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6 閃過的念頭 潺潺的溜走(1)……
「我晝夜過著懵懂如夢的日子,卻又一心等待著會有什麼奇迹將至。」——芥川龍之介《尾生的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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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寂寂,高懸於空,遙不可及。
空氣中的粉塵在單薄光線中無所遁形,只能張牙舞爪地胡亂漂浮。
顏北梔垂眸,再次用力拉了一下這扇門。
「咚。」
依舊打不開。
器材室和教室不同,為了防止器材遺失,門鎖在外面,只有外面能落鎖。
如果人在房間里,就只能關、沒法鎖。
現在,鑰匙在她手上,門怎麼會突然被鎖住呢?
難道是壞了嗎?
只在這麼半分鐘里?
顏北梔若有所思,乾脆利落地舉起手電筒,借著微光,彎腰,對著鎖舌和門縫開始研究。
半晌,她瞭然,臉色逐漸變得鐵青。
金屬鎖舌沒有壞,也沒有上鎖,是有人從門外把外面的防盜扣扣上了。
白天,學生和體育老師偶爾會來器材室借東西。為了避免波折麻煩,這裡一般不鎖門,直到晚上放學,保安才會過來鎖。
防止門被風吹得開開合合,便在門外加裝了防盜扣。
有人進出,只要離開時隨手扣上就行。
現在,在顏北梔進去撿手機的這短暫時間裡,有人跟在她後面,悄無聲息地扣上了防盜扣,然後走掉。
大概是想要把她關在這裡?
這招數,雖說老掉牙,但確實也好用。
器材室本就陰冷潮濕,加上晚上這棟樓會斷電,裡面黑黝黝的,光線稀薄,寂靜無聲,很容易叫人覺得不舒服,直至心理防線崩塌,開始瑟瑟發抖、痛哭流涕。
更別說,現在這個季節,還沒回溫。要是在裡面呆上一夜,體質差點,得個重感冒總是跑不了。
顏北梔攥著拳,冷嗤一聲。
那些無聊的人,像陰溝里的臭蟲一樣,陰魂不散,似乎誓要對她趕盡殺絕。
或許,是看作弊陷害沒能讓她退學,一計不成又出一計。
剛剛,他們躲在哪裡?
是體育樓背後、還是不遠處的花園長廊里?
總之,都是好地方。
烏漆嘛黑一片不說,監控也早關了,沒人會發現。
顏北梔深吸一口氣,抬起手臂,開始拍門。
「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頻率越來越快,動靜也越拍越響。
「有人嗎?」
「外面有沒有人能聽到?」
「有人在嗎?——」
「……」
顏北梔的聲音有冷玉一般的清冷質感,彷彿無論說什麼,都不會顯得太慌張。但喊了幾句,愈往後,語速明顯增快,還是泄露了幾分無措。
這個點,晚自習早已結束,校園裡只剩下住宿生。
體育館所處位置,和平時常用道隔著一整個大操場。
她沒有喇叭,聲音很難傳到那麼遠。
只要沒人突發奇想大晚上靠過來,就聽不見她的求救聲。
所以,無論拍門還是呼救,外頭都始終安靜無聲,毫無反應。
「……」
顏北梔想要尖叫,但知道無濟於事,只是白費力氣,便作了罷。
頓了頓,她轉過身,用手電筒照了一圈,找到體操墊的位置,拿了一個,放在地上,自己坐上去。
器材室鋪的複合地板,回南天容易返潮,地上冰冰涼涼,像是有水蒸氣凝結,濕漉漉的。哪怕隔著體操墊坐,心理上都覺得森冷。
顏北梔思索片刻,又站起身,把手電筒放到器材架上,向著唯一那扇扁窗照出去。
這樣,如果恰好有人路過附近,就會發現這裡面有束光源。
說不定,會前來查看。
做完這一切,她長長舒了口氣,垂下眼帘,攏了攏外套,抱緊膝蓋,將自己整個人縮成一團,試圖保存身體熱量。
接下來就是等待。
再不濟,更晚些,保安室發現她沒有歸還鑰匙,應該會過來找人。
……
夜越來越深。
氣溫也逐漸降低。
狹小的器材室里,感覺不到時間流動的速度。
實在太過陰冷,顏北梔手腳冰涼,運動鞋和襪子皆難以抵抗潮濕低溫,腳趾不由得蜷縮成一團。
對於現狀的坦然和篤定,在失溫中,逐漸開始破碎消散。
幾點了?為什麼保安還沒有來找人?
難道要在這裡被關一晚上嗎?
會不會凍死?
顏北梔咬緊牙關,努力試圖驅逐這些糟糕念頭,未果。
她自認自己一心一意向著目標前進,在這所學校里,被人明裡暗裡排擠,被無視,被嘲弄,都能挨過去,能不以為意、無所畏懼,只做好自己的事,走出這潰爛且支離破碎的人生。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變本加厲,催生出的憤怒,直到此刻,終於悉數爆發。
絕望感在心頭瀰漫,揮之不去。
所以,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是盛厭么。
是因為盛厭的闖入么。
他要第二次摧毀她的生活嗎?
頃刻間,顏北梔恍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樣洒脫淡然,那麼有勇氣。她不過只是個普通人,會被傷害,也會不甘。
……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顏北梔渾身上下已經感覺不到一點溫度,哪怕衣服壓得再緊,身體依舊冷得瑟瑟發抖。
終於,窮途末路之際——
「咚!」
「乒!」
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搖搖欲墜。
溶溶月光碟機散幾寸陰影。
朦朧感氤氳而開。
顏北梔在冰冷黑暗中太久,動作已然僵硬,只能哆哆嗦嗦地勉力仰起頭。
此刻,盛厭正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少年眉眼如畫,表情倨傲,矜貴無雙。
光線自他身後逆光穿來,將他襯得宛如神祇。
「顏北梔?」
他聲音清冽好聽,但呼吸比平時重很多,便依稀能聽出一絲焦急,不夠從容。
顏北梔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垂下眸,悄然感受靈魂的抗議和震顫。
為什麼是盛厭呢?
她心想。
盛厭沒等到答案,也不再多問,兩步跨到她身邊,屈身看她。
借著室外路燈光,他看清了顏北梔的臉,也看到了她眼眶噙著淚珠。
盛厭蹙了蹙眉。
聲音明顯生硬幾分。
「……哭了?」
顏北梔還是沒有作聲,只是抬起手,用手背重重蹭了兩下眼角。
她這副默不作聲又避如蛇蠍的模樣,叫盛厭看了,表情愈發不高興,冷嗤一聲,眼神也跟著驀地沉下來,有些晦暗不明,壓迫感徒生。
但此時顏北梔看起來實在太過可憐。
整個人伶仃消瘦,縮在角落裡,睫毛微微顫抖,臉頰和嘴唇都是慘白慘白,一點血色都沒有。好似風雨中破碎掉的純白花瓣,漂亮又孱弱,惹人憐惜。
甚至,令人升起一種破壞欲,想去將她採擷,將她佔有。
盛厭舌尖頂了下上顎,抑制住渾身細胞的蠢蠢欲動。停頓數秒后,才脫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顏北梔肩上,抓住前襟,牢牢攏住她單薄身軀。
清新溫暖氣息將顏北梔整個人包圍。
她終於從失溫狀態回過神來。
「……你怎麼找來的?」
顏北梔啞著嗓子,低聲問。
盛厭直起身,垂眸看她,哼笑,「不想看到我?」
「……」
「讓你來找我,就不來,是么?有骨氣。就有那麼討厭我?」
寥寥幾句話,盛厭眉頭又擰了起來。
他想到尹禹辰那通電話。
要不是尹禹辰,顏北梔可能就要被關到明天早上,變成月冰雕了。
……
二十分鐘前,盛厭接到了尹禹辰的電話。
「厭哥,跟你說個新鮮事兒。」
尹禹辰背後吵吵嚷嚷,聲音也有點斷斷續續,不知道在哪裡玩。
間或,電話里還傳來女孩嬌柔的撒嬌聲,似乎是在喊他拍個抖音之類的。
總之,聽起來不像要說什麼正經事。
盛厭在看NBA。
聞言,他乾脆打開手機揚聲器,隨手丟在旁邊,漫不經心地「嗯」一聲。
尹禹辰就是傳統意義上的紈絝子弟,家裡有錢有權,八輩子都用不完。
自然,也沒指望他要在學業上多拼搏,直接放任自由。
他從小念宜光國際部,幼兒園就開始雙語教學,一路直升上來,現在英語口語還只能說幾句常用語。只等著高中畢業之後,父母捐錢捐樓去國外鍍金。
不過尹禹辰人不錯,玩得開,情商高,和杭景關係很好,也算是他們小圈子的人。之前跨年也是一起。
盛厭反應不熱切,尹禹辰也不介意,笑著說:「上次想想叫來和我們一起跨年那個妹子,杭景說厭哥有想法?我家嬌嬌說,她被他們班幾個女的鎖學校里了。」
「什麼鎖……」
話音未落,下一秒,盛厭瞳孔微縮,徑直關了球賽,拿起手機,問:「怎麼回事?」
語氣已經變得嚴肅又凌厲。
尹禹辰還是笑,順手將身邊女孩拉過來,「來,嬌嬌,給厭哥講講。」
電話換到一個女生手上。
她嬌聲開口:「什麼呀~厭哥,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嘛~就是晚上從寢室出來找辰辰的時候,碰到幾個B班的女生,說要給轉學生一點顏色瞧瞧啦。我又不認識什麼轉學生的咯,隨便聽過就走了呀。」
「……」
聽了不過幾句話功夫,盛厭已經換了鞋,準備出門。
最後,又問了一句:「他們有沒有說鎖哪裡了?」
宜光高中部那麼大,一間教室一間教室翻,得翻到明天。如果這嬌嬌說不出個所以然,路上,也可以聯繫學校那邊,讓保安室現在就開始翻監控錄像。
只是他人不到,只憑口述樣貌特徵,也不知道他們要查多久才能找到。
盛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
顏北梔被關了多久?
是不是很害怕?
這一刻,盛厭已經徹底忘了自己的原則。
要讓顏北梔主動找他、求他,或許,根本不可能。
他也沒法看著她受欺負。
壓根沒法袖手旁觀。
從今天前,隨便顏北梔多抗拒,他也得看著她,保護她。
找到她之後,他要去弄死那些人。
……
坐這麼久,顏北梔腳已經麻了,緩了半天,總算恢復一點知覺。
她撐著體操墊,準備站起身。
時間應該已經很晚,不知道陳丹彤怎麼樣。平時,她因為藥物作用,精神不好,很早就會睡覺,並不會刻意等待顏北梔。
只有偶爾發起病,或是有什麼事要同她說,才會坐在客廳等著。
因為手機沒電,接不到聯繫,顏北梔什麼都不得而知,難免擔心,只想快點回家。
倏忽間,盛厭朝她伸出手。
但卻並不是打算將她拉起來。
他曲指,捏住了顏北梔尖尖的下巴。手指發力,迫使她抬起頭,與自己對視。
「顏北梔,你還沒看明白嗎?」
「跟了老子,你才能繼續安穩待在宜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