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

偷窺

承恩公府放出蘇荷愫要與沈清端成婚的消息后,成惘先按捺不住心裡的疑惑,使人去打聽沈清端的底細。

得來的消息與打聽來的消息也是一模一樣。一個有著秀才功名且窮困得連安身立命之所都沒有的書生。

承恩公是瘋了不成?放著自己一個公侯家的世子爺不要,竟把蘇荷愫嫁給了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成惘臉上非但沒有半分幸災樂禍的喜色,反而那緊緊鎖著的眉頭和那陰鬱的面色都彷彿能滴下汁來一般。

在他弄清楚沈清端的身份以後,他受到的折辱要比被退婚的那一次更甚。

京城裡議論他的流言蜚語也不絕於耳,一些人嘲笑蘇荷愫只能嫁個清貧書生,另有一些人則譏諷堂堂成國公世子爺還比不上一個窮秀才。

成國公夫人發了好大的脾氣,躲在屋裡砸了好幾套茶碗后,才溫聲安慰成惘道:「我兒不必將流言蜚語放在心上,母親定會為你擇個名門貴妻。」

成惘不語。

他何能不將流言蜚語放在心上?前段時日與他議親的貴女們都沒了消息,從驃騎大將軍家的嫡女到如今從三品小官的嫡女皆是如此。

幸而,他還有個唐柔。

禮部中丞唐全雖未擔什麼要職,卻也是清流一派里響噹噹的人物,瞧著年底還能再往上升一升的樣子。

以成國公府如今的頹勢,倒是他高攀了唐柔。

是以成惘又借著幾次宴會的由頭與唐柔私會了幾番,在行.事時也沒有了顧忌。

不出三回,唐柔身邊的大丫鬟便白著臉來尋了他,話未出口時便泣著淚說道:「姑娘……姑娘有了身孕。」

成惘竭力忍耐心裡的喜意,只作擔憂狀地向那丫鬟允諾道:「你放心,我明日便上門求娶你家姑娘。」

那丫鬟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瞧著成惘如此真摯的神色,總算是欣慰地笑出了聲。

*

成國公世子與禮部中丞家嫡女的婚事定在了次年開春,比蘇景言的婚事要晚上一個月。

陳氏聽聞此事後,慨嘆著說道:「辦的這樣急,只怕是鬧出了人命。」

蘇荷愫不語,只在腦海里回憶著沈清端的身量。

究竟該納什麼尺寸的鞋底?

陳氏慨嘆完別人家的婚事後,便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幼女身上,話語間儘是釋然之意:「等到了明年九月,辦完了所有的大事,我也要去莊子上閑散兩日。」

蘇荷愫聞言則將手裡的針線筐遞給了碧窕,親昵地湊到陳氏的懷中,笑盈盈地說道:「到時我陪著母親一起去罷。」

陳氏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子,揶揄道:「那姑爺呢?莫非讓他獨守空房不成?」

丫鬟婆子們俱都笑作了一團。

饒是蘇荷愫平日里臉皮頗厚,如今也是被打趣得羞紅了兩腮。

見蘇荷愫似是惱了,陳氏忙笑罵了幾個丫鬟幾聲,並道:「你父親說,明日沈公子也隨我們一起去徐家。」

「他去做什麼?」蘇荷愫顧不上羞赧,幾乎是脫口而出道。

陳氏接過紅袖遞來的手爐,塞在幼女手裡后,才說道:「你爹爹不愛與我說外頭的事,只知是去拜訪徐大人,並不與我們在一處。」

蘇荷愫這才收起了心中的疑惑,一時便又想起長姐有孕一事,痴纏著陳氏說道:「明日母親可要為長姐撐腰,絕不許徐夫人給姐夫安排通房。」

思及長女那綿軟可欺的性子,陳氏也只得嗟嘆一聲,而後則說道:「自是不會讓她插手你長姐房裡的事,我已讓你長姐將綠枝提為了通房,她也是願意的。」

論到此處,眾人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菡萏。

紅袖照例向陳氏稟告菡萏的近況,只說:「她如今是收了性子了,每日只澆花剪葉,還說要到太太跟前來磕頭呢。」

「這便也罷了。」陳氏不是個硬心腸的人,聞言便讓紅袖多照拂菡萏幾分,「等言哥兒大婚後,我會為她挑個人品周正的管事,到那時再來謝恩吧。」

紅袖聽罷霎時紅了眼眶,只是泫著淚不肯讓它落下來。

*

翌日一早,徐致便親自候在了家門前的泰山石階下。待六駕馬車行止后,方才擱著車簾說了一句:「小婿徐致見過岳母。」

陳氏這才由蘇荷愫攙扶著走下了馬車,與徐致說笑了幾句后,才走進了徐家的大門。

因是在長姐與姐夫家中,蘇荷愫便也不顯得十分拘謹,笑盈盈地與陳氏說起了話。

徐致瞟了她一眼,而後則汗涔涔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徐老太太已在前廳候了許久,陳氏依著規矩喚了她一聲老太太,再要躬身行禮時卻被徐老太太死死攔住,只道:「受不住國公夫人這等大禮。」

這便也罷了,陳氏又向徐老太太引薦了蘇荷愫:「這是我那個寵壞了的女兒。」

徐老太太握著蘇荷愫的柔荑稱讚了一番,拿出事先備好的表禮后,才將徐家的幾個庶女喚了出來。

徐老太太知曉陳氏擔憂蘇月雪,是以略請她坐了一坐后,便笑眯眯地說道:「老身身子不適,恐招待不周,還是請國公夫人去致哥兒院里坐坐吧。」

陳氏心裡正惦念著長女,當即便辭別徐老太太后,由徐致領著往松濤苑走去。

穿過九曲十八拐的迴廊時,陳氏盯著徐致的背影瞧了許久,冷不丁地問了一聲:「姑爺,今日怎得沒瞧見你母親?」

徐致身形微微一僵,呼吸也抑制不住地紊亂了起來,只是他掩飾的極好,頃刻間又神色自若道:「母親病了。」

一行人已到了松濤苑院門口,陳氏也不再追問,左不過是些內宅傾軋的手段罷了,只要蘇家一日不倒,便沒人能欺負得了長女。

松濤苑院門大敞,蘇月雪身披褐色大氅,正略顯焦急地立在那兒。陳氏忙握著蘇荷愫的皓腕趕了上去,劈頭蓋臉地數落道:「都是有身孕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小心?」

說著,便支使著綠枝、秋竹等人將蘇月雪攙回了松濤苑的裡屋。

裡屋已燒起了地龍,一撩開帘子便是一陣熱氣融融的暖意,蘇荷愫瞧了眼屋裡琳琅滿目的陳設,總是為長姐高興了幾分。

徐老太太瞧著便格外疼愛徐致,縱使徐夫人要鬧些幺蛾子,總有徐老太太為長姐和姐夫做主。

徐致不便進屋打擾她們敘舊,便在耳房內坐定了下來,蘇月雪忙讓綠枝去伺候他。

陳氏將這一幕瞧在眼裡,雖是不贊成長女這般安排,卻也未曾出聲阻攔。

世家大族裡,但凡正妻有孕,斷沒有哪家公子不收用通房丫鬟的例子。

「母親這一回帶來了兩個略懂些醫術的婆子,你平日里的吃食總要過了她們的眼才是。」陳氏小心翼翼地囑咐蘇月雪道。

蘇月雪環住了陳氏的胳膊,聽著母親勞心憂神的囑託,心間湧起一陣陣酸澀之意,催得她紅了眼圈,只道:「還是母親疼我。」

陳氏立時住了嘴,皺著眉細問她道:「是誰給你氣受了不成?」

蘇荷愫也從軟塌上起身,圍在蘇月雪身旁仔細地端詳了她一番,見無任何異樣后,才說道:「是姐夫還是徐夫人?」

面對母親和幼妹,蘇月雪也不敢隱瞞,便將昨日的事和盤托出。

陳氏霎時沉下了臉,重重地拍了兩下桌案后,才說道:「她竟敢當著你的面說這麼難聽的話?什麼肌膚黝黑似下人,我瞧著她才是個黑了心腸的蠢婦人。」

蘇荷愫也被這話氣了個夠嗆,連秋竹奉上來的茶水也沒瞧見,竟轉身不小心撞了上去。

幸而那茶水不燙,是以只弄濕了蘇荷愫胸前的一大片衣衫,陳氏止住了怒意,因怕蘇荷愫著涼,便讓碧窕與綠韻陪著她西間去換衣衫。

蘇月雪也擔心幼妹會著了風寒,便讓秋竹去隔間將自己那件狐皮大氅拿來,讓蘇荷愫披著大氅再去西間。

見蘇荷愫離去后,陳氏才細問了綠枝有無被徐致收用一事。蘇月雪窘著臉點了頭,陳氏便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鬢髮,嘆道:「女人總有這麼一遭。」

綠枝事小,那蠻橫無理的徐夫人事大。

陳氏雖在旁人嘴裡是個再心善不過的人,可事涉兒女,她便也不再似往日里這般好說話。

她思索了半晌,而後對紅袖說道:「去給老爺遞信,讓他找徐大人聊聊這事。」

蘇月雪不欲將此事鬧得這般難堪,當即便要勸一勸陳氏,誰知陳氏卻反而數落她道:「若這一回不讓她長了記性,她還當你是好欺負的。」

蘇月雪這才悻悻然地噤了聲。

而西間正在換衣衫的蘇荷愫也在為了此事氣惱,長姐在她心裡猶如世上最璀璨的明珠,可那徐夫人竟說話這樣難聽。

以長姐這般良善的性子,往後還不知要怎麼被她欺負了去。

她正在神遊太虛之時,忽而瞧見西側間最裡頭的雕花窗未曾闔上,怪道有陣陰冷之風拂到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膚之上。

蘇荷愫不以為意,正欲偏頭收回自己的目光之時,恰好在雕花窗窗欞處的一點點縫隙里瞧見了一身墨色的長衫。

剎那間,那點墨色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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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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