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對於成熟的大人而言,『喜歡』這回事需要漫長的準備期，權衡利弊、計較得失成敗、認真預估未來，確定自己不會成為敗者以後,他們才會小心翼翼地邁動步伐。
但半夜肩並肩坐在小公園草地上的這幾個傢伙顯然還不算是世俗意義上的『大人』。
思春期的少年常常會因為一個眼神而心生漣漪,那一顆對於情愛十分懵懂的心臟也會為了指尖短暫的相觸而顫動，尤其是當風吹起她的長發，柔軟的頭髮輕輕掃過他手臂的時候，那一種癢意就更加叫人無法忽視了。
這不太妙。
夏油傑想，雖然做一些普通人眼中特立獨行，不符合規則的事情，可以讓他獲得一點興奮感，但對摯友的未婚妻產生什麼不合時宜的念頭並不在他的叛逆行為範疇之內。
這時候莫名其妙拉開距離多少顯得有點無禮,少年進退兩難，只好低頭裝作無比認真地吃起甜點來。
「這什麼？」五條悟端著醒酒湯聞了聞，然後皺皺眉頭,把它丟給夏油傑。
「……是醒酒湯嗎？」夏油傑看向她，見她點頭,有點怕她傷心，於是就低頭嘗了一口。
意料之外的好喝。
她一定費了很多心思熬出來吧,大半夜跑過來，這樣珍貴的心意卻不被悟所珍惜,還被毫不在意地轉送給了別人,是誰都會傷心的吧。
想到這裡，手裡的碗忽然變得燙手起來，就說跟著悟出來准沒好事，他做人渣也就罷了為什麼要扯上自己啊。
夏油傑捏了捏小碗，為了避免尷尬似的一股腦把湯全都喝掉,然後抬頭看向她：「謝謝，很好喝。」
在黑漆漆的高□□服下面，少年穿著輕薄的白襯衫，他眉目清雋，是很典型的東方帥哥長相，再加上臉上習慣性帶著的禮貌笑意，看起來和所有少女心目中想象中溫柔的優等生前輩沒有什麼區別。
但手臂上盤曲交結的肌肉、手背上凸出來的粗壯筋絡，還有從耳後到脖頸處明顯的肌肉，無一不在昭示著他強大的力量感。
這樣的男高中生身上還帶著皂香味，會認認真真地啃著她帶過來的小甜點，喝過醒酒湯以後會好好對她說謝謝，上挑的眼型彎著笑笑，對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怎麼看都是必殺類型。
但氣氛還來不及步入旖旎，夜空中就傳來了驚恐的尖叫聲。
原本正懶洋洋倚著樹，像是已經醉得沒有行動力的白髮少年立即站了起來，只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夏油傑一邊快速收拾地上的東西，一邊看向她：「大概是咒靈，悟先瞬移過去處理了，我們也得跟過去看看。」
說是遇見了咒靈，但他還有心情收拾地上的東西，少年小心地將盒子和垃圾分別裝進不同的袋子里，朝她安撫性地笑笑：「別擔心，我和悟目前是最強的。」
她點點頭，湊過來一起收拾東西：「我知道的。」
這一次兩個人的手指沒有碰到一起，但夏油傑卻覺得臉上更加熱了。
……
如他所言，他們兩個過去的時候，五條悟已經將咒靈解決了，正滿臉不爽地倚在別人家的外牆上，聽見腳步聲，白毛dk揚揚下巴，示意他們看向旁邊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幾個孩子。
那幾個孩子大概是被咒靈嚇壞了，見到有人靠近，哭聲頓時更大了，一旁的五條悟立即皺起眉頭，撇撇嘴，顯然非常不爽。
他可不會對這些大半夜在外面組團『冒險』然後被咒靈嚇到尿褲子的熊孩子有什麼同情心，因此在看見她朝那些孩子走過去，把手裡的甜點遞給他們的時候，五條悟的臉色變得更臭了。
畢竟現在不在京都，要在這麼晚的時候吃到完全合他心意的點心可不容易，但身為最強的六眼，總不可能真的把那些小毛孩揍一頓，也不可能把未婚妻已經送出去的甜點搶回來，她對付小孩子也很有一套，挨個摸摸腦袋，說一些漂亮話，那些孩子就拿著甜點跑遠了。
少年扁扁嘴，像孩子們一樣蹲在她面前，朝她伸手：「老子的。」
葵愣了愣，晃了晃空空的袋子：「沒有了。」
「哈？」五條悟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看，她帶過來的甜品不少，他剛剛也才剛剛坐下，只是用六眼看了個大概，但現在，那些本應該進入他口中的甜點全都被她送給了別人，一個都沒有剩下。
那些個瘦瘦巴巴的小孩子哪裡能吃得了這麼多。
「喂，說你啊。」
光說不夠，少年還伸手搓她的腦袋：「口口聲聲說什麼『要努力成為您理想中的妻子』的人是你沒錯吧？讓丈夫餓肚子怎麼看都不在『努力』的範疇之內吧？」
是很自我為中心討人嫌的話，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就帶了一點撒嬌的意味，加上少年實在好看，聲音條件也是頂尖，於是就提不起一絲反感了。
只感覺像是被外面的野貓搶走了食物的家貓，在朝你罵罵咧咧的喵喵叫。
這樣的人設是不管說什麼都可以被原諒的類型。
「是我不好。」回應他的是一個近距離的笑：「甜品的話，家裡還有一些，五條君要過來嗎？」
「まぁ、故意的？」
五條悟頓了頓，收回手，看著她：「就為了讓我去你家裡？」
她歪歪腦袋，也不否認：「要來嗎？」
神子當然不會因為她的這一點小套路而生氣，也不會因為想要讓她的計劃落空就讓自己餓著肚子，更不會擔心去了她家裡以後，兩個人的關係就會有什麼改變。
說起來就是不在意而已。
屈起手指在她腦袋上敲了敲，少年明晃晃表明了自己不喜歡這種方式：「沒有下次。」
……
等夏油傑調伏完咒靈回來，聽見的就是五條悟要去她家裡的消息。
划重點：帶他一起。
「不會打擾嗎？」他調伏咒靈的過程比較痛苦，因此現在說話還有點困難，還來不及說自己要回宿舍休息了，就看見少女朝他笑：「沒關係，夏油君也一起來吧？」
是場面話還是真心實意的邀請？
夏油傑猶豫著，沒有給出回應。
「傑怎麼婆婆媽媽的。」
一邊正在薅他頭髮的白毛dk顯然沒有多少耐心：「你平時可不這樣。」
……夠了悟少說點吧。
夏油傑只感覺額頭突突直跳，身為咒術師的敏銳直覺讓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第一次見面緊接著就要去女孩子家就已經夠離譜了，這個女孩子還是摯友的未婚妻，自己還因為短暫的肌膚相處而可恥地心動過，眾多buff疊加起來簡直是災難的程度。
總覺得現在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傑不會是害羞了吧。」平時像個白痴一樣嘰嘰喳喳的摯友此時此刻還笑眯眯地火上澆油，在他說出下一句驚天動地的離譜話之前，夏油傑打斷了他：「悟，不要亂說話。」
接著他看向羽生葵，帶著點歉意，迅速終結了這個話題：「那就打擾了。」
少女臉上的笑更深了，沒有在意五條悟過分的玩笑，也沒有對他肯定的答覆露出『我只是客套一下你怎麼還真來啊』這種表情，看起來是真心實意歡迎他去家裡的。
這讓夏油傑多少好受了一些。
……
羽生葵的家並不像夏油傑想象中那樣豪華，但這裡是麻布十番，坐落於港區的中心，他們從六本木回來，甚至都不用打車。
夏油傑以前不怎麼靠近這裡，他是普通人家長大的孩子，離這種富人區遠之又遠，這一塊地方大多都是老樓，還留著石板路，走在上面的時候有一種好聽的動靜。
夏油傑一邊聽著她的腳步聲，一邊聽著摯友在旁邊的絮絮叨叨，心裡因為要去女孩子家的緊張就這樣慢慢消散，變得平靜下來。
這是他除了做任務以外，第一次去女孩子的家，房子兩室一廳，並不是很大，整體是暖色調的裝修，看起來就像是電視劇里會出現的老宅，關東煮店老奶奶收攤以後會步行走回來的溫馨小居。
不大的餐桌上現在還散落著包裝盒，桌子上還有沒來得及打包的甜點，和沒有收拾的醒酒湯料包。
原來她送來的湯是用料包沖的……
夏油傑想到自己喝醒酒湯之前之後的各種心理活動，一時之間門多少有點凌亂。
她連忙跑過去把桌子上的料包一股腦收起來丟進垃圾桶里，像是抄作業被抓包的小學生，臉頰迅速染上了緋色。
黑髮少年立即移開目光，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的樣子，和摯友一起在餐桌前坐下，上面的甜點和盒子表明了主人離家之前的倉促，顯然是毫無準備就急匆匆拿著東西過來的。
在五條悟的嘴裡，他的未婚妻是一個超級會掌握社交節奏，政治世家出身的大小姐，在夏油傑的想象中，那是一個有著遠超年齡的成熟感，非常難以接近的人。
但見面以後，他發現葵只是一個年紀和他們相仿，雖然有著一點社交技巧，但依舊青澀稚嫩的普通孩子罷了。
保護這樣的孩子是身為咒術師的責任，對於比自己弱小的人，夏油傑都有著近乎病態的保護欲，也正是這樣的觀念支撐著他去忍耐那些咒靈糟糕的味道，這是刻在他骨頭裡，難以更改的東西。
因此，在廚房裡的少女發出驚呼的時候，他第一時間門就站了起來。
「悟。」他看向一旁無動於衷的摯友：「我去看看？」
「切到手而已。」五條悟的話還沒說完，夏油傑就已經推開了廚房的門，少年撐著下巴，看看他們的背影，又看看手裡的點心，有些困惑。
平時傑不是斷手斷腳都沒所謂嗎？還是說普通人有這麼脆弱？
他倒是沒有把他們往曖昧的方向想，畢竟神子本人腦子裡並沒有『戀愛』這一個區塊，他想了一秒沒有想通，於是索性不想了。
大貓貓吃飽喝足，懶洋洋地找了個沙發開始睡覺。
夏油傑進去的時候，她正滿臉慌亂地看著自己受傷的手指，像是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聽見腳步聲，她回頭看過來，露出了求助的表情。
夏油傑皺皺眉：「切到手指了嗎？」
「嗯。」她點頭，把手遞到他面前：「有點痛。」
廚房是白熾燈，為了看清楚食物而設定的色溫和亮度打下來，叫眼前手指上的紋路也變得清晰可見。
這是一雙非常完美的手，手指細長而白皙，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此時此刻正流著血，夏油傑惋惜的同時，卻看出了一種詭異的美感。
如果這樣的手全部都被血液侵染是什麼樣子？
這個想法多少有點陰暗，夏油傑眉頭皺的更緊，立即回過神：「先用水沖一下。」
見她獃獃愣愣的，夏油傑只好捉住她的手腕，打開水龍頭，又把水流調小，再帶著她的手放到底下沖洗，然後問她：「家裡有創可貼嗎？」
她像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有點害羞地蜷起手指，搖搖頭：「沒有。」
她在家就是看書畫畫玩遊戲，不做任何家務，也從來沒有進過廚房，沒有受傷的機會，自然就不會準備創可貼。
看起來和悟一樣，這種出身的人在某些方面可以做到極致，但在另外一些地方，會變成毫無經驗的笨蛋。
夏油傑輕輕嘆氣，從口袋裡拿出乾淨的紙巾把她的手指仔細包裹起來：「還是要下去買創可貼包起來，還有，不要碰水。」
沒有得到回應，抬眸的時候看見的是通紅的臉頰，從她的反應中，夏油傑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或許是第一個這樣觸碰這孩子的人。
多少有點麻煩了，他想。
因為看著她顫抖的睫毛，他的耳朵也迅速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