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雙更)
裊裊香霧中,一襲白衫如仙風道韻。
雲霧斂席地坐在帳中,聽著號角聲聲、擂鼓陣陣,而他絲毫不為所動,顧自撫琴。
騎射屬君子六藝,乃王孫貴族自幼必學之技。雲霧斂是江稷明的伴讀出生,見過最儒雅的文,最神威的武,皆來自太子少師少傅,耳濡目染數年,騎射本領不可能鄙陋。
只他做文臣太久了,久到叫人忘了,他其實也能力挽雕弓如滿月,也能一騎絕塵百步穿楊。
雲霧斂也樂得如此,獵場不是朝堂,用箭羽多射幾頭牲獸如何,爭個頭籌激得聖心大悅又如何,頂多賜些金銀寶物,動搖不了任何人手中實權。金明池愛玩這些噱頭,便由著玩去,他懶得同金黨那些五大三粗的莽漢較長短。
更何況,獸性兇猛,與虎搏鬥可不是什麼安全的事。倘若有個萬一,在密林深處丟了性命,誰又能說得清楚。
簾帳忽被掀開,滲入幾縷清風。
雲霧斂指尖撫過琴弦,淡然啟唇:「事情都辦妥了?」
「是。」僮僕走到案前,低聲稟報,「已經依照郎主的吩咐,在西邊後山埋好火`葯,只等金明池中計。」
他話音落,耳畔流淌過琴弦的樂聲逐漸急促,如鐵馬冰河,金鼓齊鳴,滾滾而來暗含殺氣。
雲霧斂長睫遮住眸底的漆黑,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就會看見江城雪提及金明池時,那雙明媚杏眼中盈滿溢彩流光。會看見她對金明池信手把玩的佛珠視若珍寶,卻對自己贈予千金難買的良藥棄如敝履。
還看見她昨夜早早離宴,提著桂花釀進了金明池的寢帳,孤男寡女在團圓節獨處一室,不斷有笑語傳出營帳。
「錚——」琴弦寸斷,銳響刺耳。
切口尖利,劃破男子瑩潤的指腹,鮮血嗒嗒滴在琴面上,沁入桐木。
雲霧斂抬眼,一片寒意砭骨:「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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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場腹地,日懸中天。又一隻野禽被箭矢射穿腹背,奮死掙扎了幾下之後,嗚嗚咽氣。
金明池收起長弓,舉袖擦拭額間汗液,問身後隨行侍從:「黑熊的蹤跡有找落了嗎?」
「屬下自昨晚起就著人把整片獵區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發現黑熊出沒的痕迹。」親信抱拳回話,「如今,只剩東山還沒搜尋。但東山是陛下嚴令的禁獵區,黑熊應當去不到那裡。」
「東山。」金明池沉吟,「走!去東山。」
他話沒說完,一陣踏踏馬蹄聲漸行漸近,倏然打斷他的指令:「報——」
身穿禁軍制衣的衛兵馬不停蹄跑來,下馬朝他行了一大禮:「報告王爺,卑職適才在西邊後山看到了黑熊。」
金明池眉梢挑動,狹長鳳眸在東西兩個方向徘徊,短暫猶豫后調轉馬頭:「走,去西山。」
整座皇家獵場大體可分為東後山,西後山與腹地深林三片區域。
正中央為腹地,由於草木紛雜,野生禽類與獸類的種類也相對繁多。物競天擇,最終適者生存。留下的,無不是動作敏捷的靈巧之物,或牙尖爪利的龐然大物。對狩獵者的騎術與射術,都是莫大考驗。
恰因如此,江稷明反倒不喜在腹地狩獵。昏君那肚腩和四肢堆滿肥膘,尋常大弓拉不開,輕便弩`箭射不準,就連騎馬也至多跑個三兩步,馬還沒累,他先氣喘吁吁了,在腹地打獵委實損傷他的自尊心。
於是便命人把東面後山開發出來,特地放入一些家養的雞鴨鵝鴿。獵物不會跑,他就不用跑,總之專供他自己孤芳自賞,禁止閑雜人等入內。
至於西邊後山,天然地貌使得山石堆積,偶有巨物棲息,卻少有獵物活動,是以尋常人大多不會進入西後山。
金明池思量再三,以為黑熊藏在西山石洞內,比闖入江稷明私人玩樂的東山可能性更大些。
「分開搜尋。」他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左手握住腰間佩劍,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他一步步朝陰暗石窟靠近。
陰風惻惻,胯`下駿馬沒緣由地打了個激靈,腳步明顯緩慢下來。
這是感知到未知危險的前兆。
金明池揉了揉它頭頂鬃毛,安撫馬兒情緒,驅使著它繼續向前。
而許是駿馬有靈,四蹄在原地踏步半晌,踟躕著怎麼也不肯走。
金明池隱約意識到前頭形勢不對,便是瞬間,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巨響,聲比悶雷滾動,嚇得馬匹登時逃離了山洞。
那轟隆響聲猶如就在耳側,震得眾人鼓都發出嗡嗡尖鳴,恍如失了聽覺一般。
連同他們腳下地震山搖,江湖激蕩。大大小小的石塊傾然滾落山坡,砸進湖面濺起百丈水柱。洞穴轟然坍塌,聳立在峰石上的松柏隨之塌陷,枝條與根部被巨石打擊折斷,無一倖免。
煙塵灰土之中,滿目狼藉。
金明池緊緊擰著眉頭:「……怎麼回事?」
「好像是東山傳來的聲音。」身後親信思量道,「陛下應該就在那邊,主上要不要過去瞧瞧?」
萬一江稷明受傷或被困,最先趕到的人便是立了救駕大功。以昏君那貪生怕死的脾性,什麼賞賜都不會吝嗇,誠然是增添羽翼的好機會。
道理金明池都懂,但他仍是不耐地撇了撇嘴:「嘖,真麻煩。」
倒是另一位晌午給江城雪送弩`箭的親信忽然想起什麼,說道:「屬下記得,二公主殿下似乎也進了東山。」
「你不早說?」金明池神色驟變,「清點人馬,去東後山!」
話音未落,一人一馬已經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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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正在東山石洞內的江城雪用衣袖捂住口鼻,背靠石壁,靜待空氣中的煙塵散去。
江城雪依稀記得,原書通篇鮮少劇情戲份,難得一場便是關於秋獮狩獵。雖僅有寥寥幾筆,但書內獵場忽現黑熊,以及昏君興緻高漲將獵殺黑熊設為彩頭的情節與眼下現實完全相符。
而那隻成年黑熊之所以誤闖皇家獵場,被守衛不費吹灰之力地制伏,也並非巧合。實則因為黑熊自身生了病,本該極度靈敏的聽覺與嗅覺嚴重受損,致使行動變得遲鈍。
江稷明正是看中這點,才宣稱將黑熊放回獵場當作彩頭。可實際上,他早已命令負責圍場事宜的左右翼長把黑熊困在東山石洞內,等著他去獵殺,然後讓群臣都看看,他有多麼威風神勇。
從頭到尾,只是昏君滿足虛榮心的戲罷了。
江城雪敢與金明池打賭的原因,就在於此。
她知道黑熊棲息的位置,也知道這隻黑熊不善戰,將其俘獲不會太困難。
還知道昏君算好了一切,卻唯獨沒算準自己的能力本事。哪怕身體負傷的黑熊就在他面前,他也射不中,甚至適得其反惹怒了黑熊,被大自然野性兇猛的生靈反撲,撕咬下大塊皮肉,此後好幾個月都沒法正常走路。
於是半個時辰之前,江城雪徵得昏君允許進入東山。
本打算速戰速決,孰料四周山石驟然崩出條條裂縫,大地震顫,她攙扶著身側連成壁的堅硬巨石才勉強站穩。
不知過去多久,如雨而下的碎石總算停歇,天地歸於平靜。她抬起頭,喉嗓因方才倒吸入煙塵低咳幾聲,再回過神,發現來時的路被落石嚴絲合縫地堵住,身後隨行的兩位宮人也被衝散。
環顧四周,她似乎只有兩個選擇。
摸著石頭過河繼續往山洞深處走,或者安分待在原地,等待隨行侍衛喚來禁衛軍援救。
可江城雪沒法確定,她被困了,與她走散的兩名侍衛就一定能順利出去。倘若他們的遭遇和她別無二致,豈非孤立無援,葬送三條性命。
倒不若一路向前,沒準能走出條豁然開朗的活路也未可知。
她很快做出決定,扶正頭頂歪斜的冠發,撣去袖袍沾染的灰塵,徑直往前走。
這裡的山洞大多是天然形成,越往深處,離洞口越遠,光線也越稀薄。江城雪擦亮火摺子,時刻注意著火苗搖曳的方向和火苗大小的變化,走得小心翼翼。
轉過兩處拐角,前方出現一條岔路。
將火摺子靠近左側,燭火雖未熄,卻也照樣感知不到氣流。而將火摺子靠近右側,地上驀然倒映出一團黑影。
江城雪握著火折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受到周圍石塊倒影的影響,她看不清影子具體形狀,但能夠確定的是,這是一頭正在挪動的動物,或一個人。
右手大拇指下意識放到弩`箭扳機上。
江城雪深呼吸調整心跳,下一瞬,她吹滅火摺子,朝著黑影移動的方向扣下扳機。
「鐺——」她聽見刀劍相撞的鏗鏘聲。
是人。
江城雪重新點明燭火,當她看清對方眉目,臉色霎時冷了下來。
「怎麼是你?」
「公主怎麼在這裡?」
狹小空間內,兩道反問同時響起。
賀熙朝隻身站在轉角陰影處,手中用以擋箭的短刀尚沒來得及收回。看見面前人,極度的驚訝在少年眼底稍縱即逝,換作了過望的驚喜。
江城雪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一瞬,立即輕飄飄轉移,目不斜視地繞過他身側。
那如繁星燦爛的驚喜便又頃刻褪成了愁雲慘淡,賀熙朝垂著眼:「公主……」
江城雪對他視而不見,對他的話也置之不理,自顧自地走。
賀熙朝痛苦地抿著唇,說道:「公主,這條路走不通的。」
他沒有回頭,但能夠聽見身後腳步聲明顯放慢了:「我剛從這條路過來,前面唯一的出口被爆炸震落的巨石堵住了,走不出去的。」
江城雪聞言涼涼一笑:「是嗎?」
「賀司馬有何證據能證明此路不通?本宮對賀司馬的話,實在不太敢輕信呢。」她故意稱呼他的官職,明裡暗裡提醒著他前不久的欺瞞。
賀熙朝的齒列死死噙著下唇,在不知不覺間咬出兩處血印子。
他現在只恨不得給當初隱瞞官銜的自己兩個大耳刮子,把腦袋裡那頭總踹他的毛驢打出來。
他轉身沖著江城雪的背影道:「沒有證據,但我保證,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我可以發誓。」少年信誓旦旦,「如果我所言有半句假話,就讓我五雷轟頂!」
江城雪還在他來時的路上不徐不疾地走著,賀熙朝只能再接再厲,想到一個詞就往外蹦一個:「降官貶謫、發配蠻荒、斷子絕孫、五馬分屍……」
這誓沒發完,人已經死上好幾回了。
江城雪被他鄭重其事的起誓逗樂,緊繃的臉色不由自主軟化。意識到自己居然偷笑,又連忙壓住勾起的唇角。
她終於回頭,走上岔道左側那條路,選擇相信賀熙朝的話。
不僅僅由於他的誓言過分深重,更是因為在眼下這件事情上,賀熙朝沒理由騙她。
他們都被困在洞穴深處,離開黑暗,尋找光的方向,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可江城雪往左側小徑走了許久,身後卻始終沒有賀熙朝跟上來的動靜。不禁顧盼回眸,少年仄著眉頭,絞盡腦汁想詞兒的模樣驀地映入眼帘。
「噗嗤——」這一回失笑聲沒能憋住,從唇瓣間傾露。
賀熙朝因她的笑音掀眸,江城雪清咳一聲聊以掩飾:「愣著做什麼,本宮來時的路也被山石堵了。」
言下之意,如今僅有左邊這條道能夠一試。
少年旋即跟上。
賀熙朝顛顛落在她身後,與她始終間隔著一步的距離,半分不多,半寸不少,像條乖順的小狗尾巴。
江城雪眼尾餘光微瞥,將他這幅樣子盡收眼底,昨夜縈繞心頭半宿的慍怒與失望悠然就散了大半,心平氣和挑起話題:「你剛剛說,爆炸?」
「對。」少年談及正事的神態與方才判若兩人,認真道,「今晨禁衛軍巡邏東後山時發現了少許硝石的痕迹,且這些硝石和中元夜在船艙內搜出來的為同一種。」
「又是西秦人的手筆?」江城雪猜測。
賀熙朝點頭:「多半錯不了。」
「昨夜俘獲的西秦刺客呢?」江城雪追問,「可有從她身上審出什麼?」
賀熙朝道:「略有眉目,她說,她說……」
本該銜接后話兩個字在少年薄唇間輾轉囁喏了數遍,不見下文。
江城雪等了許久始終沒聽見回答,又看了眼前方遙遙望不到盡頭的深長石路,耐心逐漸消耗:「賀司馬這回又想編什麼話來糊弄本宮?」
賀熙朝一聽這話,頓時不磕巴了:「她在天不亮的時候咬舌自盡了,臨死之前說……」
「大梁人能抓住她,但抓不住西秦勇士的血性。只要還有一個西秦勇士活著,就絕不會放過大梁皇室中人。」
山洞森涼,寒氣滲透衣物攀滿人的脊梁骨。
難怪賀熙朝起初話音猶豫,江城雪便是血統最純正的大梁皇室。
這也能解釋得通,中元夜畫舫埋藏火`葯,意圖殺的是那夜登船玩樂的世家權貴。昨夜路遇刺殺,明擺著針對江城雪。而這晌引爆東後山,很顯然,他們盯上了在東山狩獵的江稷明。
「……真是好大一盤棋。」
看來秘密潛入建康城的西秦殺手不在少數。
可西秦與大梁交戰百年,侵略的本質往往並不複雜,是野心壯大后,對開疆拓土與掠奪資源的欲`望無限膨脹,而未必見得西秦皇室對大梁皇室有多麼深惡痛絕。
何至於派出死士不顧代價地置他們於死地。
且枉論大梁遣嫡公主江雲錦和親西秦,兩國簽訂休戰結盟的國書,如今更該和平共處才是。
江城雪委實不明白西秦此番動作的道理,除非,她杏眸流轉,昏黃燭光在她眼底曳然躍動。
腦海中驟然浮現出一個名字:
……江雲錦。
她思及江雲錦和親西秦時曾有言。
西秦之所以在接連勝仗後放棄乘勝追擊的優勢,反提出和親,絕不單純是西秦老單于好色這麼簡單。這位老單于年已過花甲,早年在戰場上遺留的舊傷紛紛聲勢浩大地討伐起來,身體每況愈下,明眼人都知道沒幾天好活了。
不似中原大地禮儀之邦,西秦先祖乃游牧民族,爭奪王位的方式歷來野蠻,純憑武力廝殺。
如今老單于的幾個兒子,幾個弟弟,還有威望頗高的外戚們,都對龍椅虎視眈眈,無暇把目光放在大梁這邊。
江雲錦此去西秦,要的不是兩國暫時停戰,息事寧人。
她永遠記得邊境傳回的戰報沾滿斑駁血跡,那是大梁數萬純樸無辜百姓的血,是數十萬英勇廝殺將士們的血。
她要讓西秦諸王自相殘殺,要徹底瓦解西秦兵力。她要大梁趁虛而入,一舉殲滅西秦老巢。
要西秦再無囂張氣焰,再不能侵略大梁一寸土地。
江城雪能猜到大批西秦刺客湧入大梁京都境內的唯一原因,便是西秦亂了,江雲錦動手了。
賀熙朝似乎看出她所想,也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和盤托出:「昨日深夜,我收到昭華公主從西秦傳來的飛書。」
「信上說,西秦老單于已於月前駕崩。如今各方藩王有一半已經領兵進入王城了,另一半明面上不摻和奪位之爭,實際揣的是靜觀其變,坐收漁翁之利的心思。遲早爭得你死我活,至少減損西秦六七成兵力。」
江城雪知道江雲錦的能力,毫不意外西秦會陷入這般局勢。但她的腳步仍舊頓了頓,停在原地。
「阿姊的信。」她在狹窄石徑內回頭,重複著少年話中破綻,「你為何會收到阿姊的信?」
賀熙朝驀地失語:「我……」
江城雪經他這麼一提醒,潛意識裡某段長久不被關注的記憶倏爾蘇醒,豁然變得清晰。
約莫半年以前,前任司馬都尉因犯事入獄,罷官流放。此後,護送昭華公主北上和親的衛隊回京,江稷明設宴碧霄台為其慶功,並賞賜首將黃金千兩,封司馬都尉,執掌驍騎衛及禁衛軍。
既然司馬都尉是賀熙朝,那麼當初護衛江雲錦前往西秦的主將,也不言而喻。
賀熙朝早認識江雲錦,多半還關係匪淺。
想到這裡,江城雪實在沒法不生疑,少年郎君對她這份無處溯源的情愫,究竟從何處而來。
譬如柳初新曾遠觀昭華公主的貌美,心生慾念,此後第一眼瞧見江城雪便起了褻玩心思。再譬如雲霧斂和金明池,深深痴戀著江雲錦,前者因此把她當成阿姊的替身,後者同樣意圖利用她這張臉為己謀私。
根據小說原文,所有見過昭華公主的男子都會被她吸引,為她著迷。
這是作者的設定,也是江雲錦無與倫比的魅力。她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有翩若驚鴻,矯若游龍之姿;有閑風撫琴,松間對弈之雅;有滿腹經綸,出口成章之才,亦有一劍霜寒十四州之武。
愛上江雲錦,太容易,也太正常了。
再見到江城雪,便會愛屋及烏地喜歡她這張臉。
細思極恐,江城雪的眸光一點點沉下去。她雖不要賀熙朝對她動情,但任何一個有尊嚴的人都無法接受被當成另一個人的替身,這和雲霧斂之輩又有什麼區別。
若賀熙朝當真是將她當成昭華公主的影子,她只怕會覺得無比噁心。
甬道昏暗,如豆燭火照不亮江城雪掩在陰影下的眉目。賀熙朝只能感知到她在笑,笑得明艷無儔,笑得灼灼粲然,然後笑出一聲清晰的嘲弄。
「看來,賀司馬還有不少事瞞著本宮。」
意味深長的語氣透著難以忽視的冷意,少年直覺不妙。
「不是的。」他慌忙為自己辯解,打定主意趁此時機將前因後果都說明白,「這其實是同一件……」
可他想說,江城雪卻不想聽,漠然轉過身,用一句他無法反駁的事實打斷他:「有水聲。」
叮咚——叮咚——
有活水聲就說明前方有可能存在出口,少年不得不止住話頭。當務之急,是儘快離開此地。
江城雪手中的火摺子左右搖曳起來。
——還有風。
兩人加快腳步,石路逐漸寬敞,從僅能容納一人行走,擴大到可供七至八人同行。微弱天光如一縷絲線,淺淺透進來,照見細小塵埃飄進燭心,五內俱焚。
江城雪吹滅火折,越來越多的天光傾瀉,裝滿甬道,已可清晰視物。
空氣潮潤,溪流潺潺,竟是嵌在洞穴內的一方水潭。他們方才聽見的叮咚聲,實則洞頂鐘乳石柱徐徐滴著水。
繞過水潭就是洞口,賀熙朝率先跑去探路。
江城雪蹲下身整理被石縫卡住的披風下擺。
賀熙朝回來得很快,江城雪抬頭,瞧見少年郎劍眉緊鎖,五官寫滿了沮喪。
他低聲道:「是懸崖。」
他們走到絕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