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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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性子最為沉穩大方,一眾丫鬟里陳氏最喜歡的便是紅袖,甚至還生出了要將紅袖認為乾女兒的念頭。

是以紅袖的這聲驚呼讓陳氏吊起了心,忙使人去廊上瞧瞧發生了何事。

片刻后,紅袖才面色如常地走回了花廳,體態平靜地朝著陳氏行了個禮后,便道:「方才在廊角那兒瞧見了只蜘蛛,這才嚇得叫出了聲。」

陳氏聽罷也未曾責罵她,只讓負責洒掃的粗使丫鬟們做活更精細些。

蘇荷愫多瞧了幾眼紅袖,只見她緊鎖著眉頭,不住地拿眸光去打量蘇月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心裡暗道不妙,不知為何總覺得心口慌亂得厲害。

黃昏的餘暉灑進花廳的前庭時,陳氏囑咐長女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便讓婆子們將備下的禮搬上了徐家的馬車。

蘇月雪預備出門時,才回身疑惑地問了一句:「菡萏呢?」

綠枝也納罕著回道:「說是鬧了肚子,怎得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這般動靜將陳氏的目光引了過來,立在她身後的紅袖臉色已是難堪至極,到底不敢再幫菡萏瞞下去,便支支吾吾地說道:「太太,奴婢方才在耳房裡瞧見了她。」

陳氏本並未將菡萏的行蹤放在心上,只是從紅袖異常的緊張姿態里瞧出了幾分端倪,便沉下臉子將徐家的婆子支了出去,才喝問她道:「有話直說。」

這一聲讓紅袖軟了膝蓋,不顧疼痛地跪倒在了地上,眼圈泛紅著說道:「世子……世子爺也在耳房裡。」

她本是想再瞞一瞞,起碼不能在大小姐回門的日子裡鬧出這樁事來,否則讓徐家的人知曉了,大小姐的面子該往哪裡放?

菡萏是個痴心人,可這痴心用錯了地方。

陳氏與蘇荷愫皆聽明白了紅袖的言外之意,倒是蘇月雪不明所以。

蘇荷愫便上前握住了長姐的柔荑,輕聲撫慰她道:「長姐再陪陪我罷,姐夫那兒也沒人來催呢。」

蘇月雪眉目柔和地望著蘇荷愫,她素來拿自己這伶俐嬌俏的幼妹無甚法子,當即便溫聲應了下來。

陳氏這才吩咐下去,只說她思女過盛,要讓大小姐和姑爺在府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徐家的婆子們便被安排著在偏廳里吃席,一時間也是其樂融融。

陳氏等人已移步去了正院,並使人將醉的不省人事的蘇景言抬去了碧紗櫥,並派了幾個婆子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而衣衫不整的菡萏則跪在了正院的庭院之中,四處角門皆有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守著,既不讓她逃出去,也不讓外人知曉此事。

如今金秋微寒,又是黃昏漸去之時,她只披著一件單薄的外衫,裡頭的小衣也凌亂不整,半邊身子皆被拂來的秋風凍得瑟瑟發抖。

裡屋內。

因怕女兒們受了凍,陳氏已讓丫鬟們燒起了地龍。

蘇月雪坐在臨窗大炕上不住地垂淚,神情傷怮至極,而蘇荷愫則拿著軟帕替她拭淚,並婉言勸道:「長姐若再哭,一會兒姐夫瞧了可要心疼了。」

陳氏雖是氣惱長女的性子經不住事,可見她是當真因菡萏那蹄子落了淚,心裡不免又心疼了起來,只得沒好氣地說道:「我倒是不知那丫鬟存了這樣的心思,幸而提前將徐家的婆子支開了,否則咱們蘇家的臉面可都要被她丟光了。」

出嫁女身邊的大丫鬟爬了娘家爺們的床,這事傳出去,蘇家還能有什麼好名聲?

「長姐待那個丫鬟極好,與我這個親妹妹也差不離了,她卻只顧著一己私慾,一點也不為長姐考慮。」蘇荷愫蹙起了柳眉,掠過支摘窗去瞧庭院里跪著的菡萏。

菡萏是長姐的貼身大丫鬟,也是母親為長姐備下的媵妾,待她誕下個一兒半女后,便抬作姨娘。

連她都曉得菡萏答應這事時無比乾脆。為此,母親與長姐皆便愈發待菡萏與旁的丫鬟不一般,甚至將她父兄提拔成了蘇家莊子里的管事。

可她竟然這般恩將仇報。

若姐夫是個心思狹隘些的,還當他們蘇家是如何看不起他呢,長姐在徐家的日子又如何能好過?

蘇荷愫愈想愈心寒,只恨不得走到庭院中央去問一問菡萏,究竟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來?

陳氏也是被氣得狠了,這事若是再鬧得大些,長女和兒子的兩樁大好婚事都要被菡萏毀了,她如何能不惱?

「你也是。」陳氏疾言厲色地數落起了長女:「既是和姑爺琴瑟和鳴,姑爺瞧著也不是個貪戀美色之徒,又何必再和菡萏說起通房丫鬟的事?」

蘇月雪暗自抹淚,心中也在後悔昨日不該在臨睡前與菡萏提起這樁事。

見長女哭得傷心,陳氏這才放緩了語氣,嘆息著說道:「母親為你備下菡萏,是實在沒有了法子才會如此。這天底下哪個做娘的願意為女兒抬貴妾?你未曾走到山窮水盡之時,她便只是個丫鬟,你可明白這個道理?」

這道理便是從前不明白,如今蘇月雪也算是真心實意地懂得了,她點了點頭,哽咽著應道:「孩兒明白了。」

蘇荷愫輕撫著長姐的肩背,瞧著外頭天色已晚,便道:「長姐若再待下去,只怕徐家那些婆子們都要起疑了,母親快讓長姐梳洗一番,便讓長姐與姐夫回去吧。」

陳氏忙讓綠枝與紅袖替蘇月雪梳洗凈面,並讓幾個靠得住的婆子們提著琉璃燈盞將蘇月雪送到前廳去。

她則由蘇荷愫攙扶著走到了庭院中,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跪在地上的菡萏,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進府一年,吃穿用度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精細些。雪兒心善,連重話也不曾說過你一句,可你是如何對她的?」

菡萏愧得淚流滿面,便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軟著嗓子泣道:「太太恕罪,奴婢對不住大小姐。」

陳氏瞧著眼前在寒風中凍得發顫的菡萏,到底是不忍心瞧著這般明艷動人的嬌花就此破敗枯萎下去。

她便嘆道:「言哥兒不好美色,且醉成那副模樣,不可能再有氣力與你行那苟且之事。你既是存了糊塗心思,雪姐兒身邊也容不下你了。」

菡萏瞪大了眼睛,無措的淚珠從美眸中滑落。

「你伺候了雪姐兒一場,賣身契便還了你,再給你十兩銀子傍身,從前的細軟也都歸了你。」陳氏說罷,便不再多瞧菡萏一眼,握著蘇荷愫的手便要走回正屋裡。

可身後的菡萏也不知是從何處生出的力氣,竟不顧膝蓋處鑽心的酸麻,從地上爬起來后,便直衝沖地往迴廊里的廊柱上撞去。

陳氏與蘇荷愫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蘇荷愫再去婆子們攔住她時,已是晚了一步。

菡萏意欲撞柱尋死,腦袋處儘是鮮紅的血跡。正院內的丫鬟們都嚇得花容失色,陳氏忙讓人去外院將府醫請來,又讓婆子們抬著菡萏去榻上。

紅袖哭得滿臉是淚,瞧著婆子們手裡毫無生氣的菡萏,半邊身子的氣力好似在一夕之間被抽離了一般。

菡萏若是死了,她也逃不了干係。

她明明知曉菡萏對世子爺的情意,卻不事先告訴大太太,只想著為菡萏遮掩一番,這才釀成了今日的大錯。

陳氏被唬了一跳,又憐惜菡萏素日里的好處,便道:「這都是造了什麼孽。」

好在府醫及時趕來,替菡萏止了傷口處的血后,便與陳氏說道:「回稟太太,這位姑娘性命無礙,只是額頭上留下了一寸長的傷疤。」

既是保下了性命,陳氏便也攥著手裡的佛珠念了幾句佛,只對那府醫說道:「什麼名貴的藥材都不打緊,務必要保住她的性命。」

府醫走後,失魂落魄的紅袖這才「噗通」一聲跪倒在了陳氏跟前,非但是她,連其餘的夏雙、白芷、春望等三個大丫鬟也一併跪倒在地。

「太太,菡萏進府時便對世子爺存了不該有的心思,奴婢們早已知曉此事,卻未曾告訴太太,鬧成今日這般,都是奴婢們的過錯。」

陳氏整副身子都陷在了太師椅子上,她面容里顯出絲絲縷縷的疲色來,連說話的精力也沒了。

蘇荷愫便將四個大丫鬟叫起了身,學著母親平日里的模樣,道:「你們有錯,卻也不是什麼大錯,錯的是菡萏。」

「只是她既如此剛烈,又傷了容貌,往後就留在蘇府里伺候吧。」蘇荷愫朝陳氏投去個不確信的目光,得了陳氏兩分肯定的眸色后才放下心來。

紅袖瞧了眼目光泠泠的蘇荷愫,餘下為菡萏求情的話便統統咽了下去,磕了個頭后便領著其餘丫鬟們退出了正屋。

蘇荷愫自然也瞧出了紅袖的欲言又止。

她與菡萏姐妹情深,定是想為菡萏再求求情,做慣了大丫鬟的人若往後只能做個粗使丫鬟,菡萏可能受得住?

可蘇荷愫一點也不吃深情、痴心這個幌子,她只知曉菡萏今日的舉動險些害了長姐和二哥兩個人。

至於她有多少苦衷,對二哥多麼一往情深,亦或者是個怎樣的痴心人。

皆與她無關。

她只想護住父母親人,過好自己的日子。

什麼情情愛愛,於她而來,還不值楚香樓的一盒軟玉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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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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