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啦,瑟萊德琳。」溫和的少年音帶著一絲淺淡的無奈。
形若溫迪的少年捧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暖湯,走到聞音面前,墨綠色的眼睛裡帶著明快的笑意。
「城裡認識我的人可不算少,如果這就能定罪的話,你豈不是要一一把他們都翻出來?她還是個孩子呢。對了,我還沒有介紹吧,我叫溫蒂,差不多就是你剛剛的發音。」
被人認成孩子的聞音面無表情地抿了抿唇。
雷鳥在見到聞音醒來之後早已經沒那麼慌張了,如今聽到少年的形容,雖然沒出聲,但已經笑到在聞音的手上打滾。
聞音冷淡地凝視她,尚且蒙著層霧的瞳孔中也帶了一絲警告的意味,不過雷鳥笑的太大聲了,沒有看見。
雷鳥,悲。
「這小東西是你的寵物嗎,這樣的鳥類,我還沒在附近見到過呢,不要說高塔之內,就算是外面的雪原也沒有這樣的品種。」瑟萊德琳手臂半環著胸口,看到少年似乎打算親自喂聞音和湯的樣子,立即伸手攔了下來。
「我來吧,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做?」她揚了揚眉,暗示意味十足。
聞音敲了敲卡帕奇莉堅硬的喙,引得雷鳥氣鼓鼓地啄了下她的手指。
醒來之後,她就發現自己往常隨身攜帶的物品全都消失不見,幾個神之眼也都消失了蹤影,唯一還在的就是和雷鳥綁定的邪眼。但按理來說,就算沒有神之眼在身邊,她應該也能動用元素力,甚至神之眼也可以再回到她身邊,但眼下,空蕩蕩的感知像是在告訴她,她的神之眼已經被某些不知名的存在封禁或者吞噬了。
「溫和一點,瑟萊德琳。」
「哎呀,你們這次問的事情,迪盧克早就問過我了。說到底,蒙德城內能關注邪眼的,也就是酒庄和騎士團。不過我確實沒有說謊,這件事的確不是我們做的。」
*
「這件事情與我無關。我確實得到了消息,但當我趕到的時候,那裡已經被清剿一空了。」
「當然,小姑娘,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聞音不用細想,便知道事情與在淵下宮遇見的那個人有關,只是深淵的力量似乎也侵入其中,甚至有一部分隨自己一同跨越了漫長的時光。
趁著想要除掉她的人趕來之前,恢復曾經的力量,甚至變得更強——
此前旅行者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他已然派人清空並封鎖了酒館。
連同微微仰起的精緻面容上,深黑色的瞳仁像是雪霽后最美麗的星空,閃著瑰麗的淺光。
「好了,忙你的去吧,這兒不用你操心。」
瑟萊德琳轉過頭的時候,就撞見這樣的一幕,她抿了下唇,眼神微微一動,轉眼又挑起點笑容,親親熱熱地坐到了聞音身邊。
她聳了聳肩,神情中的戒備似乎放鬆了些,只是眼睛深處的神色未曾變化多少。
「哦?我說了的話,他們不會被剋扣這個月的薪水吧?那我可不能說。」凱亞自來熟地拉開一個椅子坐下來,正面對迪盧克冷淡覷來的視線。
瑟萊德琳爽朗一笑,將少年往旁的方向一推,順手接過了他端在手中的濃湯。
「抱歉,之前的事情我有些記不清了,能同我講一講,你們是在什麼地方撿到我的么?」
「收起你那一套。誰放你進來的?」迪盧克冷淡道。
瑟萊德琳不知為何,感覺到一種微妙的被冒犯的感覺。
她畢竟生活在幾千年前,對於這種明明禮貌但就是讓人覺得陰陽的語氣全無了解,只是因為本能察覺到些不對。
瑟萊德琳看到脆弱的少女抖了抖隱在發間的雪色尖耳,語氣失落又低沉,又似帶上了隱隱的請求。
聞音這會兒視野已經恢復正常,一垂眸眼神便落在還冒著白色水汽的暖湯上,輕輕哼笑了一聲。
聞音低下頭,跟這些天一直「不吃不喝」的雷鳥對上了視線,對方好像沒聽懂的樣子,做出一副懵懂的神態,歪了歪腦袋。
而聞音仍然用毫無破綻的笑融融的眼神看著她。
「對了,給那隻小鳥也喂上一點。它這些日子一直不吃不喝守在主人身邊,早該支撐不住了。」少年身子都被推遠,卻轉過頭又叮囑道。
只是周圍好似不再聽從呼喚的元素流讓她的心裡微微沉了下去。
聞音雖記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麼,卻還清楚地記得淵下宮遇見的那人身上的殺意,但是深淵的力量卻好像並不想要她的性命,而只想引她一同沉淪。
這個時候,古恩菲爾德已經跟少年詩人有了往來嗎,但她們不應該早已經離開了高塔,並被風之精靈庇佑著?
這樣的熱氣洋溢之中,金髮的美人湊近聞音,語氣輕佻,望過來的灰紫色眼瞳卻隱隱透著點警告的光,像是在說「不張嘴姐姐就會把湯扣在你腦袋上哦」。
瑟萊德琳不是會輕易放下警惕的人,但對著一個重傷失憶的脆弱而美麗的姑娘,古恩希爾德的家教讓她說不出什麼諷刺且尖酸的話。
二者目的不同,所以說,竟然是被兩個勢力一同盯上了嗎。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多謝姐姐。」最後兩個字的重音她微微拉長,配上上揚的無辜眼尾,好像真的是在真誠地感謝對方一樣。
「來,小孩,張嘴,姐姐喂你喝湯。」
聞音沒說話,就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眉眼往來,分析著現在的情況。
「呵,他們的效率?不可能。就算他們走了運,執勤撞到那裡,從下達指令到整合軍隊都可以用得上好幾個月,不可能先我一步。」
「有沒有可能是西風騎士團的人做的?」派蒙問道。
溫暖的房間內,熱氣很足,於是粗糙的石頭房子也帶著讓人暖烘烘的躁意。
迪盧克雙手合放在桌前,神色中帶了一抹沉思:「但我可以確定,我應該是最先得到消息知道那裡有一座邪眼工廠的人,哼,卻不知究竟被誰捷足先登。」
而她需要做的事情,也很清楚了。
甚至於,還有新的力量獨立於兩個想要對聞音下手的勢力之外,甚至動用時間的權能保護了她,將她送到千年以前,短暫地逃離追殺。
「喂喂喂——迪盧克老爺,這樣可就太過分了吧,我們可還是有在努力的,只是你沒看到罷了。」凱亞笑眯眯地出現在已經沒有其他顧客的酒館中,笑語晏晏,「只是在耀如明日的迪盧克老爺面前,騎士團的光輝太暗了些,但是直接抹平了也不至於吧?」
「呃,凱亞是有消息想要分享么?」派蒙左瞧瞧右看看,總覺得這兩個人看似平靜,實則有又要打起來的風險。
派蒙小小地「嘿嘿」了一聲。
「那才對嘛,那就說明——」
「那就能說明,你們想找的那個人是存在的了?嗯——那位不知名的愚人眾執行官?」
凱亞拎過旅行者面前還沒動過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挑起了眉:「迪盧克老爺——您調製不含酒精的飲料的手藝,真的是越來越精進了。」
他放下酒杯,看著旁邊張大了嘴沒說話的派蒙,哼笑一聲:「這不難猜,派蒙。不過你們為什麼要找她呢?我想想,你們現在本應該在稻妻,解決眼狩令的問題吧?為什麼要停下自己的旅行找她?找到了又能有什麼好處?別到最後,自己的旅行也受到影響,被迫停止了哦。」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漫不經心般的無情,連帶著那雙總是含著笑的藍色眼睛里也罕見地透著無機質的冰冷。
但是熒卻好像覺得,這就是凱亞,這才是凱亞。
西風騎士團的騎兵隊長,好像這時候才褪下了他溫和親切的外殼,流露出從來不顯露於人前的冷漠和崢嶸。
迪盧克並不知曉派蒙和熒想要找人的目的,但是光憑凱亞兩句話,已經足夠他分析出細節了。
「所以你是說,有一位失蹤的愚人眾執行官曾來過蒙德,那處邪眼工廠也是她清除的?」
「答對嘍,可惜並沒有獎勵。」凱亞聳聳肩,「還有更勁爆的想不想聽?那個製造邪眼的『先知者』,其實也是被她幹掉的哦,可不是那位執行官第六席散兵做的呢。這麼說的話,她可算是我們兩個的恩人哦。」
熒驀然睜大眼睛。
「所以,你還記得她——你還沒有忘記?」她手上稍一用力,指甲的印痕便深深印在掌心上。
這種只有她一個人記得一件事情的感覺稍有窒息,好像全世界都很清醒,只有她是個瘋子——即便後來不斷能發現新的證據證明她沒有問題,也不免會讓人產生些許崩潰的情緒。
熒努力去尋找有關聞音的蹤跡,這已經不只是因為友誼,而像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只有自己記得她了,如果自己不去找她,還會有誰記得她,還有誰能去找她呢?
但是熒也會累,聽到一個個重複的答案后也會疲憊。
好像沉溺在深海里太久的人,突然呼吸到一縷侵染著海風的空氣。
心臟細微地提起,就慢慢地回落。
不記得也沒關係。
反正她是存在的——哪怕只有自己記得也沒關係。
凱亞看著熒,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審慎的目光,他的視線似乎很專註,又好像只是輕飄飄地浮在雲端。
半晌,他說:「其實我也不記得。但是有人給我下達過這樣的指令——絕對不能讓你找到她。」
「從我們所有人的記憶中被抹除的愚人眾執行官第二席,聞音。」
「只是給我下達命令的那個人,祂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祂的視線長久地落在你的身上,祂知道你想找到聞音的決心,卻也有著比你更執著的心——祂是絕不可能放任你去尋找那位執行官的痕迹的。」
「那你現在怎麼敢同我們說這個了?就不怕你那位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發覺了你的背叛,然後將叛徒釘在恥辱柱上?」
聽到這話,凱亞眨了眨眼,藍瞳里自然流出一點笑意:「迪盧克老爺,你是在擔心我嗎?哈哈哈哈哈——不過,你應該比我更知曉這間小酒館暗藏著的力量吧?七神中的兩位都在這裡,即便是那位,也要小心謹慎些,自然就給了我這樣的叛徒可乘之機啊。」
他目光微挑,看向酒館的二樓。
熒下意識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剛剛望過去還沒有人的二樓最邊靠著欄杆的位置上,赫然正倚靠著一道綠色的身影,拎著一個酒瓶子朝著熒她們揮手。
「晚上好啊各位——塵世中有著最美妙歌喉的吟遊詩人正在向你們招手問好哦~」
「溫迪?還有鍾離!你們怎麼都在這兒?」
桌邊另一個穩穩噹噹坐著的高挑青年,聞言溫和一笑。
「我聽聞了一些新的消息,自然過來與你們一同分說,路遇舊友,便一起過來了。」
「而且,不止我們哦,可又有客人要來了呢。」溫迪誒嘿一笑,單手撐在欄杆上,輕快地一躍而下。
風輕柔地托起了他的衣袍,送他輕鬆地落在地上。
溫迪右手上拎著的酒瓶中沒有灑一滴酒。
鍾離則是從容起身,平平無奇向前邁了一步,轉眼已然站在了熒的身邊,復又坐下。
而這時,門外響起了輕輕的篤篤兩聲。
「西風騎士團首席鍊金術士兼調查小隊隊長,阿貝多,前來拜訪。」
眾人的目光隨著那小小的木門搖晃了一下,木門后隨即映現出一個少年人的身形。
他似乎並不意外有這麼多人同時到來這家小小的酒館,只一一衝對方點頭示意。
但阿貝多並不是孤身一人前來的。
他的脖頸上環著一條長而細的龍尾,龍尾上覆著深黑色的鱗甲,在酒館內昏黃的燈光照耀下覆著一層淺淡的薄光,尾巴尖則自然垂下,在阿貝多的胸`前輕晃。
目光上移,阿貝多的頭頂上,一隻小小的黑龍驕傲地仰起頭,鼻息中吐出一點帶著火星的白霧。
阿貝多強硬地將黑龍扯下來,往地上一拋,黑龍立刻展翅飛起,精準地懸停在溫迪身邊。翅翼帶起小小的旋風,。
阿貝多面無表情地整理自己被黑龍弄亂的額發,隨口介紹道:「這是杜林,想來風神大人還記得他,黃金萊茵多特的造物,在雪山中沉眠的古龍。」
熒聽過有關杜林的故事。
兇殘而可怖的古龍——她看了看眼前圍著眾人轉圈圈的黑色小龍,默默地壓下了口中的話。
「關於聞音的線索,你們找到了沒啊?」黑色的小龍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只覺得房內凝滯的氛圍叫龍心碎。
「嗨,小傢伙,看來你還記得她呢。」溫迪拍了拍杜林的頭,神色中有些懷念過去時特有的悵然。
「魔龍杜林的故事,在騎士團中也有所記錄,不過萊茵多特的造物——這難道是它沒有失去記憶的原因嗎?」迪盧克問道。
阿貝多搖搖頭。
「不。我也是萊茵多特的造物,但我並不記得有關聞音的事情,雖然我總覺得聽杜林的描述,我應該認識她。」
「杜林是在五天前突然醒來的。他對我描述過醒來一瞬間的感覺,像是有什麼人在暗中窺視著他,想著要不要將他抓走燉龍煲,但最終不知道為何放過了他。」
派蒙聽了,沒忍住將目光落在了杜林身上。
嘶,燉龍煲,聽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杜林下意識打了個冷戰,只不過環顧四周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只好作罷。
這房間里,七神就有兩位,阿貝多也在,應該不至於讓他被人抓走吧?
嗚,龍有什麼錯呢,龍現在只剩下一點微弱的力量,弱小可憐無助,頂多是能吃一點罷了。
「杜林身上還有其他特殊的地方嗎?」熒問了最重要的問題。
或許她和杜林身上有什麼共同點。
「當然。我可是死了之後又復生的龍哦,而且我能徹底醒來還要多虧了聞音身上的力量。」杜林說,隨後又歪頭看向阿貝多問,「這應該算是特殊的地方吧?」
是很特殊。但熒顯然並沒有這樣的經歷。
「或許我這裡還有一個線索。」鍾離溫聲開口道,「熒應當知道,騰蛇太元帥浮舍——他前天趕回璃月港,對我們說了他五天前一瞬間好像被人跟蹤了,那種感覺同杜林的有些相像。」
「如果旅者的記憶為真,浮舍和杜林之間便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被聞音救下來的。那倘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聞音,他們很有可能會死。換句話說,他們也是不應該出現在世界上的存在。」
按照世界線而言,不應該存活在世界上的存在,偏偏記得另一個不存在的人。
「那我——」
「你是一個例外。你是降臨者,旅者。」
「各位,我也有個新消息要同大家一起分享了——」旁邊突然傳來溫迪無奈的聲音。
他剛剛沉默了一會兒,這會兒開口,卻讓所有人都聳然一驚。
「我的記憶里,好像有一位很久很久以前的故友,同這位失蹤的執行官很能對得上號呢。」
*
風雪極大。
颶風吹起雪花,在空中凝成無數凝結的冰旋,擦過皮膚的時候,會激起徹骨的冷意。
年輕的執行官毫無猶豫地縱馬疾馳在大雪中,風吹亂了他血紅色的圍巾,揚起他身後卷著雪雲的披風。
那雙深藍色的眼睛里,像是含著薄冰,又像是藏著利劍。
他身後躺了一地的愚人眾士兵,都還活著,只是一個個痛呼連天,哀嘆著公子大人下手毫不留情。
數分鐘前的對話還歷歷在目。
「達達利亞,你要背叛女皇嗎?!沒有女皇的命令,你怎麼敢私自離開至冬——」公雞前些天同他鬧了一場不快,但這時候說話也不由得帶上了長輩特有的婆婆媽媽。
但顯然,達達利亞並沒有聽進去。
「我有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情。」青年身形筆直而修長,神情比窗外的風雪更冷。
普契涅拉要氣笑了。
一個兩個都像是瘋子一樣,不說達達利亞,就說散兵,簡直像是一個逮誰咬誰的瘋狗!再就是達達利亞,昔日向女皇的宣誓這小子顯然一句話沒記住。就連潘塔羅涅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哦,這傢伙是第一個消失的,連句話都沒有,北國銀行也幫著他遮掩——瘋了,一個兩個都瘋了!
公雞覺得自己是愚人眾上下難得的正常人,如果沒有他,可憐的女皇可怎麼辦喲。
瞧瞧吧,上位執行官一個兩個不知所蹤,就連丑角和少女都不知道在忙什麼,遲遲沒有露面。好在還有木偶和女士……
「市長先生。女士大人遞來信函。」
普契涅拉看著那封薄薄的簡訊,只覺得心中隱隱產生一股不詳的預感。
這預感太過深重,以至於他已經顧不得轉身離開的達達利亞,連打開了信。
信件很短,寥寥幾句話很快看完。
女士的意思可以用一句話概括。
有點事,回蒙德一趟。
——女士不是和風神巴巴托斯有仇?之前取神之心的時候不是已經報過,這會兒還要回去做什麼?
而且,剛剛達達利亞不是說也要去蒙德來著?
「將公子攔在至冬城門口,絕不能讓他離開!」公雞差點原地跳起來。
愚人眾十位執行官,留在至冬宮中只剩下三位,這像是什麼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