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空蕩的宮殿中,一片壓抑的冷色。
這裡常年被無盡的冰霜包裹,連廊道兩邊的壁燈也不帶絲毫火光的溫度,而是半透明的琉璃冰盞,瞧一眼彷彿便也被這寒冰的氣息裹挾,連心頭都泛起蕭瑟的冷意。
聞音行走在玉石鋪就的地面上,耳邊只能聽到自己的長靴和地面碰撞時的細微響聲,她不曾掩飾自己的到來,皇座上的女皇也顯然已經得知了她的行跡。
沒有被阻攔的跡象。
這片空間彷彿只剩下她,還有隱沒在廊道盡頭,高高的皇座上的神明。
推開內廳宮門的那一瞬,聞音聽到一聲淺淡的嘆息。
「伊蓮娜……」像是無奈,又像是惋惜,女皇從神座上瞥來一眼,不含半分溫度地垂眼看著她的子民。
「稻妻的動亂不足以奪走你的性命。上一任女皇的判斷並沒有錯,你果然比博士要優秀得多,也比他更適合做我們的同伴。」
傳到耳邊的聲音清冽如冰雪,眼前那張屬於神明的面容也帶著凌駕於萬物之上的冷淡,她說著誇獎聞音的話,臉上的笑意卻比過往的每一次都要淺淡。
她看著聞音的眼神,卻好像是在說……唉,你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沒有人能夠再冒犯神明之後全身而退,但聞音可以,這是來自於神明的偏愛。
聞音沒有後退,她甚至更上前了一步,直面神明更強烈的威壓。
簇擁在冰神身邊的冰雪隨即覆上身體,雖然帶來的影響近乎於無。
她不會動用任何屬於岩神之心的力量,今日的戰鬥無關乎璃月,只關於至冬。
即便當真有她們要反目成仇的一天,也不會是現在。
「上一任女皇是如此同您介紹我的么?那當真是屬下的榮幸。」聞音白皙而纖瘦的下頜被一團純白的軟毛簇擁著,連帶著身軀也隱藏在寬大的大氅之下,只一張精緻的美人面孔連同雲鍛般的青絲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盪起細微的白霧。
「抱歉,陛下,雖然這樣說顯得很煞風景。」
但偏愛也就到此為止了。
女皇聲音冷厲,但其實並沒有動怒。
所以說,她的執行官第二席,曾向上一任女皇許諾過一同燃燒舊世界的伊蓮娜啊,她會如何選擇呢?
「我可以當做今天的事情從沒發生過,你甚至不必為自己的不敬付出代價。」
冰之神自認為已經足夠讓步了。
這樣的姿態,看起來十足謙恭,但又十足的狂妄。
「你從別的神明那裡借來的力量,便是你向我舉起逆旗的底氣么——可笑!」
她彬彬有禮地微微躬身,看上去只像是出席一場規格較高的宴會,而不是準備對著曾經的「上司」舉起染著血色的屠刀。
「您顯然並不像上一位女皇陛下一般了解我。我的倚靠從來不是來自神明的力量,我也從不以此為傲。如果說它當真能代表什麼,那或許是我的決意。」
有價值的人總會受到格外的優待,伊蓮娜更毫無疑問是其中的翹楚。
或許在冰之神的眼中,上一任神明既然能給予執行官力量,她便也能將其收回,這些倚靠神明的力量為生的執行官,在這樣的懲戒下再無反抗之力。
「我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退路的決意。」
她原本微抬著右手,掌心處那枚岩元素神之心灼灼發光,屬於岩元素的無上權能也在其中映現,但隨即她斜向下輕輕一甩手,那點光芒便散得乾淨。
若她借用從岩之神手中謀求的力量——也不過是跳樑小丑罷了。
聞音腰間只懸了一枚冰藍色的神之眼,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來到了聞音的身邊,就像是她最親切的夥伴。它曾與她一同被深淵力量污染過,也一同接受過神明的祝頌和賜福,更一同跨越過漫長而殘忍的時光。
「城內外的風雪中,我感知到了你的力量,光憑藉神之眼便能改變一整座城市的天象,你確實憑藉自己便能擁有神明的實力。」
冰之女皇沉默了,她靜靜地凝望著聞音,卻又是像通過她的瞳孔凝望著另一個人,可那雙深黑色的眼瞳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有了過去的影子。
她覺得熟悉,卻又覺得陌生。原來曾經許下同一個願望的人,也會慢慢走散分離,最終相忘于山海之間,能結束一切的不是死亡,還有無比漫長的時間。
「結束一切,燃燒整個世界——你曾經答應過她的。如今連你也要離她而去嗎!」
聞音微微仰頭看向神座上的神明,聲音很輕,卻將每一個字都說的異常清晰。
「您知道她想要的不是這樣的世界。您說我離她而去,那您呢?你始終如一地在她身邊嗎。」
緊閉的雕花窗像是終於承受不住暴烈的風雪,在這一刻砰然碎裂,半透明的晶碴散了滿地,像是另一場不會結束的暴雪。
極度冰寒的風裹挾著冰礫吹進至冬宮,卻好似帶了一絲濃重的血腥氣,星星點點的紅撲進眼底。
而在華麗恢弘的宮殿內。
兩道風雪彼此裹挾著凝結,發出震裂的呼嘯。
不會有誰讓步。
便只能用鮮血終結。
*
賽諾不過幾日就帶著一群小蘭那羅返回須彌。
當初將他們從須彌帶到璃月,這般艱巨的任務也是由賽諾一手完成的,雖然藉助了嚮導的幫助——但有了這一次實踐,將他們原路帶回的難度也相應地小了很多。
「有了代行者的計劃,這群小東西就真的能解決神明身上的死域?」唔,怎麼看怎麼不靠譜的樣子。
畢竟賽諾也並不知曉先前聞音身上有深淵力量的事情。
他有心想旁敲側擊從提納里那裡打聽些蘭那羅的消息,不料對方精明得很,下一封信就是問賽諾眼下正在何處,是否真的遇見了像是小捲心菜的精靈,賽諾不願讓代行者的計劃出差錯,便只能繞著化城郭走。
耽擱了些時間,不過並不算麻煩。
等到蘭那羅們徹底清除了小吉祥草王身上的不詳氣息,一個個排著隊,吧嗒吧嗒離開須彌城的時候,賽諾才剛剛在蒸汽鳥報紙上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他一向不關注這些東西,這次也不過是在咖啡館打牌的間隙,偶爾看到了同桌的報紙。
看著那佔據了最大板塊的,橫看豎看都覺得熟悉的面容,向來理智冷靜的大風紀官也不免打翻了咖啡,將自己珍惜的七聖召喚卡牌淋了個徹底。
他顧不上自己的寶貝卡牌,只霍然站起身,一把按住那張報紙,反反覆復讀那上面的字,好像多讀幾遍,那字便會發生變化一樣。
「至冬宮遇襲,冰之女皇重傷,愚人眾執行官第二席【歌者】代為執政……圖為【歌者】在被風暴摧毀的至冬宮前露面……小道消息,上一任女皇失蹤之前,曾有意將國家權柄交由【歌者】……」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至冬宮廢墟前,側臉染了血色的年輕執行官面容冷漠而鋒利,被純黑色指套包裹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蹭過側臉,她面色蒼白如同新雪,只唇珠血紅,比側臉上的血跡還要動魄三分。
似乎是發現了鏡頭,她淡漠地睨來,唇峰微微一勾,像是對著手持留影機的那人以及看到這張照片的其餘人都投來冰冷的凝望,讓人有種脖頸被驟然扼住的錯覺。
面對這樣驚人的美貌,賽諾只是沉默。
那人分明是須彌大慈樹王指定的神明代行者,怎麼突然就是至冬的攝政執政官了——難道代行者大人還有雙胞胎姐妹的嗎?!
賽諾不認為自己會認錯,因為在他的口袋裡還有一套被當做秘密武器的核心卡牌,其中最核心的卡牌牌面上,畫著的就是蒸汽鳥日報首頁上的年輕執行官,這還是當初離開璃月港之前代行者大人送他的。
那張卡牌實力強勁,賽諾珍惜的很,沒事就要拿出來看看。
「大風紀官先生,我想你沉迷於打牌的大腦中,應該還有些許餘地分給你快要滴到地板上的咖啡,以免濺到行人的衣角。對於這種缺乏道德和紀律的行為,您應當比我更深惡痛絕。」
賽諾心中的震驚久久不散,以至於聽到一個熟悉的不友好的聲音,並發現這人也見過神明代行者時,他竟然心生一種詭異的安穩。
「艾爾海森?你快來看——這是代……是聞音小姐嗎?」
「現在是下班時間。」艾爾海森不為所動,只站在原地,冷淡地後退了一步。
但隨即熟悉的名字喚醒了他一絲微末的興趣,既然不是學術報告或者學術舉報,看一眼倒也無妨,但就是這一眼,險些也讓他愣在當場。
在掃到那份報紙是蒸汽鳥日報時,艾爾海森已經做好了些許準備,想著或許是聞音是神明代行者的事情被曝光了,須彌的局勢想來會動蕩一番。
但他隨即又否決了這個想法——如果只是神明代行者,賽諾不會這樣疑惑和震驚。
只是,愚人眾執行官?還是執行官中的絕對高位,第二席——
想起那個紅瞳黑髮的半精靈少女,被擺在面前的答案卻仍有三分不可信。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生活帶來的驚喜吧。
艾爾海森面無表情地想到。
反正聞音已經離開了須彌,她怎麼樣應該都不會影響自己的研究和休假,而且看著照片,對方顯然已經不再受死域力量的困擾,力量也沒有被削弱。
彼此安好而互不干擾,就艾爾海森而言,是個不錯的結局。
如果說,這位執行官【歌者】大人,不會在拿下了至冬之後,再反過來將大賢者拉下台的話。
「艾爾海森!艾爾海森?你怎麼不說話?果然,你也覺得這個執行官和聞音小姐不像吧?」賽諾又沉默了兩秒,反覆看了那照片兩眼,非常違心地說。
艾爾海森認真地將那畫片上的聞音最後同自己記憶里的聞音比對了一番,搖了搖頭,相當權威地打破賽諾所有的僥倖心理。
「不,我認為這就是聞音。你不是知曉她的身份么,這話,應該我來問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