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還是一個長相清麗的男性鮫人。

而在這鮫人出現的那一刻，整個拍賣場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了起來，周遭暗潮湧動，空氣中浮動著令人躁動的氣息。

無它，這鮫人此刻的模樣未免太過引人遐思。

海藻般濃墨烏黑的頭髮，稍顯凌亂的分佈在肩膀兩側，長度堪堪遮擋住胸口。他身上未著寸縷，皮膚白的極近透明，勁瘦的小腹腰線分明，在往下看去，儼然是一條流光溢彩的金紅色的流暢的魚尾。

本來正在悠閑的喝著茶水的顧歡突然騰地站了起來，茶杯打翻在了桌子上，她卻渾然味覺。

「怎麼？」葉嫵本來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察覺顧歡的反應不太對勁，不禁又將視線投了回去。

這鮫人是被關在一個透明的水池裡抬上來的，看起來像是一個特意禁錮他活動的法器，否則這鮫人被這麼多人圍觀，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蒼白的睫毛根根分明，緊緊的閉著，腦袋安靜的搭在池壁上，他的耳朵尖尖的，是魚鰭的模樣，金光燦燦的，看起來漂亮極了。

「喜歡？想要他做靈寵？」葉嫵只對毛茸茸感興趣，這魚漂亮是漂亮，但他離不開水，養起來必然麻煩。

況且……也不知小狐狸喜不喜歡吃魚。

顧歡茫然搖頭，目光仍舊死死的盯在鮫人身上：「葉嫵……你有沒有感覺，這鮫人十分熟悉？」

「沒有。」葉嫵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鮫人。

「我定然在哪裡見過他。可我又不記得了……他……」顧歡喃喃的自語道，冥冥中莫名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拉扯著她的神經，心跳不知不覺的快了許多。

「我要買下他，葉嫵……我要買下他。」顧歡突然轉身，神色極為堅定。

就在這時，拍賣開始了。

這交易所的人竟連多餘的介紹都沒有，直接以十萬靈石打底，開始競拍起來。

舉牌的聲音此起彼伏，很快就漲到了五十萬以上。

而這些聲音里的聲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個報價報的很急，彷彿迫不及待就要將這鮫人收入囊中似的，不僅如此，就連隔壁的南宮輕都試探著喊了一個價格。只是很快被淹沒在更高的聲音里。

「一百萬……」

「一百五十萬……」

「二百萬……」

顧歡的臉色漸漸沮喪了起來，或許是被打擊到了，眼睛里的光彩一點點暗淡了下來。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葉嫵不解：「這鮫人竟這般值錢，據我所知，鮫人一族身體羸弱，只善於水系法術，於深海有利，但放在陸地，反而會被壓制。」

顧歡重新倒了一杯茶，扯起一抹嘲諷的笑來：「你太單純了，師妹。你以為，他們是想買來做靈寵的嗎？」

「鮫人族相貌得天獨厚不說，許多人會用來……做臠寵。不僅如此，鮫人善織，所織就的鮫紗價逾千金，而且，這鮫紗的顏色一般與其魚身的顏色相同。你看這尾鮫人就該知道，他織的紗必然好看。許多人得到鮫人，都是兼而用之，一旦用壞了，便刨心取珠，這鮫珠的用處，更是不少。」

「許多有名望的修仙大族，宗門雖然對此行徑十分不恥，但私下裡還是以豢養為榮的。後來，聽說鮫人族舉族搬遷，去了無妄海。那裡受酆都大帝庇護，無人敢直掠其鋒，流落凡間的鮫人越來越少，但相對的，價格也越來越高。」

葉嫵的眉頭越皺越深，沒想到修仙界竟是如此混亂不堪——澀欲熏心之輩，怎能飛升成仙。只怕第一道天雷就要把他們骯髒的身體劈成靡粉。

「不過你別誤會，我可不是……」顧歡嘆氣，這種古怪的感覺連她自己都說不好：「我只是，不知怎的，一想起他可能也要被買去經歷那些，心裡特別不舒服。」

隨著叫價越來越離譜，顧歡恐怕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買不下來了，反而慢慢的冷靜了下來，雙手托腮，垂頭喪氣的趴在了桌上。

只是微微側著頭，目光還是黏在那鮫人身上不放。

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

「五百萬……」葉嫵突然轉換成喑啞的老婦聲線，揚聲喊道。

顧歡嚇了一跳，臉都白了，跳起來作勢捂她的嘴巴，壓低聲量道：「你瘋了！我們哪裡有錢……」

好在立刻就有人跟價壓了下去，顧歡才鬆了口氣，

「師姐別急……」葉嫵笑了笑，又跟了一個價格。

「葉師妹，葉祖宗，你別亂來。這交易所背後據說是個快要飛升的大能，上一個喊價交不出靈石的人據說已經被拆了骨頭喂狗了，如今師尊不在，誰也救不了我們。」

葉嫵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擔心，隨口又是：「七百萬……」

顧歡怎麼能不急，眼睜睜的看著葉嫵的價格越報越高，眼睛幾次看向門口，恨不得奪門而出。

慢慢的，報價的人越來越少了。

鮫人的用處再多，但畢竟於修鍊無義。上千萬靈石，已經可以買一件絕佳的法器了。

完了完了……師尊，我以後可能都見不到你了。顧歡冷汗都要出來了，口中念念有詞：小師妹瘋了。

最後，葉嫵一錘定音：「一千萬……」

這個價格，已經遠遠的超出了鮫人本身的價值，已經沒有人願意再跟價。無數窺探的視線投射向了葉嫵所在的房間，顧歡的身子頓時有些發軟。

鮫人被抬了下去，新的拍賣品被送上檯子，只是熱度明顯少了許多。

很快的他們所在的包間門被人敲開，是交易所的人示意葉嫵交付靈石了。顧歡緊張的站了起來。

「不急，在此之前，我想親自見一下你們掌事的，不知可否？」葉嫵看起來倒是十分平靜。

「自然可以。」這麼大一筆買賣，交易所的人自然視其為貴客，無有不可，彎腰將葉嫵請了出去。

顧歡邁步想要跟上，葉嫵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留在包間里等著。顧歡只好懷揣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坐了回去。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的漫長，好不容易過了小半個時辰，拍賣已接近尾聲，顧歡抓耳撓腮急的不行，就在這時，見交易所的人，畢恭畢敬的將葉嫵送了回來。

葉嫵一回來，就聽見外面負責拍賣的修士以十分激動的語氣高聲說到，今日的拍賣會臨時加了一件極其稀有的物品，是一株碩果累累的復甦果樹，全場一陣驚呼。

顧歡怔住了，良久才反正過來：「你這麼快，就把復甦果催生了？」

一顆單純的果子已經足夠貴重，更何況是已經成熟的果樹。雖說復甦果一生只結這一次果，但如果運用的好，也足夠一個小門派晉陞到中等門派的位置上了。

彷彿油鍋里掉落了幾滴冷水，外面修士的情緒頓時沸騰起來。

「對，顧師姐，我去帶小狐狸，你去帶上鮫人，我們現在就走。」葉嫵說話語速很快。

那鮫人畢竟珍貴，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盯上，幸而現在有復甦果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哪怕是買不起的修士，也都願意留下湊個熱鬧，想看看是那哪個宗門獲得了這個稀世珍寶。

所以葉嫵故意尋了交易所的人，直接讓他們買斷了復甦果，這樣操作的壞處就是即使賣出了天價，也跟葉嫵沒有一點關係，好處是，他們不必等最後的結果，現在就能離開。

顧歡反應的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葉嫵的意思，果斷去跟交易所的人交涉起來，而葉嫵則步履匆匆的往小狐狸的房間走去。

——

白許許所在的房間里旖旎的香氣還未徹底褪盡，床上的人難耐的犯了個身，一腳將遮在胸口的被子踹到了床底，本就凌亂的衣襟不禁敞開更多，上衣微掀，露出柔軟潤白的小腹跟一截勁瘦的腰線。

額頭上的花形印記顏色愈深，艷銫欲流，漂亮的無以復加。

將他整個人都染上了一抹妖媚的色彩。

而床上的人絲毫未覺，此時正深陷在一個光怪陸離的夢裡。

他夢到了過去，是葉嫵帶他進入行天入境的第五天。

這幾天，葉嫵一直跟在宋沐時的身後，快活的像只出了籠的小麻雀，完全將白許許忘在了身後。

他雖然早就習慣了葉嫵忽視，卻察覺到宋沐時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待葉嫵也是格外的溫柔，處處照顧有加。以前雖然也覺得宋沐時說話溫柔和善，但白許許總有種流於表面的感覺，但這幾日，宋沐時待她真的真誠了不少。

最詭異的是，白許許發覺宋沐時看向葉嫵的目光很是奇怪，好像是通過她在看向別的什麼人似的。

似乎有別的目的。

白許許背地裡提醒過幾次，可惜葉嫵從來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而他自己礙於要報恩，只能不甘不願的跟在他們身後。

很快的，他們來到了纏屍木的旁邊，性格一向謹慎的宋沐時不知為何，竟一不小心走進了它的攻擊範圍。白許許在一邊看的分明，他是故意的。

接下來的事情白許許永遠也不會忘記，土褐色的樹枝像無數猙獰的毒蛇一樣攻擊了它們，本來應該攻擊葉嫵的枝條被他擋了下來，葉嫵本身沒有任何的靈力，白許許為了保護她本就十分的艱難，誰知葉嫵卻突然在宋沐時受到攻擊的時候，將白許許推了過去。

白許許震驚的無以復加，最後看到的是葉嫵拉著宋沐時倉皇逃脫的背影。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纏屍木尖銳的枝條將會劃破他的血肉，刺穿他的心臟，徹骨的疼痛席捲全身，而他將在恐懼和別人丟棄背叛的痛苦中喪失生命。

白許許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意料中的痛苦並沒有來。

樹枝沒有刺痛他，反而極盡溫柔的纏上了他的腰肢。輕柔的風聲從耳邊經過，他聽到另一個葉嫵的聲音從樹上傳了過來。

「小狐狸……你想盪鞦韆嗎？」

什麼？！

醜陋而又恐怖的纏屍木不知何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棵巍峨的參天大樹，綠葉繁茂蒼翠如碧，柔軟的枝條纏著他晃晃悠悠的站在了半空中。

「白許許，閉上眼睛……」他聽到葉嫵說。

枝條迅速的生長起來，在他的腳下結成了一個漂亮的鞦韆架子，接著慢悠悠的盪了起來。

一開始，確實很慢，清風撩起它的狐狸毛，彷彿在撫摸著他的身體，白許許感覺十分新奇，也格外高興。

可是後來……

後來這枝條推動他的速度越來越快，胸膛里砰砰亂跳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了，白許許嚇壞了。這樣的刺激是從未有過的，渾身的血液都在躁動，四肢百骸的神經倏然繃緊。

白許許感覺身體的每一處都不停使喚，已經全然被掌控住了。

他嚇到崩潰，哭著跟葉嫵求饒：「我不玩了。葉嫵，你放開我。」

「葉嫵，太快了。」

「嗚嗚嗚……」

白許許猛地睜開了眼睛，哭聲戛然而止，正對上雙手即將搭到他腰上，滿臉尷尬的葉嫵。

一股熱流猛地沖向顱頂，白許許瞪大了眼睛，慌亂後退，啞著嗓子急吼吼的道：「不要，我不玩了！」

葉嫵一下子怔住了。

本來刻意想要遺忘的記憶不由自主的又佔據了腦海。小狐狸睜著漂亮而又潮濕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蔥白的手指攥著她的衣服，越來越緊。薄薄的嘴唇死死抿著，偶爾還是會泄露出一聲嗚咽出來……

葉嫵再也不敢看他，慌亂轉身：「收拾好衣服，我們要走了。」

葉嫵去門口等他，好一會兒，出來了一隻磨磨蹭蹭的小狐狸。

他竟然又變回了原形。

葉嫵還未說話，小狐狸就冷著一張小臉不高興的跳上了她的肩膀，兩人匆匆從交易所走出，來到跟顧歡約定的位置，小狐狸突然抽了抽鼻子，渾身的毛頃刻間炸了起來。

「你身上怎麼有別的靈獸的味道！」

就在這時，顧歡懷裡抱著披著她外衫的鮫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遠看倒看不出什麼異常來，離近之後能夠很明顯的看出纏在她腰間的一段纖細的魚尾。

小狐狸好奇的打量著那條魚，偏偏就在這時，顧歡示意葉嫵過來接住這鮫人：「快點快點，我要抱不動了。他太沉了！我說……」

顧歡壓低聲量：「這可是你拿復甦果才好不容易換來的，打算怎麼處理？」

轟——

白許許的心裡的小火藥桶被猝不及防的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