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笑意突然就沒了。
江崇煜聽著她愛的宣言,熟悉的憤怒又開始襲擊他的大腦。
他握緊雙拳,保持理智:「小年,我便不會娶你,也是你的長兄,須知長兄為父。」
他擺出了大家長的架子。
整個人面色緊繃,眼神冷肅,威嚴的很。
郁小年到底是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弱女子,還是有些怵的,便說:「那就請煜哥盡好長兄的責任。」
江崇煜:「……」
當長兄並不是他所求。
他也聽不得她喊他煜哥,而不是煜哥哥。
哪怕只有一字之差。
煜哥哥總透著少女的親昵與依戀。
他喜歡她的親昵與依戀。
「小年——」
江崇煜不想跟郁小年來硬的,那會讓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甚至還是把她推向南州。
意識到這一點,他緩和臉色,再次認錯:「是煜哥哥錯了。小年,你別跟煜哥哥生氣。煜哥哥真的擔心你。我打拳回來,沒見你,就怕你出什麼事。母親走了,煜哥哥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他說這個,打起親情牌,郁小年就有點抵抗不住了。
她跟江母相依為命多年,不是母女勝似母女。
便是看在江母的面子上,也不想跟她唯一的兒子把關係鬧僵了。
尤其他們也有些兒時的情意。
他是她的煜哥哥,是家裡的支柱。
他說長兄為父也有些道理。
她跟南州的事,更是需要他的同意。
郁小年思來想去,明白了利害關係,便也緩和了態度:「煜哥哥,你肩膀還疼嗎?怎麼受傷了?」
她表達了關心,給了他台階下。
江崇煜就坡下驢,還玩起了苦肉計:「我來尋你,路上遇到了野豬,你瞧,在那兒!」
他伸手一指,路邊的黑色野豬死透了,吸引了很多蚊蟲。
郁小年跑過去,看一眼個頭,驚道:「哇,好大的野豬!南州哥都沒打過這麼大的野豬!煜哥哥,你真厲害!」
她是真心實意的夸人。
現在看到這頭野豬,就是看著嘩啦啦的銀錢,怎麼能不高興呢?
她見錢心喜,果斷將剛剛的不愉快拋之腦後。
「煜哥哥,我們帶它回家吧。天氣熱,不能擱太久,得快點把它賣出去。」
她說的時候,看一眼他的肩頭:「你行嗎?要不要我回去叫幾個人來?」
男人就不能說不行!
江崇煜二話不說,就把野豬扛了起來。
估摸著三四百斤重。
他肩膀受力,傷口綻開,鮮血又汩汩流了出來。
他穿著灰色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郁小年看的觸目驚心,這下是真關心了:「煜哥哥,你不要逞強,傷口都流血了。」
「沒事。」
江崇煜趁機賣慘:「我在戰場受的傷,比這嚴重多了。好幾次都以為挺不過來了。可一想到你跟娘在家等著我,我就知道,我不能死。小年,從軍多年,你就是煜哥哥活下去的動力。」
他把話說的煽情極了。
郁小年聽得眼睛都紅了:「那你怎麼不早點回來?娘可想你了。我……我……」
她也想他的。
每個夜晚,躺在娘親懷裡,都要聽她說他的事。
尤其她病危的那段時間。
「小年啊,娘要是不成了,你一定要等著他啊!」
「小年啊,你就守在這裡,你是你煜哥哥最後的根啊!」
「小年啊,你煜哥哥心兒大,外面繁華迷了他的眼,你多包容他啊!」
「小年啊,替娘愛你煜哥哥啊!」
……
娘說了那麼多,她每一句都記得的。
所以他回來后,她是想跟他好好過日子的。
可他不肯娶她。
既不娶,那就隨他。
她聽娘的話,多包容他。
「我回不來。你在這裡,不曉得外面的情況。戰爭頻繁,內憂外患,大周啊——」
他話說一半,轉了話題:「不說了,我們回家吧。哦,對了,那還有一隻野雞。」
郁小年已經看到野雞了,傷感的情緒很快消散,跑去拎野雞去了。
兩人開始往山口走。
郁小年背著竹簍,拎著野雞,都不怎麼重,就走得很輕鬆。
江崇煜扛著野豬,就落後了一步。
於是,他得以打量著前面的人:粗布衣裙,難掩風姿。她的腰肢纖細,胸前鼓鼓,走路輕盈,不時東張西望,像一隻林間的小鹿。
這樣的小鹿,是他江崇煜的。
這麼想著,他的嘴角略微一揚,止不住的開心。
不過,那個人……
他嘴角的弧度消失,眼神犀利無情:那個人,他早晚要除掉!
小半個時辰后
兩人走出山,踏上了回村的小道。
遇上幾個村民,都在盯著江崇煜扛著的野豬。
「不愧是上過戰場的,瞧這臂膀的力量!」
「都受傷了,也沒叫一聲疼。是個男人!」
「哎,小年,這野豬賣不賣?」
「好大的野豬,得賣不少錢啊!」
「小年有福了,一個比一個會打獵啊!」
……
他們圍著兩人寒暄。
郁小年盯著江崇煜血淋淋的傷口,也沒心思多聊:「各位叔叔伯伯,晚點來買肉吧,我得先回家給他處理傷口。」
村民們也是通情達理的,加上還要忙地里的農活,便放兩人回家了。
不想,才到家,進了院子,江崇煜支撐不住一般,半跪在了地上。
雙臂脫了力,野豬也隨之摔到了地上。
人也不偏不倚,正好仰面昏倒在那隻野豬身上。
整個胸膛都是鮮血。
一時分不清是人血還是豬血。
「煜哥哥!」
郁小年嚇得白了臉,忙奔過去,扶起他,下意識搖晃著喊:「煜哥哥,你怎麼了?你快醒醒!」
江崇煜:「……」
他是裝暈的。
但被她這麼晃來晃去,傷口實在疼。
不得不微微睜開眼,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小年,你別怕,我沒事。」
「怎麼沒事?」
郁小年都快急出眼淚來了:「這麼大的傷口,還流了那麼多的血。我就不該讓你逞強!快,我扶你進屋,然後去給你請郎中。」
說著,她將江崇煜沒受傷的胳膊繞過她的脖子,搭在肩膀上,然後撐著他站起來,小步挪著往屋裡走。
郁小年身子瘦小,江崇煜胳膊一搭,半個身子靠在她肩膀上,顯得她更嬌小。
江崇煜裝著渾身無力,搭在她身上的胳膊,將她往自己懷裡攏了攏。
兩人緊緊貼著。
他看著她就在自己懷中,小心地扶他走,心裡有種溫暖而放鬆的愜意,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他從來沒有離她這麼近過,隔著衣衫,她身上的溫熱與馨香傳了過來,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與安詳。
平靜安詳得就像那晚噩夢的前半段。
她餵雞,他劈柴,日子緩慢而悠閑,簡單而美好。
即便每日粗茶淡飯,也不覺得乏味。
郁小年不知他所想,進了屋,扶他躺到床上,安排道:「煜哥哥,你在家裡等著,我去找郎中來。」
「不用!」
江崇煜攥住她的手,緩緩道:「皮外傷罷了,我不想浪費銀兩,那銀兩是留著給你做嫁妝的。」
他一是習慣了這般皮外傷,不放在心上,二是想用苦肉計,巴不得更嚴重些,好讓郁小年心疼自己、照顧自己。
郁小年不知他心裡的小算盤,還真為他的話動容了:「那怎麼行!雖然錢很重要,但你的身體更重要。」
她確實愛錢,卻不貪錢,而且,當然是養好身體,才能賺更多的錢。
「我的身體很好。這點小傷,幾天就痊癒了。」
江崇煜用那隻沒受傷的胳膊撐著身體坐起來,一副逞強的樣子,同時,小心翼翼地問:「小年,你還在生煜哥哥的氣嗎?」
剛問完,便是一陣咳嗽,接著又捂住受傷的肩膀,似是咳嗽扯到了傷口,做出吃痛的樣子。
郁小年哪裡還能說生氣?
她見他痛得齜牙咧嘴,著急得不行:「不氣,不氣,煜哥哥,我不生你的氣了,你快躺下休息吧。」
江崇煜見此,終於滿意了。
他握著郁小年的手,緩緩躺下,滿面春風,嘴裡說著:「謝謝你原諒我。小年你真好。」
真好的郁小年起身要走:「你等著,我去給你買葯。」
「不用。小年,我有葯。」
江崇煜有隨身帶著傷葯的習慣,就在帶來的行李中。
他說了位置,讓郁小年去找。
郁小年翻他的布包,裡面幾件換洗的衣物,還有些碎銀,也沒細看,找到一個銀色小瓶,便拿給他看:「是這個嗎?」
江崇煜掃一眼,點了頭:「嗯。是的。小年,辛苦你幫我上點葯吧。」
郁小年自不會拒絕。
她輕輕撩開江崇煜的外衫,檢查那道血紅的傷口,皮肉外翻,能清晰看到嫩紅的肉,還在往外滲著血。
「嘶——」
像是才點亮疼痛神經,隨著郁小年撩開外衫的動作,他開始抽氣呼痛。
「很痛么?」
郁小年以為他很能吃痛,現在看來,先前一路是在強忍?
那倒是個能忍的。
也是,不能忍的人怎麼能上戰場?
「還好。你繼續。我沒事。」
他這樣說,表情卻相反,一副故作堅強的樣子,讓人怪不忍心的。
郁小年還是心軟的,便放輕了動作,慢慢褪下了他的衣服。
沒了衣服,他的身上,除了這道新添的傷口,還有好幾處早已癒合的傷疤,像一條條蟲子,盤亘在胸腹、心臟的位置。
郁小年沒想到他身上這麼多傷,看的眼睛都紅了,心裡真的很難受:煜哥哥在外面這是吃了多少苦啊!這身上都沒幾處好肉了!
她慢慢靠近,不自覺地伸手摸上那一道道傷疤,感受他過去的遭遇。
而手指指肚觸碰到他結實胸膛的那一瞬間,感覺他的肌肉一縮,她的心也跟著抽/搐一下,隨後就聽到他氣息驟然粗重了。
「怎麼了?」
她看向他,眼裡濕漉漉的,盡顯天真與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