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聲響過後,庭內安靜異常,眾人無不屏住呼吸,等著齊敬堂開口。

畢竟雖然齊敬文還未將南枝兩個字說出來,眾人卻都心照不宣,知道他說的是誰。

三夫人此時也反應過來,臉上血色一時退了大半,急急忙忙瞪向不爭氣的兒子。

「毛手毛腳的,還不退下。」

齊敬堂冷著聲音,沉聲的斥道:「毛手毛腳的,還不退下。」

南枝微微鬆了口氣,忙將地上碎瓷收拾好,行禮退下。

眾人知道這是要將此事囫圇蓋過的意思。無論各人什麼心思,卻也都不敢在此時觸這個霉頭。

此時夜風迅疾,將那擋風的圍布吹開一些,也吹得齊敬文頭腦清醒了些,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原本因酒酣而起的一背熱汗,此時仿若一瞬間冷下來。

「你們主子吃醉了酒,還不扶下去醒醒神。」

齊敬文聽得齊敬堂這一句,抬頭欲辯些什麼,卻在觸及他那冷冽眼神的一瞬間,頓時張口結舌,人也蔫了起來。

他自小活在侯府的蔭庇下,豈能扛得住齊敬堂這般千軍萬馬歷練過的威壓。

三夫人聽到這一句,頓時如蒙大赦,一見兒子被丫鬟半攙起來,還痴愣愣的有氣無力的模樣一時心頭火起,假作攙扶狀,暗中在兒子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又朝齊敬堂賠笑道:

「侯爺說的是,文哥兒今日吃醉了酒,說胡話呢。倒是擾了大家的興緻。」

齊敬堂卻不接她的話,只拿指腹摩挲著杯沿,眸色沉冷:

「翻過年便是春闈,皆是人才濟濟。五弟既想有所作為,該在春闈前閉戶苦讀,忌一切夜飲遊樂,三嬸覺得呢?」

「是。」

三夫人心裡發苦,知道這是變相禁足的意思。只是今夜的確是自己兒子冒犯在先,三房又勢弱,這般處置已然算輕了,她自是不敢多說什麼。

一場鬧劇揭過去,老夫人謝氏出口打破僵局,這才有人敢說笑起來,方才凝滯的氣氛漸漸淡下去。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這場家宴才散去。

亭外不必亭里,夜風寒涼,站久了南枝只覺身子都有些發僵,見齊敬堂走出來,忙迎上去,又見對方沒有要同自己說話的意思,只垂頭跟在後面,一路回了積雪堂。

待進了屋,南枝上前替他將披風解下來,此時才發現他身上的酒氣有些濃烈。

往日家宴上他只會淺飲幾杯,今日竟這般反常。想起今日宴上那場鬧劇,南枝心裡發緊,本能的想要逃離。她將披風搭在衣架上:

「奴婢去取盞醒酒湯。」

哪知她剛將門扇拉開一些,聽「砰」的一聲,門被大力合上。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他抵在門上,唇邊傳來清晰的痛感。

與其說是一個吻,倒不如說是一個帶著怨氣的咬嚙,帶著潮熱的酒氣。

南枝疼的倒吸了口冷氣,她越掙扎,在她肩頭上的五指卻越發的收攏用力,那是無聲的警告。

南枝冷靜了幾分,不想自討苦吃,便停止了掙扎,有意識地將身子放鬆了些,表現出柔順的姿態。

果然,咬在她唇瓣上的牙齒鬆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柔軟的碰觸與包裹。

唇與唇的貼合溫軟而滾燙。南枝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壓制鬆了很多,偏過頭去,他的唇便自她臉頰處擦過。

兩人呼吸都有些亂。南枝將手指摳進門框里,才借著力道勉強穩住自己發軟的身子。

他留給她的空間很小,帶著酒氣的呼吸噴洒在她耳側。

她能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彷彿一絲一毫的碰觸都會讓那繃緊的弦斷掉。她不敢再亂動了,只是閉了閉眼,聲音里還帶著余顫:

「是因為五公子嗎?想來在我被送到您身邊的那一刻,我的來歷過往便被您調查的清清楚楚了,我和他之間有或沒有什麼,是因何被送到老夫人身邊,您都是知道的。自到您身邊來,我也知道避諱,凡是與三房有關的事,奴婢也從不沾手。他今日為何會突然向您討要我,我半點也不知情。即便知曉了,我也只是個奴婢,左右不了主子的決定……」

他湊近她的耳側,呼吸擾得她耳朵發癢發燙:

「原來你還知道。」左右不了主子的決定。

他的語氣意味不明。南枝睫毛顫了顫,卻仍然倔強:

「奴婢沒做錯什麼。只是若公子覺得因為奴婢才攪擾出今日這番事,損了您的顏面,要因此發落奴婢,奴婢也無話可說。」

南枝微垂了眸,他這般生氣,是因為五公子的話讓他覺得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嗎?

恰在此時,南枝突然聽見房外有些動靜,心中一慌,馬上要去推齊敬堂:

「公子,有人來了。」

齊敬堂巋然不動,仍舊維持著禁錮她的姿勢,垂眸看著她。

門外的腳步聲愈發清晰,南枝心中著急,生怕被人看到。

此時外頭天色暗,屋裡又燃著燈,他倆的影子投在門扇上,只怕外頭的人稍稍一靠近,便能察覺出什麼。

屆時要傳出去,只怕她不想做他的女人也要成了。現在眼前的這人她半點也推不動,只得軟了聲調,求道:「公子……」

「認錯。」

「奴婢錯了,您快些……算奴婢求您了……」

她話剛說完,便覺身子一輕,被他拉扯到懷裡。只是也不知對方是不是故意的。那處牆面兒離門扉也不過一步的距離,她只得將身子儘力向他懷裡靠攏,生怕還有影子映到門扇上。

「公子?」門外的人提高了聲音,喚了一聲。

南枝聽出來是柏葉的聲音,見他沒有要出聲的意思,南枝只得仰起頭,祈求般的看著他。

齊敬堂只將人往懷裡又攏緊了些,語氣慢條斯理的:哪錯了?」

南枝急得汗都要冒出來:「奴婢剛才不該同您頂撞。奴婢不該讓五公子對奴婢還有念想……更不該擅作主張……啊……」

她及時收住聲,臉脹得通紅。齊敬堂拿大掌往她臀上拍了一記,雖不重,但在此情此景足夠讓她驚心動魄。

「避重就輕,繼續。」

門外的柏葉聽見裡頭沒有動靜,看了一眼自己托盤上的醒酒湯,一時起了幾分心思,將腳步放輕了些。

齊敬堂眼見再逼下去,便會將人惹哭,只嘆了口氣,將人摟在懷裡,低聲道:

「他同我討要你,錯不在你,我也不怪你。只是你不該背著我同他使眼色,莫再有下次了,明白?」

南枝連忙點頭。卻正在此時,門扇發出響動。

「退下。」齊敬堂聲音冷肅,嚇得門外的柏葉一顫,手如燙著了一半重新縮回去,不敢再多留,忙慌慌張張地跑了下去。

房外重新又靜了下來。南枝的整個身子鬆懈下來,被他摟在懷裡也沒有力氣掙扎。

齊敬堂抬手碰了碰她有些濡濕的鬢髮,又見她髮絲有些凌亂,銀簪斜斜的墜在發間,要掉不掉的模樣,也知道叫人欺負得狠了些,撫了撫她的臉頰,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

老夫人接過杜媽媽遞過來的信紙,見原本寫在紙上的兩個名字,其中一個被用硃砂圈了起來,嘆了口氣將信紙擱下。

杜媽媽知道,老夫人更屬意南枝些,低聲勸道:

「這樣也好,南枝姑娘畢竟姿色太過了,您給了瑞王爺,只怕咱們小姐看著心裡不舒服。她還年輕,又剛懷了身孕,難免過不了那道坎兒。」

「罷了,」老婦人嘆口氣,「便就依了萱姐兒的意思。若是這沈家的丫頭不能成事,再將南枝送過去。瑞王是個好色的,後送過去的,總得能壓住前頭那個。這事兒你去辦,沈家畢竟如今已分出去住了,如今她哥哥也有了官位,靠著大房,輕易動不得。只是她那個娘卻是極好入手的,你去安排。」

杜媽媽應「是」,剛欲退下,便被老夫人叫住:「明日去我娘家,將錦丫頭接過來吧。她和堂哥兒的事也該安排上了。」

***

一直走到鏡台前,南枝才被齊敬堂放下來,將她安坐在圓凳上,替她將散亂的髮髻、釵環也盡數卸了。

隨手拿了只檀木梳,替她將髮絲梳順了。南枝只覺酒後的他太過陰晴不定,想站起身卻又被他按回去。南枝只得囁嚅道:

「公子,這不合規矩。奴婢一會兒自己回去數梳順便可以了。傳出去,奴婢……」

「咬住。」

齊敬堂將手裡的木梳遞到她唇旁,聲音壓得沉了些,不容置喙的口吻。

這是嫌她聒噪了。南枝只好張開唇,將木梳咬緊了。

齊敬堂換了把梳子,動作還算利落,滑亮的髮絲被他握在掌中,像綢緞一樣柔軟,還透著淡淡的桂花香。

「右邊的第三個格子打開。」

齊敬堂又特意在咬住的梳子上點了點:

「這個別掉了。」

南枝只好又將牙關緊的緊。

他酒後的輕挑,讓她有種被捉弄的感覺。格子打開,裡頭躺著一隻精緻的梨花木盒,淺色的紋路,長而窄。

她在齊敬堂的示意下將木盒打開,是支赤金的紅寶石簪子,在燭光下有些晃眼,南枝怔了怔。

齊敬堂將簪子取過來,青絲自他掌中掠過。他手腕一轉,髮絲全部被他攏在手中,挽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圓髻,只是那個樣式是已婚夫人才會梳的髮髻。

她忽的心口有些發緊,預感到了什麼。

她透過鏡子想去看他的臉色,想知道他是否是有意為之,卻是徒然。

齊敬堂感受到那目光,抬眸看向鏡中的美人面。美人面頰白皙流光,細眉清冷,琥珀色的眸子彷彿蒙了層水光,金簪與寶石的光亮映在其中,像是星辰鋪在河面上。偏生那眸中籠著細細的憂愁,像是壓住星河的夜霧,抬眸望過來的時候,微勾的眼尾盡顯嬌憐,讓人忍不住的心頭髮軟。

他抬手碰了碰她的唇瓣。

「還疼嗎?」

南枝搖了搖頭,簪尾的紅寶石流蘇輕輕顫動。

齊敬堂抬指撫弄著那流蘇,整個簪子都是以赤金打造,簪尾雕成芍藥式樣,花.心處墜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簪尾的流蘇輕輕地顫著,嵌了無數精緻小巧的紅寶石,晃出流動的光影來,映在她皎潔的臉上更襯的膚光如雪,嫵媚天成,反而半點俗氣不顯。

這是宮中賜下的簪子,他看第一眼時,腦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她戴起來的模樣,如今倒是得償所願。

他手指下移,捻在那顆耳垂處的紅痣上摩挲起來,那場夢境再次再次鮮活起來。他眸中染上慾念:

「這顆痣生的好看。」

南枝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他似乎很鍾愛捻摸那顆小痣。她看著那顆小小的紅點,思緒空遠起來。

「那不是痣。奴婢小時候嬌氣的很,怕疼,爹娘也縱著。打耳洞的時候,剛打了一個,卻無論如何不肯打第二個了。後來傷口長上了,便留下了這麼一顆紅點子。」

他聽她說完,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南枝不禁垂下眼睫。

是了,她於他而言不過只是個還算看得上眼的奴婢,她的往事與他而言連一顆塵埃都算不上,又如何能指望他細聽呢?

「明日晚上過來,打扮好看些。」

南枝不過失神片刻,耳邊便如驚雷炸響。

「這麼多天了,你也該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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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身寵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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