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作為周王室的保護國鄭國,一直是天下諸侯中十分特殊的存在。
他們距離周王室最近,鄭國的國君還是周王室的臣子。
不說權力有多大,這份殊榮已經讓他們位列天下諸侯首位。
畢竟現在對周王室雖然沒什麼尊敬,可面上功夫要做一做。
鄭國又佔據中原大部分地方,其他諸侯國來往信件,很難不經過他們。
想那被扣在盧國的堂哥紀欽,他送來的信件,十有八九被人看過。
鄭國原本可以直接攔下,畢竟這麼遠的距離,信件丟失很正常。
但這封寫了兩個字的信件,還是到了紀國國君手中。
鄭國一向陰險,還是最多疑那個。
紀凌也沒想到,父親做了不少遮掩,依舊不能打消鄭國的疑惑。
收了他們的糧,自廢田地,專心制兵甲。
跟鄭國交界的沂城,更是日日練兵,半點農活都不做。
這種障眼法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
和平盟約剛簽訂不到一年,他們的真面目已經表露出來。
對小國來說,安不忘危,盛必慮衰。
天下大亂,大家都打仗的時候,小國還有存在的必要。
和平之後,小國的命運,便是被人敲骨吸髓。
現在鄭國借著遠方堂哥紀欽的手,送來這個寫了種田兩個字的書信。
怎麼回復,成了大問題。
便是國君紀伯都忍不住皺眉。
拉著沂城大夫在宮室罵街,那肯定無濟於事。
還是跟臣子們商議對策才是真。
「三位愛卿說說,這封信要如何回復才好。」
現在都城裡,三卿五大夫里,只剩下三卿。
那五大夫,已經去自己所在城池,準備去南邊開荒的事。
他們勤勤懇懇種著田,就有人過來鬧事。
別說國君了,三卿對鄭國也沒什麼好感。
可信件的回復,甚至能決定鄭國對紀國的態度,還是讓人拿不準。
看著父親為難,紀凌倒有個主意。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說的時候,三卿之一的杜上卿似乎注意到什麼。
紀國的三卿,按照上中下來分。
杜上卿杜坎,便是卿士之首,在紀國也是極為厲害的人物。
之前遮掩種田的事,就有他的獻計。
杜上卿知道小公子紀凌的本事跟聰明,下意識道:「二公子可有想法。」
話音落下,所有人目光都在紀凌身上。
對啊。
公子凌在這。
聽聽他的看法?
別看紀凌年紀小,但他實在聰明。
紀叔公都說過,紀凌出生的時候天生異象,定然不凡。
之前大家覺得這話太假,痴傻兒能有什麼不凡。
可自從紀凌病好,一切大不一樣。
可以說紀國現在的變化,跟他很有關係。
這個時代的人,對鬼神之說十分信賴,看看每年每月的祭祀就知道。
所以對紀凌越厲害,他們越認為當初的異象是真的。
紀凌倒沒想那麼多,他只是想幫紀國解決難題。
不管為了家人,還是為了紀國百姓,都要這麼做。
「堂哥寄來的信,自然要回復。」
「不回復,顯得我們心虛,窺探的人看不清虛實,會加深懷疑。」
「紀國正是要緊的時候,不能讓他們發現內里的事。」
「回信,卻不回字。」
紀凌短短几句話,帶來許多困惑。
回信?不回字?
這是在說什麼啊。
紀凌道:「咱們派人去盧國,送一尊製作最精良的青銅鼎。」
「青銅鼎上雕刻冶鍊青銅的大概過程。」
「算是咱們給的回信。」
國君跟杜上卿恍然大悟。
如果回信寫字的話,怎麼寫都會帶來多方面解讀。
還不如換個方法。
若直接回信,說紀國不種田,便是辜負紀欽的期望。
能千里迢迢送信過來,時刻關心紀國,必然不能讓他失望。
豈不是讓公子欽傷心,他父親就是因為種田而亡,萬不能直接拒絕,豈不是讓人寒心。
紀欽流落他國,也是因為四處遊學,想要學會農事,這才被人扣下。
可回信寫的模稜兩可。
周圍三國必然虎視眈眈,打起精神。
他們這有個風吹草動,對方必然警醒。
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是個兩難的選擇。
既如此,那就送一尊紀國最擅長的器皿。
不僅能讓天下人知道,紀國的冶鍊技術依舊頂尖,他們紀國還有可以依仗的本事。
又讓周圍國家明白,紀國以此為傲,並不想其他的。
至於為什麼送小鼎,不送寶劍之類的物件,武器會顯得他們更有氣勢。
因為在這個時代,君主若送下面人寶劍,那便代表賜死。
想來想去,還是象徵和平的鼎最為合適。
而且鼎本來就是做食物用的器皿,算是在隱晦中透出紀國本來的意思。
這話自然不會明說,能領悟多少,全看公子欽了。
「妙啊!送尊小鼎,確實最合適。」
雕刻的冶鍊過程,還能讓人知道,他們紀國的立國之本還在。
既然有了主意,鑄造室那邊即刻開始動手。
不知為何,做這尊青銅小鼎的時候,整個鑄造室拿出十萬分精神。
因為他們隱隱覺得,可能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做精美的青銅器物,還是給自己人做。
不知不覺中,這尊青銅小鼎極盡華美間,還透著隱隱的大氣。
小鼎放在那,顯得端莊穩重,讓人心氣平和。
六月下旬,造好的青銅小鼎,被紀國國君偷偷「派人」送去盧國公子欽那。
派出去的官員剛出紀國,踏到鄭國土地,便發現身邊隱隱有人跟蹤。
等到盧國的時候,跟蹤的人變成兩撥。
說起來好笑,不管紀欽送信到紀國,還是紀國回小鼎到盧國。
看似全程秘密進行,其實三國都知道對方在做什麼。
故而紀國官員在盧國國都,秘密打聽公子欽住處的時候,不出意外被盧國人發現。
根本沒讓他接觸公子欽,而是讓紀國的人直接回國,他們會把小鼎代送過去。
紀國官員守在盧國國都郊外,聽說東西確實到了公子欽手中,這才離開。
公子欽看著送來的小鼎,心底萬分悲涼。
紀國鑄造技術又精進了,這是好事,但真的沒有種田的心嗎?
還有盧國監視他這麼久,他想借著紀國人回信的功夫多了解國內情況都不行。
公子欽嘆口氣,手裡撫摸來此家鄉的器物,心裡逐漸平和。
這麼精美的小鼎,必然是特意為他鑄造。
雖說家裡人不理解他說的事,但還是看重他的。
算了。
都等了五六年時間,他還能繼續等下去,總能找到機會回家。
公子欽的夫人同樣嘆口氣,不過她剛碰到小鼎的蓋子,發現蓋子似乎沉上許多。
等公子欽夫婦定睛一看,那上面竟然有個暗匣,裡面塞滿金子。
怪不得這樣重!
公子欽哭笑不得,他們紀國人太實在了。
不過有了這些額外的金子,有些關係,他是不是可以疏通疏通。
被盧國扣下的紀欽跟紀國通信這件事,終於落下帷幕。
這種明刀暗槍,以後絕對不會少。
至於塞金子這事,同樣是紀凌提議的。
反正不管情況如何,身上錢多點肯定沒錯。
就算這小鼎要經過很多人的手,應該不至於昧下這些東西。
鄭國那邊也徹底放下心。
紀國果然還是那個紀國,一點都沒變。
但他們既然出手,若不還擊,豈不是顯得他們很弱?
想到這些大國稍微動動手,就要紀國上下奔波,紀凌心裡自然不爽。
在國君父親,三卿三司,包括紀叔公都覺得這事總算結束的時候。
紀凌開口道:「父親,鄭國用一件小事折騰我們,難道我們不還擊?」
其實紀國國君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非常不錯。
他外粗內細,心裡有數,決定還果斷。
就算是鄭國試探一事,他都能很早發現。
但還擊?
如何還擊?
鄭國國大。
紀國國小。
怕是不成吧。
不過小兒子這麼說,國君倒是提起興趣。
不少人隱隱發現。
他們的小公子紀凌,比國君還要厲害許多。
紀凌認真道:「沒記錯的話,鄭國,昌國,祁國,都想拉攏咱們,是嗎?」
這個確實。
紀凌道:「既然想拉攏,自然要給好處。」
「只是給糧,這也太摳門了。」
紀凌拿出他早就畫好的圖紙,緩緩開口:「這是一種新型的農具,若能用上,比普通鐵農具的開耕速度還快。」
「此物有兩部分組成,一是牛,二是鐵犁。」
「鐵犁咱們可以自己做。」
「這牛,不如找個借口去問問鄭國借。」
借?
這是借嗎?
分明是索要。
紀凌乾脆化被動為主動。
想拉攏我們?
可以啊,給東西吧。
這個時候不薅羊毛,那什麼時候薅?
紀凌道:「當然,自然不能直接說,需要耕牛是為了配合新農具。」
「所以要找個合理的借口。」
鐵犁的生產不算困難。
但耕牛卻讓人頭疼,紀國人口不多,飼養畜牧也少。
他之前遲遲不把耕牛鐵犁推上日程,就是覺得自家的牛數量不夠。
現在養牛,也要養個一兩年的。
原本還在頭疼這件事。
巧了。
這不找到機會了。
找個借口,問鄭國多多要些壯牛。
你們不是喜歡拉攏,喜歡搞小動作嗎,喜歡主動送糧送物嗎?
那就送啊!
糖衣炮彈是吧!
那就糖衣吃下,炮彈打回!
眾人恍然大悟。
最後一個問題來了。
用什麼借口索要壯牛最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