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郁小年聽了,只覺莫名其妙:她怎麼沒把他放心上了?他一回來,她好吃好喝伺候著。他說要打仗,不能娶自己,也不纏著、煩著。他還要她怎樣?
江崇煜見她一臉懵,顯然不懂他的心情,心裡一陣煩悶,猛地推開門,就抬腳進去了。
郁小年去了廚房,盛了飯菜,擺到了桌子上。
兩人相對而坐。
熱騰騰的兔子肉散發著香氣,也掩蓋了剛才的不愉快。
郁小年挑了幾塊好肉,夾到江崇煜碗里:「煜哥哥,快別擺著臉了,吃肉吃肉,多吃些。」
江崇煜看著碗里郁小年夾過來的兔肉,還有對面美麗的人,心裡總算舒適了些。
這種平凡生活的煙火氣息縈繞心頭,竟有久違的、家的感覺。
這麼想著,他的臉色慢慢舒展開來。
郁小年仍給他夾菜,沒一會,就給他碗里夾出了個小山。
江崇煜見了,臉上漸漸有了笑容。
「煜哥哥,你終於笑了。」
郁小年看他笑了,也跟著笑了。
她笑起來,眉眼瑩亮,還直盯盯看著你,彷彿要看到你心裡去。
江崇煜心裡一慌,趕忙移開了眼。
他對郁小年的美沒有抵抗力。
郁小年不知他所想,見他心情不錯,就閑聊了:「煜哥哥覺得南州哥怎麼樣?」
江崇煜一聽那名字,笑容就僵住了:說來說去,還是那個南州。她離了南州,就不會說話了嗎?就跟他沒話說了嗎?
郁小年沉浸美食,沒注意他臉上僵硬的表情。
她咬下一大口兔肉,津津有味嚼著,等了一會,沒見他說話,繼續說:「煜哥哥,你跟南州哥相處時間少,所以才有隔閡,你明天沒事的話,要不跟南州哥進山學打獵吧?」
男人間一起打獵,互幫互助,你來我往,就有了交情。
有交情,應該也就好說話了。
江崇煜輕易看穿郁小年的心,頓時覺得兔肉不香了。
他咽下嘴裡的肉,壓著怒氣,低聲道:「你就那麼著急嫁給他嗎?」
「也不是啦。」
郁小年羞澀一笑,善解人意道:「你不是說要上戰場嗎?我怕你走了,沒人替我做主,就想趁著你在,咱先提親,把他訂下,以後即便你走了,也能走得安心。」
後面這句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呢?
江崇煜被氣笑了:「呵,我走了?還走的安心?什麼叫我走的安心?」
她是想自己死在戰場上嗎?
這個毒/婦!
「額……煜哥哥……你誤會了……」
郁小年後知后覺自己言語失當,忙解釋:「我意思是……你不是要去上戰場嗎?我不想你在戰場上還挂念著我,多危險吶。我想你能安心打仗嘛。」
江崇煜不領情,冷哼:「聽你這麼說,我還要謝你為我考慮了。」
郁小年沒聽出反話,嘿嘿笑著:「應該的。應該的。」
江崇煜:「……」
應該個屁!
他心裡憤怒,面上還得強忍——他知道這個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怪不得旁人。
「我吃飽了。」
他筷子「啪」得一放,哪裡是吃飽了,分明是氣飽了!
郁小年被嚇一跳,看他往房間走,想挽留,卻沒張開口。
煜哥哥現在脾氣太大,喜怒不定的,她還是遠著點吧。
天黑得很沉了。
郁小年吃好飯,收拾了碗筷,又去洗漱了。
江崇煜趁這時間,弄了帘子,把兩張床隔了開來。
他睡那張大床,小床給了郁小年。
當郁小年進來,他一句話不說,拿了換洗的寢衣,就走了出去。
還是在院子里舀水沖洗。
他沖洗了很久,想把那些骯髒、雜亂的心思全沖個乾淨。
郁小年聽著外面的水聲,忍不住思考江崇煜這個人。
江崇煜說她不了解南州,便是他,她又了解幾分呢?
他八年來經歷了什麼?
他十四歲從軍,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在外面是否成家?
他說自己是個看大門的,是真的嗎?
他不願意娶她,是真的因為要上戰場嗎?
八年太久了。
他們都變了。
她看不懂他,也不想看懂。
他既無心,她自然隨他。
這世界上男人那麼多,願意對她好的男人也很多,沒必要想著他。
嗯。就這樣吧。
心底無事心自寬。
她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江崇煜終於沖洗好了澡,穿上寢衣,回了房。
房裡悶熱。
也許是他心裡燥。
他又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
房間里都是她的香氣。
隔著一張破布帘子,她在裡面睡著,也許衣衫散散,春光大露。
他是個混賬東西,想的頭昏腦漲,一身熱汗。
「小年?郁小年?」
他叫著她的名字,也不知道為什麼叫她的名字。
她沒回應。
也許睡著了。
他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手往下探去……
郁小年心無雜物,睡得很好。
一覺到了天明。
她換好衣服,掀開帘子,隔壁床早沒了人。
這麼早,人去哪裡了?
她想著,也沒在意,去了廚房做早飯。
早飯很簡單。
一鍋米粥,配著五個饅頭,再把昨晚剩下的兔肉熱一下,就是很豐盛的早飯了。
早飯做好后,她去餵了雞鴨,又去割了豬草,餵了豬。
忙活到天光大亮。
江崇煜還沒回來。
她餓得不行,站在門口張望了一會,想著要是見不到他人影,就不等他了,自己先去吃早飯。
也算巧,張望了一會,就看他從東面樹林里走了出來。
「煜哥哥,你去哪裡了?」
她小跑著迎了上去,同時,打量著他:男人的頭髮豎得筆直,俊臉白裡透紅,眼眸湛湛的亮,穿著粗布短衣,乾淨清爽的模樣,只細細看下來,能看到他髮根透著濕,像是做了什麼劇烈運動。
「也沒去哪裡。」
江崇煜淡淡一笑,簡單解釋了:「我就四處走走。在樹林里打了會拳。也為以後上戰場做準備。」
他說的是實話。
哪怕現在不在戰場,功夫一點不敢鬆懈,足在樹林里練了一個時辰的功夫,才停了下來。
郁小年聽他這麼說,自然信了。
想他說去打仗,看來是真的了。
戰場兇險。
她是個心軟的,眼下就不吝關心了:「餓了吧?快回家用飯吧。以後吃飽了,再去打拳嘛。」
江崇煜見她關心自己,一顆心也軟了。
兩人歡歡喜喜往家裡走,都忘了昨晚的不愉快。
只經過趙大娘門口時——
趙大娘站在門口,像是在等人。
她見了回來的兩人,慈愛一笑:「你們小兩口一大早的這是忙什麼去了?」
郁小年不等江崇煜說話,先說了:「趙大娘,沒忙什麼,煜哥哥去東邊樹林打拳去了,我等他吃飯呢。」
趙大娘聽了,笑著打趣:「哦。你們小兩口倒是恩愛,早飯還得等著一起吃。」
郁小年:「……」
一起吃個早飯,怎麼就恩愛了?
她老人家誤會啦。
正想解釋——
趙大娘朝她旁邊沉默的男人招手:「崇煜啊,你過來,大娘問你個事。」
江崇煜自覺沒什麼好事。
但長輩的話,也不好不給面子。
他不情不願上前:「大娘,您有何事?」
趙大娘眼神不大好,這會江崇煜離的近了,才上下打量一番,不時笑著點點頭,像是很滿意的樣子。
江崇煜被她看的心情複雜:這種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趙大娘確實是在看女婿——郁小年算她半個女兒,她怎麼能不看一看?
看完后,很滿意,下一刻,卻是對著郁小年說:「你先回家去。大娘跟你煜哥哥說會話,一會就放他回去。」
郁小年隱約覺得是她不合適聽的話,便點了頭,回家裡去了。
至於江崇煜?
趙大娘叫他進屋說話。
他搖頭拒絕了:「趙大娘,您有話,在這裡說就行。」
他不想進她的屋子。
雖然是長輩,但一個獨居的長輩,他也不方便進去。
趙大娘也不強求,見四下無人,便湊過去,小聲問了:「崇煜啊,我聽村民議論,都說你在外面看大門,我看著不像,你跟大娘說實話,你在外做啥營生?」
她越說越往江崇煜身上湊。
其實沒啥別的意思,就是說悄悄話。
但江崇煜最不喜歡村裡這樣動不動就往人身上湊的毛病。
他後退兩步,打著哈哈:「我除了看大門,還能有什麼營生?趙大娘可真高看我了。」
趙大娘見他不實誠,心裡不悅。
她活了五十多年,看人還是很準的,一個人是窮是富,是善是惡,打眼一瞧,就能瞧個八/九不離十。
剛剛她可好好瞧了江崇煜一番。
通過他這周身氣質,還有短短這一兩句話,便察覺出他心裡有鬼,至少對他的身份有所隱瞞。
其實,她也不想管江崇煜是什麼身份,但郁小年是她看著長大的,她丈夫早逝,又無兒女,守了大半輩子寡,把郁小年當親閨女一般對待,絕不能讓她吃了虧。
想著,她就暗示了:「崇煜啊,俗話說,糟糠之妻不可棄,若你有一天發達了,可不能忘了小年啊。何況,小年如花似玉的,又正是青春貌美的好時候,可一點都不糟糠。」
江崇煜聽著趙大娘這番話,心裡是不喜她多事的。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目光正緊緊盯著他。
他沒想到一個老婆子竟然有這樣洞察一切的敏銳目光,心裡不由一驚,卻也很快恢復鎮定。
「我也想好好待小年一輩子。」
他做出無奈傷感的樣子,繼續說:「可我實在無能,給不了小年好的生活,而且,我不久就要上戰場,萬一遭遇不測,小年就成了寡婦。我不想害了她,所以……」
話說一半,趙大娘就明白了。
她輕笑一聲,說出他未完的話:「那這麼說,你是讓她以後自由婚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