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我
「然後呢然後呢?」視頻電話那邊的於爽著急地追問。
趙霧靈手撐著下巴,沒化妝,眼睛附近有點紅,她右手拿著一小袋冰敷著,回憶魏從夢的反應:「然後她就尖叫著跑走了,還挺好玩的。」
當然是玩笑話,念書時候動手的一般是楊程宇,但魏從夢的反應還算有趣。
於爽撇了撇嘴,想到的可不止這些,化妝刷的杆子敲在眼影盤邊緣,吸引對面人的注意力:「靈靈,你確定之前真的和她沒矛盾?」
總不能是魏從夢精神不太正常吧。
「沒有啊。」
這也是趙霧靈疑惑的地方,她和魏從夢交集絕對算不上多,更何況魏從夢在淮城已經算得上小有名氣,也沒必要針對剛剛回國的趙霧靈。
趙霧靈不以為意,倒是於爽反應激烈,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我的大小姐,那可是博藝的巡迴畫展!博!藝!的!」
國內頂級的畫廊,要不要這麼漫不經心。
趙霧靈哦了聲,指尖感到涼意,放下冰袋,抽空寬慰於爽:「那我能怎麼辦,讓我爸把博藝買下來然後掛滿我的畫嗎?」
於爽:「……」
趙霧靈說完惡作劇地想了想這種可能性,笑了,感覺到時候岑青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於爽耳朵紅得要命,果斷閉麥,伸手收拾桌子上的化妝品。
她怎麼忘了這回事。
於爽和趙霧靈是在倫敦留學時認識的,區別是於爽家裡砸鍋賣鐵才勉強送她出國讀研一年,趙霧靈不是。
相熟以後於爽曾經問過趙霧靈為什麼要來倫敦留學,得到的回答是從這裡去巴黎看秀方便一點。
......
所以,她剛剛是在心疼資本家的女兒嗎?
她怎麼敢的?!
掛掉視頻電話,助理湊到桌邊幫於爽一起整理東西,察言觀色了好久,沒忍住,好奇地發問:「姐,你人脈這麼廣,還認識畫家啊?」
有助理接手,於爽順勢靠在座椅上休息,回想起來和趙霧靈認識的始末,點頭:「在英國留學合租認識的,她請我幫忙打掃套房的公共區域。」
學校規定不辦理校內住宿的學生必須在校外與同齡人合租,趙霧靈租用了整個套房的三分之二,早出晚歸,於爽當然不指望連紙巾都要用特供的大小姐主動打掃,自然而然負責了公共區域的清掃工作。
助理聽見這話以後皺眉,心直口快,替於爽抱不平:「啊?這也太不公平了吧,不應該輪著做嗎。」
於爽無所謂地笑了笑:「一次500英鎊。」
500英鎊夠付於爽一周的飲食賬單,但大小姐用好看的信封裝起來,上面寫著「Thankyouforyourdedicationtoourapartment.」
後來兩個人慢慢熟絡起來,總之關係還算不錯。
助理嘴角抽了抽,腦子裡在換算匯率,一秒都沒停:「趙小姐還缺朋友嗎?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主要我有潔癖,特別喜歡打掃。」
-
趙平南夫婦有合作夥伴要見,昨天吃完飯就匆匆忙忙離開,倒是趙霧靈在老宅留宿,二樓有她專屬的房間,當初還是大伯母替她布置的。
趙霧靈沒事可做,窩在陽台的飄窗喝花茶,晦澀難懂的書籍被她看了一眼就擱置,傭人腳步很輕,小心地送來薄毯,趙霧靈半闔著眼,昏昏欲睡。
滿室的寂靜被電話聲打斷,趙霧靈有些煩躁地睜眼。
傭人在旁邊,擔憂的目光轉向茶具,她是最近才來幫忙的傭人,對趙家了解的不多,只聽說趙平北父子都算隨和,只有這位堂小姐性子有些嬌慣,喜歡摔東西。
瞥了眼,電話是趙明修打來的,趙霧靈看在他生意不太順利的份上勉強放平些語氣。
「靈靈,你在忙嗎?」
太陽還是有些曬,趙霧靈伸手擋在臉側,語氣有些懶散:「還好,看你什麼事,我準備去逛街。」
店裡的Sales剛剛發微信說有剛到的新款,趙霧靈想著出去透透氣也好。
趙明修哦了聲,思索幾秒后開口:「幫哥個忙,改天逛街哥報銷。」
趙明修在和投資人見面,讓趙霧靈幫忙送份文件。
趙霧靈把文件握在手裡才明白趙明修不放心助理的原因,文件放在書房的保險箱,大部分時間是趙平北在用。
趙霧靈取了文件,廚房的阿姨準備了下午茶正要端出來,被她制止。
趙霧靈在門口換鞋,想著剛剛沒在書房看到趙平北,隨口問阿姨:「伯父呢?」
阿姨還保持著以前的口癖稱呼趙平北:「市長去山頂別墅看夫人了。」
趙霧靈點點頭,垂眸沒再說話了。
她突然想到剛剛在書房,保險箱的密碼,是大伯母的生日。
趙霧靈聽長輩們提起,說趙平北夫婦是校園情侶終成眷屬,趙平北生性低調,唯獨和伯母的婚禮鋪張奢華到轟動淮城的地步。
她有些遲疑地咬唇,第一次懷疑故事的真實性。
真的愛一個人,會把她……軟禁在山頂別墅嗎?
-
趙明修和生意夥伴約在淮城商業中心的頂樓預訂製餐廳,可能是趙明修吩咐過,有服務員領著趙霧靈上了電梯。
走廊里靜悄悄的,偶爾瀰漫著食物的香氣,趙霧靈憑直覺認出這是家法餐。
服務員將趙霧靈帶到包廂附近就禮貌離開。
趙霧靈低頭給趙明修發消息,那邊沒回,趙霧靈伸手,敲了敲門。
同樣一片寂靜。
趙霧靈蹙眉,手腕下滑,發現包廂的門把手是鬆動的,順手推開。
沒成想門恰巧也從裡面被拉開,趙霧靈猝不及防向前傾倒,皮膚先接觸到略硬質感的西裝面料,無端讓她覺得有些冷。
趙霧靈怔了幾秒,抬頭,看見深沉冷靜的眉眼,毫無表情的一張臉。
哦,她認識,前幾天的夢裡剛見過。
不止,還發簡訊騷擾過呢。
她的冷漠前男友,江也。
趙霧靈瞬間心慌到無以復加,握在把手上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縮,低頭,匆忙地退後了半步。
「走錯了,不好意思。」
世界安靜了一瞬,尷尬的氣氛里趙霧靈甚至想去發帖求助,帖子名就叫如何優雅地離開前男友的視線。
趙霧靈低著頭,是以沒看到江也微暗的眼神。
江也帶腕錶的手抵住把手,他們應該剛喝了開胃酒,江也的襯衫上有淡淡的香檳味。
時間的界定變得不清晰,江也先開口。
「沒有,進來吧,你哥哥在露台接電話。」
趙霧靈仰頭,眨了眨眼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趙明修讓她來送文件,開門的卻是江也,說她沒有走錯房間。
所以,趙明修說的投資人......
就是江也?!
不是,這世界這麼小的嗎!
她高中時候早戀的前男友兜兜轉轉成了她哥項目的投資人。
趙霧靈臉上還保持著冷靜,心裡已經把丟三落四的趙明修討伐了一萬遍。
她只是幫忙送個文件,為什麼偏偏是江也。
趙霧靈甚至覺得以現在她和江也的關係,別說趙明修的項目投資可能要黃。
江也說不定還會用他的學歷buff狠狠羞辱一下他們兄妹。
趙霧靈想想那個場景就本能的抗拒,唯一的念頭是趕緊離開,低頭,發現裝文件的牛皮袋上紅艷艷兩個大字——絕密。
趙霧靈站在包廂和走廊接通的門口,神情猶豫。
江也整潔到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襯衫扎進西裝褲,側著身子,他面容平靜,垂眸看著趙霧靈,更像是單純發問:「你確定要站在這裡等?」
站在走廊讓侍應生看笑話還不如讓大小姐原地爆炸。
布置得宜的餐桌和觀賞性極高的擺盤,趙霧靈卻失去往常拍照打卡的熱情,有些局促地坐在江也對面的位子。
趙霧靈的弔帶裙領口開得很低,絲綢質的布料之上是漂亮的鎖骨,無需贅述的漂亮。
她的指甲嵌在掌心裡,再用力一點都要戳破皮膚,深呼吸,做足準備才開口。
「江也——」
很久沒有叫他的名字,唇齒生疏到有些遲來的心悸。
江也的目光轉向她。
真開口了反而沒有預想中的難。
趙霧靈抿了抿唇,試探性地解釋:「江也,我那天給你發簡訊是因為……」
因為我夢見咱倆酒吧激吻?
好像有點奇怪,趙霧靈蹙眉,漂亮的臉蛋皺起來,努力找著說辭。
侍應生端著雪葩進入包廂,放在托盤上的還有一杯和餐廳格格不入的碳酸飲料。
趙霧靈喝了口,發現是放著青檸片的無糖可樂,滿冰。
是趙霧靈的習慣,她因為這點勉強在心裡給趙明修判了個死緩。
繼續思考給江也的答覆,趙霧靈糾結要不要說明她發簡訊不是想再續前緣的意思。
「江也——」
江也沒等她說完就抬手,他配了眼鏡,但度數應該不深,薄薄的鏡片后的眼深沉又內斂,開口:「沒關係。」
「啊?」
江也伸手調整了下腕錶,雙手交叉成金字塔的形狀,抬手鬆了松領帶,解釋:「沒關係,你要加些什麼菜嗎?」
漠不關心的一句沒關係。
趙霧靈聽到這句話以後怔了好幾秒,鼻子莫名其妙有點發酸,她低頭,說不用。
都怪無糖可樂里青檸太酸。
......
五分鐘后,趙明修從露台進來,看見在房間裡面對面坐著,一言不發的趙霧靈和江也。
趙明修快步走到餐桌前,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接過文件的同時拍了拍趙霧靈的肩。
「靈靈,這是江總。江總,介紹一下,這是我堂妹,趙霧靈,前段時間剛從倫敦留學回來。」
江也語氣很淡,唇角勾起來,像是最平常不過的附和:「是嗎,那趙小姐很優秀。」
中考考了三百分,靠趙平南給盛華私立捐了整個新校區才勉強入學的趙霧靈:「......」
香檳杯在燈光下折射得閃閃發光,趙霧靈沒什麼說話的興趣,把文件交給趙明修以後就準備走,被趙明修攔住,介紹這家法餐的茶點味道還不錯。
趙霧靈怔了不到一秒就改口,說有事情,要去商場逛逛。
趙明修愣了,反問她:「所以呢,這很急嗎?」
趙霧靈被他沒眼色的行為氣到,語氣比他正經,睜著眼說瞎話:「商場愛馬仕家的sales年輕時候慘遭渣男欺騙感情,現在一個人帶著孩子自立自強,如果我不去買包她就不是銷冠了。你說重要不重要?」
趙明修皺眉,表情古怪,被她噎得沒話說。
江也在對面,刀叉擺在潔白的餐盤,反而很輕地笑了。
趙明修這才意識到空間里還有剛剛見面的客人,有些尷尬地向江也解釋:「不好意思啊,江總,讓您見笑了。」
帶趙霧靈和生意夥伴聚餐的時候也不少,趙明修也不清楚趙霧靈為什麼今天反應這麼大。
「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到,」江也停聲,用餐桌上乾淨的手帕擦手。
趙明修和趙霧靈同時望向他。
江也的眼神掠過趙霧靈白皙的手腕,頓了頓才開口。
「只是突然想到……年少時候也有相似的經歷,一時有些感慨罷了。」
語氣慢條斯理,效果卻似驚雷。
趙明修頗為震驚地抬頭,不太相信這是江也可以說出來的話。
相似的經歷,是指......被欺騙感情?
不太像啊。
趙霧靈抬眸,終於在江也清晰深沉的輪廓里,找回學生時代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