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鎮（5）

宋瑜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因為她獲取到的信息非常少，在信息不對等的前提下，她就算想要分辨真偽，都缺乏證據線索。

但是，遊戲沒有取消她這次任務中「淘汰即死亡」的機制是事實，這表明他說的內容至少有一部分是正確的。

宋瑜仔細想了想，越發覺得自己可能就是對方任務所要尋找的邪惡存在。

可轉念一想，宋瑜又覺得不對勁，「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信息？」

是想讓她死得明白一點嗎？

她可不會束手就擒。

宋瑜打量著他的身材，他雖然比她高出十來公分，但這身材絕不算是結實強壯，連三米高的欄杆都翻不過去，對付起來應該非常簡單吧。

是直接打暈帶回去關起來，還是……

「小啾啾」後背躥上一股惡寒，他都不用轉動腦子都能猜到宋瑜在想什麼。

他立刻投降似地舉起雙手，滿臉無辜：「宋小姐別緊張，以你的實力想要淘汰我輕而易舉，不過，如果我真準備對你不利，大可以和你寒暄兩句直接走人，反手把你的名字送進佛堂，可我並沒有那樣做。」

這麼說，他還有其他目的？

宋瑜暫時打消動手的想法，「那你想怎麼做？」

「——我們合作，怎麼樣？」

不等宋瑜說話，「小啾啾」眼睛晶亮地看著她，「我可以給你提供更多線索和幫助，就像現在這樣，如果不是我提醒你，你到現在都不會知道自己是這個副本的——按照遊戲的說法，應該是Boss。」

「而我，能得到一位獨一無二的隊友，不僅身手好，還能對遊戲副本中的鬼魂造成實際傷害，副本的生存率都會大大提升，我們倆聯手肯定能拿到更多積分。」

「宋小姐，你意下如何？」

宋瑜盯著他看了兩秒，「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是被針對的那個？」

「小啾啾」指著前面的那塊深色墓碑，「這是一塊合葬墓，是『宋瑜』給她父母立的。」

她的「父母」？

宋瑜精神一振，彎腰湊上去看。

深色的石碑上從左往右刻著「先父陳玉書、母宋玟之墓孝女宋瑜敬立」、「二零零七年六月三日」等字樣。

所以他們是死於07年六月份，而母親叫宋玟，父親叫陳玉書。

宋瑜看完墓碑也沒有發現信息，她遲疑地看向「小啾啾」，「這有什麼問題嗎？」

他到底看出了什麼東西？

「小啾啾」怔了下，他輕嘆了口氣：「…看來你的失憶症非常嚴重。」

宋瑜：「？？？」

難不成她還忘掉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沒注意到嗎，你在副本里是隨母姓，這很特別。」

「小啾啾」耐心解釋道：「在傳統觀念的延續下，大多數男性對姓氏非常看重，不會讓孩子——尤其是獨生的孩子隨母姓，更不必說是在桃園鎮這樣封閉落後的小鎮上，這種行為放在當地無異於男方入贅。」

宋瑜隱約明白了入贅的含義，她似懂非懂地點頭，「然後呢？」

「……僅看這一條線索的確無法肯定你『母親』的地位遠高於你「父親」，不過你可以再看看其他墓碑上的碑文。」

「小啾啾」指著旁邊立著的墓碑。

他們正站在這片墓地最邊緣，往左看去還整齊列著十來塊墓碑，越往左，墓碑的色澤越陳舊，上面的碑文也越模糊。

相較而言，宋玟和陳玉書的墓碑是這片墓碑中最新的一座。

宋瑜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湊上去一一查看。

「先妣劉氏（諱）桂枝、先考郭公（諱）秀瀧之墓」

「先妣陳氏（諱）蘭秋、先考趙公（諱）敬文之墓」

「……」

宋瑜看不懂「考」「妣」的意思，但看到兩個人的名字，她可以確定這裡應該全都是夫妻合葬墓。

最奇怪的是，其他墓碑上都是女方在左、男方在右，恰好與她的「父母」相反。

宋瑜若有所思地擰起眉毛：「這個順序應該有特殊含義？」

不然為什麼她的「父母」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排列順序，而是反過來。

「小啾啾」微微頷首，「沒錯，按照傳統的尊卑觀念，一般應該是男左女右——這個左右指的是墓碑的方向，不是你的方向——而宋玟和陳玉書恰好相反，所以我推測，宋玟在桃園鎮應該有一定的話語權。」

「唔…你說得對！」

宋瑜贊同地點頭，她的「母親」在桃園鎮擁有一定話語權，而她在副本中的身份是自從母親離開后就再沒回來過。

等等，如果她「母親」擁有話語權，她為什麼不肯回來？

「宋玟死的時候還不到四十歲，這個年齡放在桃園鎮里算是後輩、年輕人，而她卻在這個傳統封閉的小鎮擁有一定的話語權，她本人應該相當有能力，更不用說，她還培養出了這所小鎮上唯一的一名大學生，也就是你。」

「小啾啾」屈指敲了敲這塊深色墓碑，「宋玟07年死亡時才38歲，她生下第一個孩子應該在90年左右，當年的生育政策對於桃園鎮這種落後村鎮是放寬了二胎條件的，可宋玟依舊只有一個女兒，還把這個女兒培養成名牌大學生，這表明她非常看重這個女兒，對女兒傾注大量心血，但是鎮上的人都在說，她女兒離開小鎮后再也沒回來過——你覺得這是因為什麼？」

他將這個問題拋給宋瑜。

宋瑜沉吟地捏著下顎，「嗯…要麼我憎恨父母，連看他們一眼都不願意，要麼我愛他們……可是出於某些原因，我不願意回到小鎮！」

而任務表明她是在聽說小姨翻到母親的遺物想要交給她，她才返回的小鎮，這表明她對母親一定有非常深的感情，可她在前幾年依舊不願意回到小鎮。

「沒錯。」

「小啾啾」的語氣稍稍輕快了幾分，「所以我猜，宋玟的死可能不簡單，作為他們的孩子，『宋瑜』有可能摸索到了真相的一角，現在她回來后，會『將混亂與墮落帶入這座小鎮，使人們變得醜陋，讓小鎮永遠不得安寧』，這不是很合理嗎？」

宋瑜愣了半天，這才明白他是在回答自己先前提出的那個問題，恍然大悟：「哦，所以——」

不等宋瑜說完，他便篤定地接過話：「所以你被遊戲針對了。」

正常玩家怎麼會成為副本任務Boss，只有一種可能，遊戲在針對這名玩家。

「嘿，小啾啾你還真是——」

宋瑜簡直嘆為觀止，她完全想不到這麼多東西。

「小啾啾」臉上的笑容一滯，他眼底掠過一絲懊惱，旋即輕笑著揚起眉毛，「抱歉，是我失禮了，我叫秦濯，濯污揚清的濯。」

直到這時，宋瑜才發現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是自己給對方起的特徵外號，她稍微端正態度，「你好，秦先生。」

秦濯非常配合地朝她微笑：「宋小姐，你好。」

「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宋瑜胡亂地點點頭，「滿意滿意。」

反正讓她看這些墓碑是想不到這些東西的，又或者說，她根本不會想這麼多事情，只要對方亮出血條，干就完事了！

秦濯適時開口：「當然，如果你不想和我合作也沒關係，我依舊可以幫助你完成這次任務，就當是對你上個副本給予我幫助的回報。」

只是，以後再遇見，他就不會「捨己為人」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覺得可以合作，至少你說的東西我想不到。」

宋瑜懶得掩飾自己不愛動腦的習慣，對她來說能動手就別動腦，「當然，如果你以後願意直接告訴我結論，我會更高興。」

秦濯一頓，他瞭然地笑了笑：「我明白了，那麼，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拜祭過「父母」后，宋瑜下山回到小鎮，在下山之前，她問了秦濯一個問題。

「——我有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你腦袋靈光點，幫我想想，我這麼一個熱心助人、善良優秀的青年，辟邪風鈴為什麼會認為我是不為人知的邪惡存在？」

秦濯眉梢輕挑，「關於這一點，就算你不問我，我也會想辦法弄明白。」

一看到新隊友這麼靠譜，宋瑜放心大膽地下了山。

宋瑜剛回到小鎮沒多久，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翻卷堆疊出大片烏雲，金燦的陽光被恰巧遮蔽在雲層後方，天色陰沉如墨，彷彿隨時都會醞釀出一場傾盆大雨。

想到山上的泥濘山路，宋瑜忍不住在內心為秦濯祝福：「但願這位體弱的新隊友會在下雨前趕回來。」

她還真怕秦濯一個不小心淋雨感冒，感冒的時候腦子可沒那麼好使。

在經過明叔家時，宋瑜小心謹慎地靠了過去，那串辟邪風鈴果然沒再發出聲響。

「真是奇怪…它到底察覺到了什麼？」

宋瑜心底正奇怪，就聽明叔熱情地喊道：「小魚，快進來坐，進來坐，你這會兒也別回去了，我看這樣子肯定會下雨，不如等吃完午飯再說。」

宋瑜笑眯眯地進了屋子：「好啊，那就麻煩明叔了。」

一踏入堂屋，宋瑜注意到正對大門的桌案上供奉著一座古銅色的佛像，大約只有半臂高，但這佛像的模樣有些古怪。

它眼角上揚，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下方，神情談不上和藹、寬厚，又或是氣勢凌人，更像是一種戲謔冷漠、高高在上的姿態俯瞰人間。

這是什麼佛，怎麼是這種樣子？

就在宋瑜忍不住多看兩眼時，那佛像上方的空氣忽然扭曲了下，扭出了一條熟悉的紅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