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夢境了無痕
留雲借風真君那翠綠的羽翼輕輕扇動,「那人就在你面前,你怎麼不繼續說了?難道是顧忌本仙?不必憂慮,我也對小姑娘頗多好奇,你問完,就讓本仙來聊吧。」
甘雨頓覺不妙,「不是的,我,還是我來和姐姐說吧,留雲真君不用太過記掛!」
留云:「怎麼?擔心本仙把你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都抖落出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上次你和她見面的時候,四肢豐滿,祥雲舒捲起來堪比蒼穹,遮天蔽日。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甘雨:「……」
你:「……」
金鵬:「……」
收穫了三個人的沉默。但留雲真君仍然覺得自己很會聊天,她不厭其煩的叨叨絮絮,說這是家裡長、家裡短。自顧自的說了一陣后,又把目光轉向你。
「既然你人在此,本仙便豪爽直白的問了。你可有意歸入帝君的麾下,此世群魔亂舞,侍奉明君才是求生的真路。當初歸終也對你念念不忘,也算是了卻本仙舊友的一番心愿。」話語一出,不僅僅是留雲真君的目光,就連甘雨、金鵬的視線都倏忽轉向你。
金鵬始終沉默的站在你的面前,時刻警惕、提防著面前的兩人。
「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多謝您的邀請。」你禮貌的拒絕,手捉住金鵬的手,輕輕牽住,「唯有與同胞在一起,我才算是有歸屬的人。」
你剛才就敏銳的察覺到,金鵬聽見留雲真君的話語之後,似有片刻的獃滯。你不在意金鵬堅硬的手甲,只是握得更加用力,輕柔的說,「感謝抬愛。」
甘雨看向留雲真君,生怕這個直率的仙人對你生氣,但留雲沒有強求,亦沒有指責你不識好歹,反而理解了你的回答。
「嗯。既然如此,本仙便了解你心中的答案了。你與本仙立場不同,但本仙不會因此對你產生偏見。僅限於私下的私會、見面。倘若有一天,我等在兵戎相見的戰場之上,本仙必定不會手下留情。」心高氣傲的鶴仙人難得與人心平氣和的交談這麼多。
「是。我能理解。」你回答。
留雲真君低頭看著你和金鵬交握的手,眼睛迅速轉向一邊,「若是再呆在這裡,本仙怕是能嗅出酸味。你們之間的紙短情長,在外人面前也如此么?」
「……?我們是同胞,從小在一起的兄弟姐妹。」你朝留雲借風解釋。
「哦?本仙還以為是你的心上人呢。」留雲略略睜大了眼睛,「你們二人如此親密,原來是同生共存的情誼。」
「可你這麼想了,卻不知身邊那人的想法吧?」留雲借風真君的語氣中隱約帶有笑意,「怕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留雲真君覺得你和金鵬之間真有意思。
一個直白熱忱,一個稀里糊塗。也覺得你倆都是敲不開的朽木,怕是要用她的仙體狠狠教導一番,用鶴喙啄得兩人耳目清明,才有半分開竅。
只可惜了甘雨這孩子……心心念念的姐姐,怕是難以插足。
剛被拒絕了一次的留雲借風真君脾氣沒有那麼好,也不願意提醒面前的金鵬,「那麼,同本仙回去吧,甘雨。」留雲一拍豐滿的羽翼,甘雨心中鬆了一口氣,卻沒有跟隨留雲真君飛去,而是停留了一陣。
她依依不捨的看了你一眼,又看了看留雲真君離去的背影。
仙鶴的離去分外瀟洒,她的眼中映入天空,轉向你之時,把你的臉、你的身影都刻進了眸中。
「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姐姐?」她低聲問,「璃月是個好去處,姐姐的同胞不會遭到排斥、一定能生活得如魚得水。帝君……帝君他也溫和良善,不會有人對你們另眼相待。」
看來是還懷有半分希冀。
「我心意已決,不用擔心我,甘雨。」你回以她一個
安慰的微笑,揮別了甘雨。
你的布局才剛剛又落一子,只需要找到最後的拼圖便可完成。現在離去只會白費兩百年的時光,也絕不可能在勃然大怒的夢之魔神下存活,甚至會牽連到你心心念念的同胞。
甘雨隨留雲離開,你的腦袋裡想著留雲剛剛說的話……酸味?
「你離去,或許是一條可行的道路。」金鵬鬆開你的手,客觀的評價,就連他都沒發現、自己在聽見你要離開時,心中出現的異樣。
「……你在吃醋嗎?」你一愣,直球問了金鵬。
「……並無。只是實話實話說。」他轉過頭去,不再看你,「無事便回去吧,不要閑散的耽擱時間。」
「你既然心中沒有異樣,那就該與我一同回去呀。」你重新牽起金鵬的手,「與我同行,百年來我們不是一直如此嗎?」
「那便依你所言。」金鵬這次沒有再甩開你的手。
卻在夜晚的夢境之中發生了少許的異樣。
少女柔軟的手就在他的掌中,身旁是妖異的低語。
【她】的手溫暖、嬌小。有圓潤飽滿的指甲,纖細白皙的皮膚之下隱約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它們在金鵬的耳邊低語,去侵佔、去破壞、去用力的握緊。
把對方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吧。
那溫熱的體溫,細嫩的皮肉,用牙齒、用手指,去洞穿,去貫徹名為愛意的行動。
金鵬在夢境中的意識越來越混沌與朦朧。
於是他開始觸碰那光潤如玉的事物,卻在又一次的蠱惑低語中突然之間回過神來。
他毫不猶豫的喚出武器,用槍尖刺氵穿那些喋喋不休的鬼魂,去砸碎那些低語,把所有的業障都關回內心的最深處,牢牢上鎖。
業障仍舊不甘心的隔著無盡的鐵鏈哀嚎,用話語刺激著金鵬的內心。
它們說,你是個膽小鬼!沒用的傢伙!廢物!
連心愛的女人都不願意握在手中,懦弱的懦夫!
金鵬沒有理會他們的叫囂,至少這一次,他切切實實的把業障束縛住,從他們的蠱惑中重新掌控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了。
本應不再理會,但他還是憐憫這群業障一般,說,「那不是愛。」
也是在否定自身的黑暗與負面情緒。
疼痛的、強制的束縛也好,把少女囚禁在牢籠之中也一樣,這些都不是所謂的【愛】。亡靈口中的愛意不過是充斥著怨恨,企圖擬人卻沒能理解其中韻味的鸚鵡學舌。
由怨念、恐懼、憤怒、恨意所匯聚而成的業障,只會懂得侵蝕。
喜歡也好、愛也好。
在金鵬即將咬下少女的皮肉之時,他突然之間回神了。因為那位少女、名為織生的夜叉曾問過他,【會疼嗎】?
……他也不想讓織生疼痛,喜歡與愛都不是會伴隨著疼痛的事物。
金鵬被業障侵擾,困意也減輕不少。按理說夜叉一族不依賴睡眠,所有種族非人的【仙人】皆是如此。許是今天的見面確實讓他的心神有所動搖。
他推開門,看見你一人睡在門外。
現在,夜叉一族的處境已經不像是當初那般艱難,可你一直在外風餐露宿,小屋也就失去了遮風擋雨的意義。
金鵬注視著你的臉,而後看著蒼穹之上的一輪彎月。
月亮散發出淺淡的光,月白色的朦朧光圈縈繞在彎月的周圍,月色落在少女的臉上,照亮恬靜的睡顏。金鵬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在夢中的觸感,也想起了今日,你與甘雨並肩而立、而後留雲真君邀請你的事情。
金鵬思索再三,卻沒有人知道金鵬在想什麼。
但他俯下身來,注視著你的睡顏。
隨後朝你伸出手,
原本要落在臉頰上的手竟然硬生生的轉了個方向,最後他所握住的是臉頰側的、你的頭髮。極盡克制、也蘊藏著無限的溫柔。
銀白色的頭髮宛如月色,像是漂亮得發光的絲綢一般,在他的手中流淌而過。
接著,他橫抱起你,一手撐住著你的膝蓋,一手扶在你的腰上,你的身體輕而易舉的懸空。
他要帶你回去。
也不過幾步的距離,而他莫名的、鬼使神差的,用唇語輕輕的、唇瓣開合間,吐露你的名字。
一句無言的【織生】,不被空氣捕捉到,溶解於夜色之中。
……
你卻睜開了眼。
剛醒來的感覺還有些混沌、朦朧的視野之中,你看見金鵬的身影,便放心的把全身心都交付於他,倚在少年的胸前,半夢半醒。
你忘記了,你是抬頭去看流轉的星辰才陷入沉眠的。
你注視著金鵬的面容,與他隨風消散、連說出口的話語都不算的名字不同。
「金鵬?」你輕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