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莉莉崽

墮落海蛇瞳子一下子豎起，對戰神噝噝道：「你什麼意思？！」

「你們這些邪神，會喂孩子么？」戰神鄙夷，「恐怕只會傷害到孩子吧。」

「我來吧我來吧。」酒神金萊珂對嬰孩很好奇，湊上去咕咕噥噥，「別哭啦，這就給你奶喝。」

剛要把奶嘴塞給小孩兒，智慧之神就咳嗽了一聲，抓住祂的手腕，委婉地說：「你仔細聞聞，這瓶奶里似乎有一股酒氣，是不是你的信徒不小心混了酒在裡面？」

金萊珂獃滯道：「是、是嗎？」

祂皺著鼻子湊近了用力聞，聞不出來。

——當然聞不出來，祂自己身上的酒味太重了。

「嗚哇——」

這時，半天沒喝上奶的幼崽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在哭聲和剩餘時限的緊迫感下，眾神很快經過了一番「友好協商」，確定了餵奶人選。

排除了幾位邪神，排除了戰神、狩獵女神這種專業完全不對口的，再排除不靠譜的酒神，最終在光明神、海神和智慧之神中，決定將重任交給海神西格瑞德。

西格瑞德有一頭海藻般的藍發，祂是海洋的女神，是海中生靈的教母。

祂的溫柔是水波輕輕蕩漾，水面反射陽光細碎的光，靜謐安寧，歲月靜好；祂的暴怒則能掀起驚天駭浪，狂風暴雨……

現在需要的，是祂溫柔的部分。

西格瑞德托起小孩兒的頸部，輕哼著搖籃曲。

祂有比美人魚更清澈美麗的歌聲，讓人類幼崽的哭聲漸漸止歇。

西格瑞德手中的奶瓶是由海螺製成，奶嘴的部分被磨得光滑，再用神力再將其變得溫暖柔軟，遞到幼崽嘴邊。

人類幼崽迫不及待地張嘴咬住了奶嘴，小拳頭緊攥，用力吮吸！溫熱甘甜的乳汁流入嘴中，接著響起一陣咕嘰咕嘰的喝奶聲。

這個可憐的、脆弱的、自見面以來就哭得渾身上下紅彤彤的小嬰兒，終於吃飽喝足，露出了笑顏。

【恭喜你們成功完成[新手任務2]！給你們的表現簡簡單單打個60分吧，勉強及格，還要努力！照顧人類幼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父母的身份也不是一夕之間就能適應，但相信日後你們會從中得到獨特的樂趣。】

【另外，不管是養育一個孩子，還是寵物，甚至是布娃娃，要建立最深切的情感，首先就要有一個名字。】

【新手任務3：為人類幼崽取一個名字。】

看到這行字，眾神鬆了口氣。

這個任務簡單。

「安吉拉？」酒神金萊珂碰碰寶寶軟嘟嘟的嬰兒肥小臉，「像個小天使。」

邪神不滿意這個名字：「不如叫拉米亞。」

「我喜歡海倫，我想她一定會長成海倫那樣的美人。」

「愛麗絲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名字！」

「凱茜。」

「我的天，凱茜這個名字太糟糕了，我看還是叫辛西婭吧。」

「哦，親愛的隆劫維緹，你知不知道人界現在只有七八十歲的老奶奶才叫辛西婭？」

「那你說叫什麼？！」

一直沉默的死神突然開口：「莉莉。」

死神門諾。祂沒有性別，沒有一個明確的人形，一般也不開口。祂是伴隨著創世誕生的天然神靈之一，本來也沒摻和神戰，只是蒙德高原戰況激烈，有神明隕落，祂去回收靈魂，剛剛路過，就被系統綁定了。

邪神們沉默了。

不是祂們喜歡這個名字，是對死神有些許本能敬畏。

祂們之前七嘴八舌，也不是因為祂們對給寶寶取名這事多鄭重，單純看不慣那些正神想杠而已。

戰神哈哈一笑：「莉莉很不錯。」

縱火之神梅絲琪臉上浮現出懷疑，這個名字哪裡不錯了？

梅絲琪扎著雙馬尾，大眼睛，圓臉，穿著很年輕，糖果色的短裙，彩虹色的發卡，甜美無害的外表下是充滿惡作劇的心。

「噢，莉莉，聽起來就是一個可愛的人類。」金萊珂笑嘻嘻地叫道，「你好呀，小莉莉。」

果然……梅絲琪撇嘴想，是一個人類中太普通太普遍的名字。

不過只是一個人類嬰孩，隨便叫什麼吧。祂只想儘快結束這個莫名其妙的養崽任務。

「那就叫莉莉？」

邪神們不攪局了，眾神很快達成一致，拍板決定就叫莉莉。

【恭喜你們成功完成[新手任務3]！】

這時，人類幼崽腦袋上頂的單詞也變了，現在顯示的是：

【莉莉[崽]】

名字閃耀著金光，不忘強調她是「養崽系統」的崽的身份。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出生於伊維特2778年9月28日。」

「哈哈！」金萊珂說，「看來你的大名是莉莉崽了！看不出來嘛，你竟然是快三個月大的寶寶了！」

莉莉崽聽不懂祂在說什麼，只眉眼彎彎，露出個笑來。

【新手任務已經全部完成，接下來就是養崽日常任務了。】

【日常任務1：餵奶。人類幼崽每隔三個小時左右就需要進食，隨著慢慢長大，間隔時間會變長，請時刻關注幼崽的需求，及時餵奶。】

【日常任務2：換尿布。人類幼崽無法自主控制排泄，需要大人幫助更換尿布，清潔身體，否則寶寶會不舒服哦。】

【日常任務3：哄睡。人類幼崽需要睡眠，但有時候她自己可能並不知道如何才能有效入睡，甚至可能會不明所以地大哭，請你們務必耐心，認真哄睡。】

後面還有日常任務四五六，洗澡換衣陪玩等。

眾神：「……」

「搞沒搞錯啊，」縱火之神梅絲琪肩膀一塌，「怎麼還有？有完沒完了？真的要我們把這個幼崽養大嗎？」

戰神珀塞爾低頭看了看自己握著巨斧的大手，沉吟道：「我這個體型，好像不太幹得來這些精細的工作。」

「承認吧！你就是想逃避養崽任務！」墮落海蛇陰陰一笑，「懦夫。」

「誰愛干誰干，反正我不幹了，」慾望魔神身穿暗紅色修身貴族服裝，衣服上綴滿珠寶，黑髮下一張溫文爾雅的臉，唯有雙瞳是深不可測暗藏鬼魅的幽紫色，祂說話輕言細語，又有些狡詐和輕蔑，「我會離開此地，正神不是向來聲稱世人都是神的孩子么？便由你們好好照顧自己的孩子吧。我不會傷害她，便也不算違反這個『系統』的規則。」

說完，慾望魔神瀟洒閃身而去！

下一秒。

轟！

慾望魔神從天直墜而下，在光明神殿的潔白地磚上狠狠砸出一個坑。

光明神：「……」閉眼。

「發生了什麼？」眾神一邊憋笑一邊關切。

慾望魔神這個墜落姿勢，不像主動自願下來的。

「……」慾望魔神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碎磚屑，臉色鐵青，「我收到了一條消息，告訴我如非必要，本體不能離這個人類幼崽太遠，不得逃避照顧幼崽的責任。」

然後祂就被打回來了。

「咯咯咯。」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覺得有趣的莉莉崽笑了起來，

她清脆的笑聲如同炸藥的引信，瞬間點燃了眾神的歡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懷耶爾你也有今天！」

慾望魔神：「……」

笑完了，十三位神明也都明白了，這個「系統」的力量超出祂們的想象，祂們無法違抗，只能順從。

不過，不就是照顧一個人類幼崽嘛！

一個普通人類能活多久？撐死一兩百年吧，忍忍也就過去了。

神界不是只有光明神擁有神殿，但眾神一致認為，光明神殿的確是環境最好的。

為了挑選合適的房間住下，幾位邪神袒露本體，觸手亂摸，蛇尾遊走，蝙蝠四停……酒神金萊珂腳步打晃酒水灑落，戰神的鎧甲蹭花了宮殿里的壁畫……

光明神的潔癖和強迫症發作，金色瞳孔中盛怒的火焰幾乎要躍然而出。

智慧之神憐憫地拍拍祂的肩膀：「都是為了孩子。」

光明神痛苦閉眼，握緊了拳。

*

莉莉崽很乖，只要在她餓的時候餵飽奶，及時更換尿布，在她想睡覺時哄她睡覺，莉莉崽就會不吝嗇展現甜甜的笑容，像天使一樣可愛。

莉莉崽也很難搞，她對喝奶很有要求，早上喜歡狩獵女神信徒獻上的草原情調，中午愛喝光明神信徒獻上的皇家特供，晚上要海神信徒獻上的海洋風味，夜裡則最愛黑暗神瓦蕾里卡信徒的那一口虔誠特調。

沒有餵奶資格，墮落海蛇被分配的任務是「哄睡」。

凌晨，莉莉崽喝完奶遲遲無法入睡，被黑暗神交到祂手裡。

墮落海蛇用蛇尾抱著莉莉崽，用她最喜歡和舒服的節奏仿照搖籃搖晃。

莉莉崽因為睏倦卻無法入睡剛剛哭了一場，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她琥珀色的眼珠清澈透亮，無辜可憐。

墮落海蛇自言自語：「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笨蛋，困了居然不會自己睡覺。」

莉莉崽一邊打哈欠一邊扒拉祂的蛇尾，祂蛇尾上的鱗片太冰了，她不喜歡，很快就把手挪開了。

「為什麼不貼貼我的鱗片，」墮落海蛇猛地湊近到莉莉崽面前，噝噝說，「為什麼不喝我的信徒供奉上來的母乳？我的鱗片和我信徒的母乳比海神西格瑞德的差在哪兒了？」

莉莉崽：「……」

她瞳子里映著那張陡然間放大數百倍，似蛇非蛇似人非人的怪臉，嘴巴一扁，哇地哭了。

墮落海蛇：「……」

得，半個晚上白哄了。自己怎麼就這麼嘴賤，非要讓個啥也不懂的人類幼崽評祂和西格瑞德的高低？

莉莉崽的哭聲嘹亮有力，能夠穿透大半個光明神宮殿。

一時之間，酒瓶、斧頭、弓箭、觸手、骨頭、火球……都憤怒地砸在了墮落海蛇身上。

自從養崽后，這群神就發現……養崽比打仗還累。這本來不應當！祂們可是神！眾神一致認為是系統搞得鬼，就像詛咒，祂們沒辦法解除，只能在照顧一天娃后好好休息，祂們需要安穩的睡眠。

而想要晚上睡個好覺，就需要把莉莉崽哄好。

要是被選出來值班哄睡的那個神哄不好，就會遭受物理和言語上羞辱。

墮落海蛇能怎麼辦？

還不是只能忍氣吞聲把自己的臉變回純正可親的人樣，搖起尾巴，夾著嗓音哄道：「別哭了別哭了，莉莉崽乖，是我錯了……」

光明神殿進入雞飛狗跳的養崽日常七天後，其他還在大戰的神明終於發現了不對。

七天，說短很短，對於神祇來說，就是彈指一揮間。

七天，說長也很長，至少足夠創世母神創造出整個世界了。

而這次神戰中以光明神和黑暗神為首、打得最激烈的正神邪神兩個團隊，居然集體銷聲匿跡了整整七天！

說明什麼？

出事了啊！

黑暗神瓦蕾里卡是邪神之首。

邪神群體魚龍混雜，有的是汲取某些自然神靈死後潰散的力量扭曲復活，有的是來源於人類內心強大慾望的凝聚，有的是正神自我墮落，也有的是機緣巧合意外形成。

瓦蕾里卡作為黑暗神，並非天生的邪神首領，而是憑自己的實力征服的各路邪神。

在眾邪神心目中，黑暗神是祂們至高無上的女神。

「我感應到女神的位置了，」一位邪神手中捧著奇異羅盤，臉色難看地說，「祂在……光明神殿里。」

「什麼？！」

眾邪神拍案而起！

可惡！

女神居然落到了光明神那個偽君子手裡！光明神殿終日被肅清邪惡的潔凈之光籠罩，女神在那裡一定不好受……

「我們要救女神出來！和光明神拼了！」

光明神殿原本是被太陽二十四小時照耀的，但因為莉莉崽的到來，光明神不得不操控太陽在該落下的時間落下，人類幼崽需要黑夜安眠，被「詛咒」的眾神也需要。

光明神殿從未這麼黑暗過。

莉莉崽就睡在黑暗神瓦蕾里卡的身邊，目前，這個人類幼崽大概三小時左右就會醒一次。她小腳丫一蹬，小嘴巴一吧唧，瓦蕾里卡就知道她要進食了。

把莉莉崽抱起來，瓦蕾里卡神情冷淡。

祂長相冷艷，皮膚冷白，身量高挑，有不怒自威的氣勢。瓦蕾里卡修長的手指拿起奶瓶，握在手中。

祂的信徒供奉上來的奶瓶是由黑色牛角製成，瓦蕾里卡用神力包裹奶瓶，將奶水的溫度均勻加熱到正好——對莉莉崽來說正好的溫度，是祂試了好幾次才試出來的。

瓦蕾里卡還觀察到，莉莉崽喝奶時手裡喜歡抓東西，最喜歡的似乎是觸感柔軟滑膩的觸手——來自慾望魔神的本體。

但觸手對幼小的莉莉崽來說，稍嫌冰涼，於是瓦蕾里卡有了想法。

今夜，黑暗神命令縱火之神和慾望魔神做了這樣一個嘗試：縱火之神梅絲琪用火球把慾望魔神的觸手尖端烤熱，溫度適中時，再讓莉莉抓著、攥著、捏著玩，手感會好很多。

慾望魔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沒必要吧……」

「既然要照顧這個孩子，」瓦蕾里卡說，「那就要照顧到最好。」

祂抬起眼眸，眼神冰冷，彷彿能穿透牆壁看到與祂們相隔幾個宮室的正神。

「我不允許我們被那些正神比下去。」瓦蕾里卡淡淡地說。

祂把奶瓶遞到莉莉崽嘴邊，莉莉崽與祂對視，眼睛亮晶晶，兩隻短短的、肉肉的小胳膊揮舞兩下，瓦蕾里卡會意，一個眼神掃到慾望魔神身上，「咻」的一聲，兩根被火球烤得溫暖的觸手就被送到了莉莉崽手邊。

莉莉崽抓住了觸手，眼睛眯了眯，用力喝奶的時候，也用力抓著軟乎乎暖洋洋的觸手，由內而外地散發出滿足和喜悅。

而空氣中在散發的，隱隱約約似乎是烤魷魚的香氣。

慾望魔神望著窗外夜空，神界夜晚有絕美極光，是與祂眼睛顏色相映的漂亮紫色。但此時此刻，慾望魔神眼裡只有生無可戀。

至於那些背負著「哪怕與光明神同歸於盡、在潔凈之光下灰飛煙滅」的決心前來拯救黑暗神的邪神們，在羅盤指引下鼓足勇氣靠近了神殿，終於看見了宮室中祂們的女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