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知來去陳孟生退意 攜秘籍風雪夜出逃
「姐姐怎麼了?」陳孟沒料想這姐姐反應這麼大,思索之下應該是自己說錯了話。
「沒事。」那女子平靜了一下心情,語氣依舊是淡淡的,「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是這刀法世間唯一的傳人,你有必要知道這刀法的故事。」
「洗耳恭聽。」
「四五十年前,大喜門裡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男孩子天資聰穎,八歲就被大長老收為親傳弟子,跟著大長老學劍法。女孩子在村子里和男孩子是鄰居,師從二長老。兩個人是小時候最好的玩伴。」
「後來,男孩子逐漸學成了,一手劍法在大喜門中威風赫赫,連他的師傅都要畏懼三分。女孩子也長大了,兩人漸生情愫,大長老二長老看在眼裡,兩人離成親就差一步。」
「突然有一天,大喜門先靈廟降下神啟,說世道將亂。大喜門有個傳統,別看大喜門隱世,每逢亂世都要排一名弟子出山,名為大喜門俗家弟子,手持大喜門赤金令牌,號令天下武學豪門共同匡扶正義。」
「這男孩子就不可避免的稱為了俗家弟子。但俗家弟子一旦出山就不再有機會回到大喜門。偏偏祖訓中說過,俗家弟子不能有兒女私情,當以天下太平為己任。大喜門長老們只能棒打鴛鴦。這兩個孩子就分開了。男孩子把自己悶在屋裡收拾行李鑽研武學,女孩子把自己悶在屋裡沒日沒夜的掉眼淚。」
「有一天男孩子來女孩子家門口,敲門,敲了半天不開門。過了好一會門開了,男孩子背著劍,給女孩子說等我回來,女孩子看著男孩子,哭腫的眼睛終於笑了,淡淡的說到,你回不來了。」
「男孩子沒說話。他心裡也明白,一旦踏出大喜門隱世的山谷,他此生都不再能回到這裡。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少年心裡迫不及待闖蕩江湖的豪氣,和對自己心愛的人依依不捨的眷戀,讓他一直在猶豫,始終不敢邁出山門。」
「出山的日子一拖再拖,先靈廟的祭祀坐不住了。他得知原因是女孩子之後,深夜命人把女孩子帶到先靈廟囚禁起來,以女孩子性命為要挾,讓男孩子出山。女孩子也不知道問什麼,平日里和藹可親的祭祀伯伯那一天凶的可怕,可能他們真的對俗家弟子看的很重要吧,這也是大喜門的責任所在,天命所在,也不怪他。」
「男孩子來找女孩子,卻發現女孩子不在了。他到處打聽才知道,女孩子被祭祀帶走了,以她要挾他出山。男孩子終於在心中升起了一絲不一樣的情感,他以前對大喜門的長老祭祀是言聽計從的,這時他終於感受到了一種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憤怒。」
「但他也只能照做。他出山了,就消失了好多年。女孩子也被放了出來,但成了阻礙俗家弟子的罪人,身上被下了蠱,要永生供奉先靈廟的神靈。」
「直到很多年之後,有一天,男孩子回來了。他已經真正成為了一個俠客,他走進山谷的時候,蓑衣斗笠,背後背著一把刀。要知道刀一直被看作是草寇走卒才用的武器,一直把自己視為武學正統的大喜門自然把刀列成禁物。」
「他偏偏拋棄了他的劍,重新拿起了刀。」
「他剛回來的時候沒有人認出來,長老們把他圍住,如臨大敵。直到他摘下斗笠,大家才看清楚他的面容。大長老愣了一下才認出他。」
「他淡淡的笑了,看著諸位長老說,他要帶女孩走。」
「沒有人聽他說了什麼,大家都盯著他手裡那把刀。」
「祭祀憤恨的說,
你是叛徒,你背叛了大喜的劍道。」
「男孩子還是笑笑,他要帶女孩子走。」
「大長老嘆了口氣,給他講了女孩子被種蠱的事情。女孩子不能離開大喜山谷了,一旦離開蠱毒就會發作。」
「男孩子臉色變了。他緩緩拔出刀,刀尖指著祭祀,說,那你來接我一刀。」
「祭祀本來就對他恨之入骨,提劍就向男孩子殺來。男孩子舉刀,揮刀,落刀,祭祀手裡的劍斷成兩截。男孩子的刀架在祭祀脖子上。」
「男孩子還是笑著說,蠱毒解藥,拿來。」
「祭祀顫抖著說,沒有解藥。」
「男孩子臉色變了,他說解藥或者你的命,這兩個我今天必須取走一個。」
「祭祀說,解藥只有方子。主葯是墨蘭花的花蕊,輔葯是初春的桃花蜜。」
「桃花蜜大喜遍地都是,墨蘭大喜卻沒有。」
「男孩子於是扭頭就走,他要去找墨蘭。臨走的時候他把一本小冊子扔到祭祀面前,說,這是他的刀法,他要把這本刀法放在藏書閣的架子上。」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大喜一直以劍法正宗自詡,大喜的藏書閣絕對不允許出現刀法。」
「但沒辦法,刀架在祭祀脖子上,祭祀同意了。」
「於是你今天拿到了這本刀法。」黑衣女子講完,靜靜的看著陳孟。
陳孟臉色卻有點難看。
「你中蠱了?」陳孟抬眼看著那女子。
「是。」
「我在永州的院子里,有墨蘭。」
那女子眼睛里泛起了光。
「我如果以後有機會,我給你帶過來。」
「好的。」
「告訴我你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吧,作為交換。」
「他名王燁。我名陳素楠。」
「陳姐姐。咱倆還是本家啊。」陳孟搖搖頭。
「你就是下一個俗家弟子。」陳素楠突然說到。
「我知道。」陳孟無奈的搖搖頭,「俗家弟子不能摻雜兒女私情是嘛?」
「是。」
「我還是想不明白,憑什麼我就能是俗家弟子?外面世界那麼多習武之人,為什麼偏偏是我?」
「是你自己把玉佩拿來的,你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是俗家弟子?」
「玉佩?啥玉佩?」
「東方大天師的玉佩。就是你來的時候拿的那個。」
「那玩意?那玩意是一個老頭送給我的。」
「啊?」陳素楠有些驚訝。
陳孟有些無奈的大概想明白是咋回事了,「四大天師,陳姐姐你能給我講一講嘛?」
「四大天師是天地初生時降生的四位神仙,他們超脫凡塵,見長生秘。大喜門是四大天師為了蒼生和平特意設下的門派。俗家弟子就是四位天師的想法。」
「問一下,四大天師里有一個叫張文的嗎?」
陳素楠有些奇怪的看著陳孟,「四大天師不是凡人,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姓名。只不過,南方大天師的神使,好像叫張文。」
「神使?那是啥?」
「每一名天師都有一名人間的神使,他們都有著絕世武學,在人間行走卻代表著天師的意志。」
陳孟哭笑不得,他已經想明白到底是咋回事了。大概是東方大天師的神使——就是那個烤雞的老頭,和南方大天師的神使——自己的便宜師傅張文,倆人一合計,自己這個便宜徒弟就成了二老的犧牲品。
陳孟氣不打一處來,他是真不知道張文到底想幹啥。他老人家明明知道自己和薛曼已經兩情相悅,怎麼還把他往火坑裡送。他氣得現在想揪住張文的扇子亂撕一頓。但現在到處也找不到張文,只得作罷。
但他在心裡已經想好了,找機會就往外跑,說什麼也不當這俗家弟子了。
不過逃跑之前他得想辦法把《浪客刀法全譜》帶上,不枉自己白來一趟。
他大概想明白了,大概江湖上門派都有約定,大喜門的俗家弟子在亂世的時候會成為亂世的盟主,號令江湖。但陳孟不稀罕。陳家本來就是官宦世家,從小長大的陳孟對權力和名聲並沒有什麼過高的慾望。為了薛曼,他大概什麼都可以不要。
正在想自己要怎麼跑,突然陳素楠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幹啥呢?你在想啥?」
「啊......沒事,我在想......我在想我能不能勝任這俗家弟子。」
「你?勝任?」陳素楠難得的笑了,「你想當俗家弟子嗎?」
「我?我......我當然想了啊!號令天下,執掌群雄,這誰不想?」
「真的?」
「真的啊!如果我當上這俗家弟子,我出山之日,我就整頓武林門派,唯我獨尊,帶領諸多武林人士北上,與蠻族決一死戰,還我天下太平,讓百姓安居樂業。」
陳素楠玩味的看著陳孟。
「怎麼了?」陳孟被看的有點發毛。
「沒事。你可真是能勝任俗家弟子啊。素楠見過未來江湖盟主。」
「姐姐說笑了。我好好看看這本書,姐姐先去忙吧。」
「武林盟主的派頭可真大啊,這就趕我走了?」陳素楠又笑了,「好,我走。」
她把燭台放下就要往外走。剛要下樓的時候,陳素楠又走回來,從袖子里拿出來兩個葫蘆,「這是兩葫蘆回春丸。」
「姐姐你這......」陳孟愣住,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你知道嗎,我可太了解你們男人口是心非的樣子了。」陳素楠搖搖頭,「何況,你學的是他的刀法,他選擇不做俗家弟子,如果你真成為了俗家弟子,想必他也不會開心。」
「謝謝姐姐!」陳孟已經嚇出來了一身冷汗,緊張地不知道說什麼。
「江湖路遠,後會有期。陳孟,我記住你了。」
「姐姐之恩,陳某永生難忘。」陳孟抱拳。
「帶著刀譜一起走。最好今天晚上就走。長老們知道你斷浪刀練成,明天肯定會來查你的武功。」
「好的。」陳孟把《浪客刀法全譜》收在衣襟里,「那就告辭了姐姐,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我等著你的墨蘭。」
陳孟點了點頭,打開窗戶,一躍而下。天色已黑,山路籠罩著藍色,看不清楚。陳孟抹黑下山,使出神鬼步,憑著自己的記憶瘋狂的向自己來的入口趕去。
穿過桃林,踏上來時的青石板路,隱隱約約看見入口就在前面。陳孟加緊腳步,腳下生風,瘋了一樣向入口衝去。一邊沖一邊暗自祈禱,不要有人發現,不要有人發現。
馬上就要到入口了。
神鬼步使到極致,兩條腿甩的有點疼痛。陳孟眼睛死死盯著前面那一人寬的洞口。
馬上就要到入口了。
其實留下來也不是不行,做個大喜門俗家弟子,將來出山,號令江湖。哪個男孩子不喜歡這樣子英雄的人生。但他有薛曼。如果站在世界之巔註定要孤苦伶仃,他還是更想回到薛曼身邊,過原來的你儂我儂的小日子。
馬上就要到入口了。
他在大喜門總共呆了不到半個月,雖然對這裡一直沒有什麼好感,但真要離開這裡,心裡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別樣的情緒。這樣子的世外桃源,出去就沒有了。如果不是因為要做俗世弟子和沒有薛曼,他還真想在這裡一直呆下去,看看風景,練練武功,無比舒坦。
外面的世界真的太亂。孫逸少,趙正武,他從家裡出來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他原先根本不敢想的事情。他不喜歡。但他不得不出去,沒有辦法也沒有選擇。
出口就在前面,離他最多十步。
八步。
五步。
突然之間跳出來一個人,手拿斧頭,大喝:
「在下大喜守山人,大喜山門,不許通行!」
陳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登時執刀在手,大喝一聲:「滾開!」
斷浪刀法揮出千鈞之力,與那守山人的斧頭撞在一起。只聽金鐵碰撞之聲,火花四濺。那守山人被陳孟的刀擊退,失去了中心,筆直向後飛去。
陳孟也沒想到自己這一刀力道這麼大,心中自然也是欣喜,當下還是抓緊時間,翻浪刀使出,刀頭一挑,那守山人斜側著飛了出去。
「壯士!邁出山門就是與我大喜決裂!我大喜要追殺你到天涯海角!三思!」
陳孟已經闖進了那個山洞,神鬼步運轉,順著洞壁向上攀爬。也不知道他聽到還是沒聽到。
他終於從大喜門溜出來了,回到了那個破廟,出門又是當初遇見張文的那個樹林。但現在問題又來了,他不知道去汴安的路。
他按照他來的路重新折返回去,他決定先找到他那天晚上和顧雲燕分開的那條河。
走了大概幾里路,陳孟看見了一個客棧。這時已經快要到午夜,陳孟決定乾脆停下來睡一覺,明天早晨問清楚路再走。
推門,木門半掩,店小二靠在櫃檯上打盹。陳孟把他搖醒,租下了二樓一間包房。
來到房間,他叫來夥計打熱水洗了個澡,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窗戶半開,窗外是一片毛竹林,月光通過毛竹照在床上,在床上描出墨竹。陳孟斜側著看著身上的墨竹出身。春天的夜晚往往很涼爽,沒有夏天的蟲鳴,寂靜的沒有聲音,只有月亮。
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睡過覺了,他有點懷念睡覺的感覺。但他不困,毫無睡意。
他乾脆從葫蘆里倒出來一顆回春丸,含在嘴裡,然後點起蠟燭,靠在床上翻《浪客刀法全譜》。
翻開第一頁是一首詩:
滄海有浪逐雲去
碧水空帆獨木船
未有伊人空得酒
酒醒不知是何年
陳孟搖搖頭,這人還真是個情種。
剛要繼續往下看的時候,突然之間,陳孟聽見隔壁有拔劍的聲音。
他趕忙吹滅燈,躺在床上,屏息。
旁邊的房門被推開了,一隊人走了出來。這隊人腳步平穩,步履輕盈,一聽就是習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