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意識共鳴(刀預警)
被尼爾帶走之後,楚意只感到眼前一陣黑暗,身體被帶著往某個方向前進,直到某個瞬間,眼前一陣亮光閃過,擠壓感隨之襲來,再次恢復視野后發現自己正站在滿是灰塵的房間里。
空中飄浮厚重的灰塵,牆邊堆著缺了角的木質桌椅,髒的看不出顏色的衣服被隨意扔在地上,牆角上還有一大塊黑斑……這裡像是有數十年沒人踏足的廢棄房屋。
楚意環顧周圍景象,面無表情地重重打了個噴嚏,吹起一陣灰塵。
這個噴嚏似乎引起房屋裡的人注意。
噠噠噠的腳步聲急促響起,一個渾身破舊衣服但洗得很乾凈的女孩從二樓沖了下來,再次掀起一陣劇烈灰塵,嘴裡還囔囔不休。
「尼爾!說好的一起做家務竟然敢獨自逃跑!啊,氣死我了!到底是哪些混蛋把我們家砸了,害得我們不得不換個地方住!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然後要一筆大大的補償!」
那個女孩怕被絆倒,一直低著頭下樓梯,直到快接近尼爾時才抬起頭,頓時嘴裡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她愣愣地看向站在尼爾旁邊的陌生少年,表情從憤怒漸漸轉為尷尬,臉都紅了,棕色的頭髮翹起,看起來有些獃獃的。
「哥,你有客人啊?可……我們家還沒打掃好哎。」女孩小聲地說,視線不住地往楚意身上移去,看起來很好奇。
被女孩一說尼爾才突然想起來楚意似乎無法站立,於是連忙側身去扶住他。
而楚意也順勢無力地往他身上一倒。
見狀,女孩趕緊搬來一張乾淨的椅子,讓尼爾把楚意扶到椅子上,然後轉身去把罐裝的飲料拿來遞到楚意手中。
她有些尷尬地說,「不好意思,我們正在搬家,所以還沒有打掃乾淨。這個咖啡還沒拆開過,抱歉我們沒其他能招待客人的……」
「沒關係。」楚意看了眼咖啡包裝,三無產品,於是隨手放在手中,轉而不經意般問,「怎麼突然要搬家?」
尼爾張口欲言,言又欲止。
女孩卻是大大咧咧地說:「我們原來那個家被一群壞人打破了牆壁,現在不能住人了,只好換了一個很久沒人住的空房子先待一段時間。」
「原來如此。」楚意若有所思。
女孩摸不準楚意在想什麼,悄悄貼近尼爾,藏在身後的手使勁地拉扯尼爾的黑袍,埋怨似得小聲嘀咕,「怎麼在這時候請客人來,怪尷尬的。」
尼爾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唇瓣微顫,看著女孩的眼神很悲哀,卻只是很小聲地發出氣音。
「我有件事想讓他幫忙,所以先請他過來,很快就送他回去了。」
「那好吧。還好這快清理過,你們可以在這裡談你們的事,我去其他地方打掃了。」
女孩嘆氣,隨手把寬鬆的袖子往上扒拉,看到尼爾似乎有些遲疑,於是氣呼呼地說:「笨蛋尼爾,事情早談完早點把人送回去。你看看也不怕把人家咳出病來!」
被灰塵嗆得連連咳嗽的楚意:「……?」
尼爾只好看著女孩走進不遠的雜物間。
「所以有什麼要我幫忙?」楚意開門見山地問,雖然後面開著窗,但屋內滿是灰塵的糟糕環境還是讓他很不適應。
「請你聯繫一下風遙。」尼爾也很實誠地說。
楚意絲毫不意外,平靜地看向尼爾,「找他做什麼?我也只是被他們欺騙的可憐人而已。如果我能找到他們的蹤跡,白銀之庭早就衝過去了。」
「……」尼爾陷入了沉默。
而楚意也並不在意對方的回答,因為他剛剛意識到一件事,由於事態緊急,他直接朝著尼爾開口,「尼爾,如果你不想牽連到你家人,我建議你現在立刻把我
帶離這個地方。」
尼爾露出迷茫的眼神。
「因為……」
楚意的話才開了個頭,雜物間里的女孩突然小小地叫了起來,她鑽出一個腦袋,朝尼爾看過去。
「哥!清理劑沒了,拖把也壞了。你能不能去買一下?」
尼爾有些困惑地點了點自己,女孩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最便宜的在東邊那家小店裡。但昨天那裡不是剛剛經歷一場暴/亂嗎。你忍心讓我這樣一個柔弱無力的女孩子去嘛?」
尼爾聞言,看看女孩又看看楚意,一時間竟無法做出選擇。
女孩走過來在後邊推他,像是撒嬌一樣,「趕緊啦,趕緊啦,不然到晚上我們都打掃不幹凈!客人我會好好的招待的。反正尼爾跑一趟也很快,快去快去!」
楚意也抬頭看了他一眼,附和道:「去吧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尼爾嘴巴本來就笨,見狀更是說不出話來,只好匆匆離開,打算早去早回。
在他消失在原地后,女孩話都不說一聲,立刻轉身往一個房間里跑去,很快裡面出現一陣刺耳的嘈雜動靜,然後推出一個輪椅,急急忙忙跑到楚意旁邊。
「快走快走。趁尼爾現在還沒回來,我先帶你去一個朋友家裡。」女孩的額頭冒著汗,面色紅潤。
楚意表情微變,仔仔細細地觀察這位女孩,詢問道:「你不怕會破壞尼爾的計劃?」
「他能有什麼計劃!明明是個腦袋空空頭腦一熱就做錯事的笨蛋。」女孩叉著腰氣呼呼地說,「你應該是被尼爾強制帶過來的吧?明明無法……卻突然出現在這裡,身邊還沒有幫助站立的工具,怎麼看怎麼奇怪。尼爾那笨蛋現在滿腦子都在想一些很奇怪的東西。我代他向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畢竟我也覺得尼爾是個笨蛋。」楚意好脾氣地笑,在看到女孩鬆口氣的瞬間,冷不丁地肯定道,「你知道你哥哥的事。」
明明沒有直接說出具體的意思,女孩的臉色卻是瞬間變了,微微沉默后,「你這人真不會說話。這時候應該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才合適吧。」
楚意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女孩,在他的視線中,原先還是滿身活力的女孩耷拉著肩膀,目光微微恍惚起來。
「我知道。」女孩深深吸了口氣,眼眶漸漸有些變紅,但依舊故作冷靜,「你說的是我哥哥去世那件事吧。雖然不想和陌生人聊這種事,但仔細想想我們以後可能不會再見面,那還是稍微說一下,畢竟總是憋在心裡會很難受。」
「從哪裡開始說好呢……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多話,就直接說我親眼看到了哥哥死亡的現場那會說起吧。我哥哥死得真的很慘,當時我差點吐出來。如果早知道會看見那種事,我根本不會去開那扇門。說回來,明明該哭的是我,可是為什麼才和我們認識半年的尼爾會露出那種快死了一樣的表情呢……?」
「我始終認為我並不脆弱,像我們這些生活在這裡的妖怪早已習慣了身邊重要之人的離去。哥哥做了那麼多事,在知道他去偷藥劑的時候,我其實就已經做好準備了。不過在那一天真的到來時果然還會有些難過,但也不會是痛苦得要活不下去……可尼爾不一樣,他可能以前經歷過同伴的死去,有過很重的心理陰影,所以才會把我和哥哥當做那唯一的稻草死死攥住……啊,這麼說來真的好過分,明明我才是那個應該被安慰被遷就的人才對,我才十二歲啊……」
女孩的聲音很輕,她把一切苦楚深埋內心,故作堅強,卻還要去關心另一個家人的情緒,「不得不說,其實真的有點累了……」
「……抱歉。」
女孩露出笑臉,像是故作無奈地聳了聳肩,「你道什麼歉,我可是在向你輸出負面情緒哎。總之後來我裝作失憶的樣
子,讓尼爾以為我因為受到刺/激太大,直接把我哥哥的死亡忘掉了。然後不出意外,尼爾果然想辦法讓我離遠離那房子……所以為什麼要用家裡被砸了這種理由啊可惡!」
說著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明明是個年幼的女孩,但那一瞬間的神態卻像極了歷經苦楚而疲憊不堪的成年人。
楚意稍稍沉默,像是深深吐出一口鬱氣,「你很厲害,我明白了,謝謝。」
女孩露出困惑的表情,她根本不明白為什麼楚意會道謝,緊接著她聽到面前的少年說。
「接下來,你最好趕快離開這裡。尼爾估計存著把我當做誘餌的想法,但同時也有另一群人把我當成了誘餌。你再呆下去,恐怕會直接撞上白銀之庭。」
「白銀之庭!?」女孩的臉色變了,先前的複雜情緒頓時被壓下,看向楚意的目光里滿是驚詫,她沒想到這位陌生客人竟然能直接引來執法官。
楚意其實也是在那群走廊外的隊伍突然闖進來的時候想到的,明明有各種方式制止尼爾,卻偏偏先用語言進行警告,看起來像是給尼爾留出行動的時機。
那麼以此做出推算,將他作為誘餌的恐怕是白銀之庭的那位審判長,目的極有可能是為了引出「羅無咎」或者「眼」他們,但很可惜他們都是楚意的馬甲,根本不可能出現。
得知這個意外的消息后,女孩頓時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一邊忙一邊插空問:「你一個人待在這裡沒關係嗎?」
楚意搖了搖頭。
就在女孩準備往門口走去時,突然想到一件事,又看向楚意的方向,開口道。
「對了,這位客人,」女孩始終沒有問楚意的名字,而她看起來也根本沒有告訴楚意自己名字的念頭。
「你相信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女孩笑著眨了眨眼,像是開了個玩笑。
楚意的指尖微顫,不動聲色地問:「為什麼會那麼說?」
女孩言辭鑿鑿,看起來眼睛似乎閃著光芒:「因為你看我們妖怪太慘了呀。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就是妖怪中的一員,所以才會有一些偏向。但綜合起來看難道不該是起起落落起起落落嘛?可是人類一直佔據上方,就很奇怪……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這個世界像是被什麼拼湊起來的一樣,矛盾古怪。我還經常會做夢,夢到這個世界外還有一個新世界,那個世界里也有一個我,有我的哥哥,還有一對很普通卻很愛我們的爸媽……我簡直都不想醒來了。」
女孩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如果這個世界才是虛假的,如果這個世界才只是我做的一場噩夢,那我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
女孩說到這,聲音有些沙啞,眼裡像有淚光閃爍。她轉過身,抬手擦去眼中的淚水,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努力讓語氣變得平緩。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我先走了,除非執法官過來,記得不要給陌生人開門哦。」
女孩揮了揮手,踏出門口的瞬間,手機微微震動,她掏出來一看,發現是一條匯款信息。
她看著那串數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震驚地轉頭看楚意。
楚意抬眸,眼底像有什麼流動,「走吧,走得遠遠的。」
他頓了頓,視線從女孩身上移到窗外明媚的天空,像是恍惚一般,說道:
「我想,或許這個世界真的只是一場夢,等夢醒了,一切都會好的。」
女孩子呆住,臉上慢慢綻放笑容。笑得甚至比陽光還要燦爛。
「那就真是太棒了!」她歡喜地歡呼,再一次向楚意道謝,然後一蹦一跳地漸漸走遠。
直到女孩的身影漸漸在視野中消失,楚意才微不可見地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
系統突然開了口,聲音莫名有些古怪。
[宿主,你不應該附和那個女孩的話。]
[為什麼?這只是那個女孩自己想出來的,我只是說了下這個世界如果是場夢的假設而已,應該絲毫沒有談到漫畫。]
系統沉默片刻,[抱歉宿主,這是我的失誤。我沒料到漫畫世界里的路人角色也會出現意識共鳴的情況。正常來說只有那些重要角色才會被意識共鳴,但他們同時也被世界意識和作者雙重防護,所以會出現意識覺醒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楚意猛地察覺到異常,聲音頓時冷了下來,[什麼意思?]
[如果說漫畫作者是神明,那麼世界意識就是一段會自我檢測的程序,它會以各種辦法查出覺醒自我意識的人物,然後令其消失。]
系統的電子音平緩而冷漠,慢慢解釋道。
[通常情況下,多數人都會不滿現實而幻想自己所處的是虛假世界,從而給與自身一點安慰,但活著就會遭遇各種各樣的人與事,他們會有親情,有友情,有愛情,也有各種羈絆,無論痛苦與歡樂,無論絕望與希冀,這一切的一切都會緩慢地讓他們對世界產生眷戀或是憤怒,激烈的情緒與情感會提高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同感,從而降低意識覺醒的可能性。
剛剛那個女孩本來也會是這樣,她幻想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場噩夢,可能是出於一種逃避心理,原本這種幻想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卻,但她……遇到了宿主。]
系統嘆了口氣,言語中卻像是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帶上了高維生命對低等生命的淡漠。
[宿主,任何一個存有世界是虛假想法的人物與你進行思想對碰,都會被你影響,然後……覺醒。我們之為「意識的共鳴」。]
[宿主,我的能力只夠保護你一個人,很抱歉。]
系統說:[那個女孩快要死了。]
說完后,系統看到宿主低著頭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於是心軟地安慰:[沒事,宿主,有過這次教訓,下次小心點,就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了……]
系統還未說完,猛地看到宿主突然站了起來,嚇得數據流瞬間紊亂。
楚意現在根本顧不上繼續偽裝自己無法行走了,匆匆往外跑去,順著女孩離開的方向追趕,沒過多久,他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最後停下。
那是一條還算乾淨卻人跡罕見的小路,兩邊是緊關著門的店鋪,門外都擺放髒兮兮的乾癟假花,極為冷清。
而在這條路的正中央,正躺著一個正面朝下的女孩。
鮮血灑了一地,後背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像是直接刺中心臟,女孩的臉上還帶有笑意,可是眼睛已經深深閉起,像是陷入一場美夢。
楚意的大腦里空白一片。
他的腦海中不斷出現系統剛剛的話語,面色慘白,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卻根本沒力氣扯出笑容,只是喃喃自語道:「系統你看,我像不像一個病毒?」
[宿主……]
女孩的手裡似乎緊緊攥著一簇花。枝葉是墨綠色,像是一朵朵很小的黃花,遠處看來,就像是被捧在懷中的繁星。
那是一種路邊隨處可見的、人工製造的假花。
以那位結束大災變創造霧讓無數生命遠離死亡與恐懼的英雄的名字為名。
——雅碼。
楚意靜靜望著躺在地上的女孩,呼吸似乎有些困難,腦海中彷彿也出現一個不斷閃現的畫面。
那也是明媚的一天,穿著白裙的女孩躺在一地血泊里,在刺耳的警笛聲中,側頭看向楚意,那雙紫色的眼裡只有平靜和淺淺的笑意,嘴唇上下微動,無聲吐出幾句話。
[二哥,不要害怕。我沒有死去,我只是以另一
個方式陪伴著你們,以另一個視角看著你們。]
[我們是血濃於水的親人,我們有著無法捨棄的羈絆。我們彼此守護,彼此關心,彼此照顧,絕不背叛。]
[但是……二哥,對不起了。接下來,恐怕只有你一個人去■■■■了。]
[不過不用擔心,也不用害怕。因為無論真實與虛假,我都會在未來的世界盡頭等你。]
[二哥,還有大哥,我們終將在幸福美好的未來重逢。]
[我會一直等著你們。]
……
「阿……」
楚意瞳孔擴大,像是失了魂般面色慘白,整個人有點站立不住,一手狠狠抓住自己的頭髮,在疼痛中卻始終記不起那個女孩的名字。
他的思緒越來越慢,像是時間停止,連意識也彷彿陷入黑暗,只剩下個軀殼。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聲呼喚,令他猛地驚醒,他愣愣抬頭,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
熟悉?陌生?
帶著隊伍順著定位趕到的季燼南壓下內心的慌亂,他根本無法忘記剛剛見到弟弟時少年臉上的那種絕望與崩潰,他努力保持鎮定,輕輕搖晃弟弟的肩膀,眉頭緊緊皺起,絲毫不掩面上濃濃的擔憂。
「你感覺哪裡不舒服?哪裡受了傷?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男人說著說著,卻是突然卡了殼。
面前像是遭受極大刺激的弟弟面色慘白,瘦弱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但那雙眼裡卻是空無一物的冷漠,正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目光朝季燼南看來,像是在觀察些什麼。
「楚意……?」
「嗯……是哥哥啊。」
楚意終於露出一絲笑,卻像是許久沒笑過一樣的僵硬,他抬起雙手想擁抱大哥,卻停在了半空,眼中像是浮了一層霧,朦朧模糊,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季燼南眉頭一跳,主動上前一步把弟弟抱在懷中,「先睡吧,我帶你去醫院。」
楚意靠在大哥的肩膀上,眼底仍然什麼情緒也沒有,卻又像是深藏著濃烈的黑暗,深不見底,又像是瘋狂燃燒的灼熱火焰,憤怒與絕望交斥,最後化為一片灰燼,只留下說不出來的疲憊。
「……哥,幫這個女孩選個墓地吧。」
「好。」
「哥,我想家了,帶我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