
艾納斯冷靜地問:「原因呢?你想過他可能是被迫或者被欺騙的嗎?」
「想過,但我從他身上沒能看出一絲異常,而他也看起來像是主動做出這一些系列事情……」
「看起來看起來,像像像!又是這種似是而非的詞!季燼南,自從你加入白銀之庭,我一路看著你從我的後輩成為我搭檔,最後一躍變成我的上司,我從沒見過你這樣躊躇不定
過!」
金髮副官一拍桌面,難得有些生氣,當然還有一些恨鐵不成鋼,「一個個的,你們怎麼都不會好好說話!?自己在這自閉能想出個什麼鬼東西來啊!快去和你弟弟溝通一下!」
季燼南被副官的氣勢驚到,隨後手機發出震動,有好幾條消息發來。
一看發件人,副官。
季燼南打開,全都是[關愛青少年身心健康][教你如何培養孩子]之類的書籍,表情有些困惑。
「有用嗎?」
「有!相信我養了七個孩子的經驗!」副官擲地有聲。
「是不是又多了……?」
季燼南翻了翻那些書,又問:「你那邊,有沒有什麼犯罪人格或者如何識別謊言與欺騙之類的書?」
副官回想到自己收藏的三四頁書籍目錄,莫名感到心酸:「……也有。」
「現在,長官,請打開你的通訊軟體,給你弟弟發去幾條消息,大致說你臨時在忙很快就去看他,具體怎麼寫應該不用我教吧?能多溫柔有多溫柔!不行,這個太僵硬了!表情包用上!我去,長官你為什麼都沒有表情包!?你是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嗎??」
過了好久,季燼南終於給楚意發去一串消息,只感覺渾身疲憊,副官看起來更像是丟了一條命。
「總之,接下來等你弟弟回了以後,可以先聊聊,晚上的時候再面對面交流溝通。對了,這個《語言的藝術》也發你了。」
「還有,知道你弟弟參與進來的應該只有你和我吧。反正每年都會有一兩次,這一次只要解決得夠好,那位大人回來想必不會多說什麼。我們都是人,會有私心很正常,只要把一切處理得足夠完美,或者自己足夠強大,沒人敢不長眼挑事。」
「長官,別把什麼事都想的太糟糕,未來還會更加燦爛美好。」
說完后,金髮副官自覺替上級完美解決一大難題,心滿意足地離開辦公室回到自己崗位。
直到半小時后,他摸魚去倒咖啡時被一個高大身影擋住了路。
面色陰沉的季燼南:「我弟弟還沒回我,為什麼?」
副官捧著咖啡杯:「……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在忙?呃,也可能在睡覺。」
後來季燼南自己去了一趟研究部,才發現楚意真的在睡覺。
此時,夜幕漸漸降臨。
白銀之庭內部進入最高警戒,外部周圍街區也分佈不少巡邏人員,由二組、三組以及五組的上級執法官聯合指揮。
但一夜過去,毫無異常,什麼也沒發生。
時間漸漸來到凌晨五點,天色已經有些亮了,但依舊灰濛濛,空氣略微潮濕,似乎有下雨的跡象。
一支在外巡邏的隊伍開始返還,門口的警衛確認這支隊伍的身份后,進行車內細緻檢查。
其中一位負責檢查的警衛在後座底下發現兩三個黑包,打開看到裡面炸/彈的瞬間表情大變,然而張開的嘴根本說不出一句話,身體彷彿脫離掌控地把黑包拉鏈拉起,然後不受控制地說了聲「沒有異常」。
其他同事見狀選擇放行,而這個剛剛檢查完黑包的警衛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說:「不行了實在熬不下去,我先去後邊眯一會。」
「行,去吧。」
這個警衛走到後邊休息室,在昏暗的室內,面無表情地抬手往自己后脖一劈,眼睛一閉陷入昏迷。
於此同時,坐在車裡的黑髮青年悄悄勾起唇角,眼底卻毫無笑意,手中的透明絲線微微震動。
在他周圍坐著五位被/操控的人偶,前邊還有一個開車的,和副駕駛上的「隊長」。
化身羅無咎的楚意在一小時前,隨機選了一個巡邏區域,成功操控這支小隊,並且順利混入這群人中進入白
銀之庭,在車子停在停車場后,給人偶們下達命令讓他們去埋炸/彈,而自己則去了高樓的一處視野良好的窗邊,居高臨下往外觀察。
早上六點,天色又變成了濃重的黑,閃電在雲層躍動,在浩浩蕩蕩的傾盆暴雨中,驟然響起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一輛黑色轎車自遠處朝著大門駛來。
單向的前視窗一片漆黑,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當警衛抬手示意這輛轎車停下的瞬間,
一聲雷鳴驟然炸響!
這輛轎車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恐怖速度朝大門衝刺而來!
門口兩邊的警衛連忙閃避,只能看到這輛轎車橫衝直撞地衝上台階直接撞入大樓內部。
寬敞明亮的大廳里,所有執法員嚴陣以待地注視將大門連同牆壁撞倒的轎車,手中的槍口直直朝向前方,只待一聲令下將敵人摧毀。
然而,在他們的視線中,那輛轎車突然出現一陣黑煙。
下一秒,轟然爆炸!
整幢大樓都出現輕微的震動。
金髮副官艾納斯匆匆忙忙往樓下趕,但經過一道走廊時,卻注意到窗邊那道奇怪的身影。
一樓的爆炸太過顯眼,火光衝天而起,明亮又炙熱,照亮了男人的漆黑眼瞳,以及那張堪稱驚艷的俊美面孔,彷彿要消融在那片深沉黑暗中,卻又在火焰中若隱若現。
金髮副官艾納斯站在幾米外,眼神從疑惑漸漸變得冷凝,右手悄悄摸向後腰的槍支。
從未見過的人,先拿下再說。
副官心想,然而在他觸碰到槍/支時,男人突然轉頭看向了他的方向。
那一瞬間,副官感覺身體似乎有片刻的不受控制。
而在他的視線中,男人慢慢拔出手/槍對準了他的胸口。
下一秒,對方扣動了扳機。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