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千營養液加更~
康熙看著許雯雯臉上的笑容,聽著她喃喃地說了三遍兒臣不疼,自己的心臟卻隱隱作痛。
他早該意識到不對的,如果不是出現了問題,老四他為什麼專門會為了一顆甜菜,為了製糖的問題整整上奏了五次。
他現在閉上眼睛就能想到第四次上奏的時候,在他問「不吃糖能有什麼事」的時候,老四那結巴的、語無倫次的回答。他可真該死啊!為什麼就沒有想到那其實是老四的真心話,是迫不得已說了真心話,但是不想讓自己知道,所以即便最後說話都帶著哭腔了也只是轉身離去,不再多說一句話。
為什麼他當時要覺得老四是在故意裝可憐!
康熙閉了閉眼睛,從龍椅上下來,走到許雯雯跟前,伸手將拉起了許雯雯。
「皇阿瑪?」許雯雯順著康熙拉人的力道從地上站了起來,「兒臣無事的,已經過去了許久……」
「你已經快兩個多月沒有吃糖了,對嗎?」
「當,當然不是了……」
「唐御醫就在這兒站著,你還要對朕說謊嗎?」康熙讓許雯雯坐到了自己對面,抬手指了一下站在旁邊的唐御醫,「你前腳剛走後腳就去尋了太醫,朕放心不下便讓唐御醫過來,一問才知道你已經許久沒有吃糖,身體出了毛病。」
許雯雯抬頭看了一眼唐御醫,心中暗自震驚於這人竟然還沒有將自己先前身上淤青的事給康熙露口風,之前這人可不是這樣的啊。她先前還以為康熙將兩件事情都知道了,原來只知道糖的事情,那……一會兒自己還要親自動手揭一下傷疤?
不過她剛剛開口就說了身上的淤青,康熙這是沒聽到?
「朕聽德妃說你立誓若是有一天這天下的百姓吃不起糖,你便不吃糖。」康熙頓了頓,視線落在許雯雯的臉上,「朕以為只是玩笑話,不想你竟是真的做了。」
許雯雯故意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變得比先前更加輕鬆了些,「原來皇阿瑪是在說這件事啊,這個事情已經有解決的辦法了,這個甜菜真的很容易被製成糖的。皇阿瑪若是不願意先大規模推廣種植,那是不是先可以在皇莊種上一年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的話就可以先在邊外地區種。」
「朕說的當然是這件事,不然你以為是哪件……」康熙頓了頓,眼睛緊緊盯著許雯雯的臉,「你剛剛說的另一件事是什麼?」
許雯雯飛速瞥了一眼唐御醫,隨後垂下腦袋,用力搖了搖頭,「皇阿瑪許是記錯了,兒臣並沒有說過。」
「不,你說過。你先前說了三次不疼……」康熙注意到許雯雯十分隱晦地瞥了一眼唐御醫,於是說著話兒便轉頭看向了唐御醫,「你知道這事兒?」
唐御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以頭搶地爾,「回皇上的話,雍親王剛剛回京的時候,身上便有因為磕碰而留下的淤青。」
康熙的臉色唰地一下變黑,「為何不告訴朕?」
「奴才,奴才……」唐御醫瞬間滿頭大汗,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皇阿瑪,」許雯雯連忙接話,「是兒臣不讓唐御醫告訴皇阿瑪的,兒臣不想讓皇阿瑪擔心。」
許雯雯說完,將袖子直接擼了上去,「皇阿瑪你看,已經沒有淤青了,真的不疼了。」
康熙看了一眼許雯雯略顯白凈的胳膊,隨後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與胳膊比起來很黑的臉,「你……」
「兒臣沒事的,」許雯雯將袖子放了下來,低下頭輕聲道:「是兒臣不自量力發出了那等誓言。」
「兒臣沒有戒糖之前跟皇阿瑪的想法一樣,覺得不過就是幾天不吃糖而已,能有什麼大事兒,一開始兒臣還覺得自己做的這事很好,是能被記載到史書上名傳青史的誓言。可沒想到開始不吃糖的第七天,兒臣就身上就各種不舒服……」
「既然那麼早就不舒服了,為何現在才……」康熙打斷了許雯雯的話,「朕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嗯?」
「兒臣知錯。」許雯雯用力憋紅了眼睛,再次抬起頭看向康熙,「兒臣,兒臣知道自己無用,能做雍親王也不過是因為額娘的緣故。明明自己什麼本事也沒有卻偏偏敏感地不行,皇阿瑪也由著兒臣甚至還寫信安慰兒臣,讓兒臣不要將額娘的話放在心上。」
「兒臣知道,額娘其實都在騙兒臣,她其實一點也不愛兒臣。可是即使被騙,兒臣也很樂意,因為這樣的話,在別人眼裡,兒臣便不是那個被自己生母厭棄的可憐人了。額娘,額娘餵給兒臣吃的那顆糖很甜,甜到發膩,真的一點也不好吃,可如果不是已經立下了誓言,兒臣其實是會大口吃下去的,因為那是額娘第一次給兒臣喂東西。」
許雯雯吸了吸鼻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現在落得這般下場,都是兒臣自作自受。明明找到甜菜想讓皇阿瑪大規模種植是為了最後能夠完成誓言,好讓自己吃上糖,可偏偏還要表現出一副我是為了百姓的模樣。若是將這件事記錄在史書上,後世的人看到之後也只會……說兒臣自不量力。」
「不。」康熙聲音有些發虛,「朕封你為雍親王,只因你是朕的兒子,朕看重你,所以封你為雍親王,與旁人無關。這是朕的真心話,並不是在安慰於你。」
「皇阿瑪真的,並不討厭兒臣?」
「朕何時討厭過你?」
許雯雯低下頭,「為人輕率,喜怒不定。」
「什麼?」康熙皺眉,「誰說……」
許雯雯眉心一跳,連忙打斷康熙的話,「皇阿瑪對兒臣說了這話后,兒臣便努力做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這樣就不會被覺得喜怒不定,可兒臣無能,只,只做到了流於表面,在皇阿瑪面前經常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
康熙張了張嘴巴,過往的一切化成了刀子一把一把狠狠扎進了康熙的心窩。自己好幾個月前還問蘇培盛「胤禛是什麼時候養成這個性子的」,結果原來,問題其實都出在他這裡嗎?
「朕並未討厭過你,」康熙看向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的許雯雯,「你,你誤會了。」
「嗯。」許雯雯點點頭,「皇阿瑪,能不能在皇莊種甜菜……」
「好。」康熙應了下來,「你抬起頭來,聽朕說。」
許雯雯慢慢抬起頭,眼睛紅紅的。
「你做得很好。」
許雯雯點點頭。
「在朕的面前,你不必裝。」
許雯雯用力點了點頭。
「好了,現在聽朕的話,回府上吃點糖,然後好好休息,知道嗎?」
「可是皇阿瑪,我昨日因為……」許雯雯舔了舔自己有些乾澀的嘴唇,整個人看起來異常尷尬,「就是同大哥吵架了,大哥說今日要同我聊聊,兒臣覺得……」
「明日再聊,朕會讓梁九功去通知一聲老大的。」
「還是不麻煩皇阿瑪了,皇阿瑪已經對兒臣很好了。」許雯雯還是搖了搖頭,「大哥也是皇阿瑪的兒子……」
「你念著他,他可念著你了?」康熙擺擺手,「隨你吧,好了,退下吧。」
「兒臣告退。」
許雯雯低下頭緩緩退下,出了乾清宮后便扭頭看向了後腳跟自己同樣出來的唐御醫,「抱歉,連累你了。」
「王爺您言重了。」唐御醫緩緩搖了搖頭,「王爺,你同奴才去一趟太醫院吧,奴才再給您瞧瞧身體。」
許雯雯頓了一下,隨後輕輕點了下頭。
「好。」
……
許雯雯走後,乾清宮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康熙坐在龍椅上沉默了良久。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康熙才睜開了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梁九功,「朕何時說的那句『性情不定,喜怒無常』?」
梁九功很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在場,但如今事情已經發生,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了,「奴才,奴才也不太記得了。」
「不太記得了?」
「應該是在雍親王小時候吧,九阿哥帶著十阿哥剪了雍親王養的小狗的毛,雍親王一氣之下便剪了九阿哥的辮子。」
康熙抿了下嘴唇,「朕倒是記得後面這事兒,老四之前脾氣這麼沖嗎?與現在倒是不像……」
話說到一半便又是無言,康熙眼前浮現剛剛老四問他是不是討厭自己時那紅紅的眼睛,因為害怕自己封他為雍親王真的如德妃所說是因為她的緣故,所以瞞著身上有淤青的事,兩個月不吃糖直到差點撐不下去了才想著拐彎抹角做事……
「老四剛剛說,這宮裡頭的人都說他是被生母厭棄的人?這件事,朕怎麼不知道?」
梁九功把腦袋壓得更低了,「回,回皇上的話。這些都是些不入耳的傳言,孝懿皇後走后,雍親王便兩邊不討好,所以這流言便多了些。」
康熙看了一眼梁九功,「最近呢?」
「雍親王上半年被封為貝勒的時候也有這種傳言……」
康熙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宣德妃覲見。」
「嗻。」
「你去御膳房讓他們做點甜的點心和吃食親自給老四端過去,」康熙頓了頓,「等他同老大說完話了,帶他去貓狗房挑只狗吧。」
梁九功鬆了口氣,心中慶幸自己沒有因為稟報不及時被康熙抓住一頓批,連忙應了下來,「嗻。」
「奴才告退。」
梁九功緩步退下,先是差人去傳召德妃,隨後才去了御膳房,催促著他們做些好吃的甜食,最後帶著人前往了大阿哥胤禔的府上。
去得正巧,許雯雯剛到了胤禔的府上,虛情假意地客套了幾句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正準備用嘴巴「真刀實槍」「你來我往」的互相譏諷一番,梁九功便帶人過來了,將放在許雯雯面前的茶杯和瞧著就頗為寒磣的點心端走,將御膳房新做的點心和糖水放在了許雯雯面前。
「雍親王,皇上說了,讓奴才看著您將這些都吃了,可不能再耽誤了。」
胤禔原本以為梁九功是來找自己的呢,沒想到竟然是來找許雯雯的,還是給許雯雯送東西的,一時間被氣得嘴都歪了,「梁公公,本王還要同四弟說話呢。」
梁九功站在一旁,氣定神閑道:「王爺有什麼話,是奴才不能聽的嗎?」
剛剛在乾清宮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兒,我都聽了。你這兒還有什麼是我梁九功不能聽的嗎?
「四弟!」胤禔瞪眼看向許雯雯,「你就讓他站這兒聽?」
許雯雯表情不變,偏頭看了一眼梁九功,「梁公公,皇阿瑪還有交代什麼嗎?」
「皇上說,等王爺您同直郡王說完話后,便讓奴才帶您去貓狗房挑只狗養著。」
「挑只狗?」
「皇上說既然王爺您喜歡,便去挑上一隻養。」
許雯雯:……
看來這次是真捅到康熙心窩子里了啊。
害,怎麼說呢,捅別人心窩子這種事情,最重要其實還是前期的鋪墊,時間盡量要拉長,不然可能會被以為是故意為之。
鋪墊的時候全程都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從毫不相干的地方入手,情緒上要有一個從平靜到崩潰的過程,不要一上來就直接給干到歇斯底里。在鋪墊的過程中要刻意去做一些能被對方發現的小細節,還有儘可能在最後蓄力關頭讓對方誤會自己。
最後再用一件不合常理——去看御醫這件事吊他,讓他主動去問御醫。
等康熙再將自己叫過來后,便可以直接捅刀子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遮遮掩掩,每一句都不能是多餘的,不說刀刀見血,也要每句話都信息量滿滿——其實她也沒說什麼事,只是把已經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而已。
可有的時候,這真話,才是最傷人的刀。因為都是真的——可其實如果當你把所有的事情分開去看,往往並不會覺得有什麼。只有所有的事情在瞬間都集合起來,才會引起重視,然後康熙意識到,那是不對的。
許雯雯說的這所有的事情裡面,有她自己的錯,有那些私下傳流言人的錯,有德妃的錯,還有康熙自己的錯。這麼多錯擺在眼前,配上過往的細小的回憶,即使康熙厚著臉皮不怪自己,心不疼,也不認為自己有錯,也足夠剩下的人喝上一壺了。
那些背地裡愛傳小話的人,還有德妃應該不能過一個好年了。嗯,順便還意識到了該怎麼讓穿越女幫自己了——算是一箭三雕嗎?啊,不對,推廣甜菜製糖的事情也達成了,過完這個年自己明年有得忙了。
唔,一會兒回府之後,要是被問到為什麼突然養狗的話,要將話再重複一遍給穿越女們嗎?
許雯雯思索著抬頭,沖著胤禔笑了一下,「大哥有什麼話便直說吧,我聽著呢。」
胤禔看著許雯雯的笑容,心裡突然一陣膽怯,「你,你……」
「嗯。」許雯雯禮貌點頭。
「你之前唆使那個人騙我的事情怎麼說!」
「嗯?」許雯雯歪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