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伴夢39

第49章 伴夢39

孟槿拿著這張信坐到書桌前。

哥哥就是用他們學校的紅色橫線作業紙給她寫的信,她也用作業紙給他寫回信。

孟槿寫完「哥哥」和冒號后,保持著捏筆的姿勢好一會兒,才又繼續往下寫。

等她把這封信寫完,就將紙折了幾下,攥在掌心去找了哥哥。

但孟椿不在他的卧室。

也不在衛生間和琴房。

三樓沒有他的蹤影,孟槿下了樓。

果然,在一樓的客廳看到了哥哥。

但他身邊就是爸爸。

孟槿下意識地將手中的信又摺疊了一下,這才朝他們走過去。

她來到哥哥的另一邊坐下,同時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

孟椿扭臉看她,孟槿把手中的信露出一點,戳了戳他的手背。

孟椿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他從她的手心中拿走這封信,用掌心把信半嚴實。

兄妹倆做這件事時,孟常就在旁邊。

他本來在抽煙,看到孟槿過來就把煙給掐滅了。

因為女兒不喜歡他抽煙,所以孟常從不在女兒面前干這事。

而在孟常將只燃了一半的香煙摁在煙灰缸碾滅時,這倆孩子正在他眼皮子底下傳小紙條。

孟槿其實本可以大大方方地把這封信交給哥哥的。

因為信裡面並沒有半句逾矩不成體統的話。

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根本不敢讓父親知道她在跟哥哥傳信。

心裏面甚至有一種怕爸爸誤會她跟哥哥在互通情書的慌張。

後來孟常去了二樓,孟槿和孟椿也都各自回了房間。

孟椿一進到卧室就靠住門板立刻打開了這封信。

信紙上還有幹掉的淚痕。

她在信中說:「哥哥,謝謝你這些年把我保護的這麼好,但我發現,有些事只能我自己承受,沒關係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後,如果我扛不下去了,會回頭找你,到時候麻煩哥哥借給我肩膀,讓我靠靠,我會從你那裡汲取到力量,然後重新振作。」

「我一直記得,我們說好的。」

「夢夢也永遠不會離開春春。」

孟椿捏著這張薄薄的紙,將她寫的話反反覆復地看,來來回回地品。

良久,他才抬腳走到書桌前,把這張信小心翼翼地摺疊好,放進了抽屜里的一個本子里。

那裡面也夾著之前他在書房累的睡著那晚,她在草稿紙上畫的他趴在桌上睡覺的畫。

接下來的幾天,孟槿每天都跟沒事人一樣。

但孟椿明顯地感覺到了她情緒不對。

他知道她在強撐。

這兩個月接連遭受友情和親情的打擊,這對孟槿來說衝擊力並不小。

她什麼都不說,他也什麼都不問。

如果她需要,會找他的。

這是她說的。

所以孟椿在等,等她需要他。

等她把情緒發泄出來的那個時機。

.

周一。

第一節課的上課鈴打響,數學老師踏著鈴聲走進教室,然後第一句話說的就是:「同學們,把假期作業拿出來擺在桌面上,在上課之前我先檢查一下大家的作業有沒有帶來。」

「沒帶作業的主動站起來啊,別讓我發現你糊弄我,一旦被我發現了沒帶作業還不主動承認,咱就老規矩,去我辦公室手抄作業。」

數學老師說著,就走下了講台,「讓我看看這回是誰又把假期作業忘家裡了。」

孟槿聽聞,開始從書包里找數學試卷。

可是……她翻遍了書包都沒找到。

這幾天她表面上很正常,其實整個人都不在狀態,渾渾噩噩的。

她呆坐在座位上,還在想自己把數學作業放在哪兒了。

數學老師正一步一步逼近,前排有個男生也沒帶作業,已經主動站了起來。

數學老師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無奈道:「李河,又有你,第幾次了你這是?腦子是不是也忘家裡了?」

孟槿想不起來她把數學作業放哪兒了。

正欲起身,一張數學試卷就出現在了她課桌上。

旋即,坐在她身側的孟椿站了起來。

孟槿垂眼看到試卷上赫然寫的她的名字。

但仔細瞅的話,會發現寫「槿」字的地方有被膠帶撕過痕迹。

那裡本來寫的是「椿」。

孟槿轉頭仰臉望向孟椿。

孟椿沒有看她,他正扭臉瞅著窗外。

下一秒又回過頭,對上了數學老師的目光。

數學老師沒想到孟椿也有忘帶作業的時候,還挺意外:「喲,孟椿你可是第一次。」

孟椿認真誠懇地認錯:「抱歉老師。」

數學老師瞥眼見孟槿桌上有試卷,一眼就認出了字跡並不是孟槿的。

但她並沒拆穿,只笑吟吟地對孟槿說:「孟槿,你以後可得多提醒你哥,讓他記得帶作業來學校。」

孟槿垂著眼不敢看老師,只點頭,輕應:「嗯。」

等數學老師繞著教室走完一圈,這才回到講台上,說:「行了,沒拿作業的同學這節課站著聽,下次再不拿作業就去罰抄哈。」

孟槿把試卷往孟椿那邊推了推。

試卷被放在他倆課桌中間,兄妹倆一起看著同一張試卷聽老師講題。

孟槿在本子上寫了「對不起」,然後推給孟椿。

孟椿回了她一個摸摸頭。

讓她不要對此道歉。

此時孟槿還沒意識到她在大課間升國旗的時候還會遇到一個難題。

今天天氣陰冷,氣溫降低,老天爺彷彿在預謀一場大雨。

所以孟槿和孟椿都穿了外套來學校。

孟椿穿的是校服外套,孟槿隨便在家拿了一件外套穿好,她當時也沒多想,反正裡面的半袖是校服,怎麼都能過關的。

然後就導致,大課間一下課,孟槿只能把外套脫掉去樓下參加升旗儀式。

因為她的外套不是校服,沒辦法在升旗儀式的場合中穿。

但這會兒正在颳風,只穿半袖會很冷。

下樓的時候高萌見孟槿只穿了件半袖,皺眉道:「孟槿,你只穿半袖會凍著的。」

孟槿笑笑,回她:「沒辦法,我忘了今天有升旗儀式,穿的外套不是校服。」

高萌回頭看了眼走在他們身後的孟椿。

孟椿只垂眼盯著孟槿,沒說話也沒任何動作。

高萌猜不透這兄妹倆是怎麼了。

難不成……孟槿告白失敗了?

走在孟椿身側的殷寬壓低嗓音問他孟槿這段時間怎麼了,孟椿沒回話。

然後殷寬就被隨遇安扯到一邊,隨遇安輕皺眉對他搖了下頭,示意他不要多話。

殷寬也就沒再問。

直到走進操場,孟椿才出聲叫孟槿:「夢夢。」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淡。

孟槿停下來,回頭。

高萌很識趣地和殷寬還有隨遇安率先往前走去。

孟椿神色不明地問她:「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孟槿茫然地眨了眨眼,搖頭,反過來問他:「什麼話?」

孟椿著實被她氣到。

從剛剛他就在等她沖他要校服穿,可她始終沒回頭。

這大小姐最近有骨氣的很,遇到事了也不找他幫忙,什麼都不說,就自己默默地承受著。

好像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以後也不會再需要他了。

「真的沒有?」他又問,也是在給她機會。

孟槿跟孟椿從小一起長大,她自然明白他話裡有話,暗指的深意又是什麼。

但她搖頭,回他:「沒有。」

今天的大風把身形單薄的她吹的搖搖欲墜。

而她像一根就要被狂風壓垮的稻草。

孟椿被她氣笑,直接越過她,跟她擦著胳膊往前走去。

孟槿杵在原地,緩緩地眨了下眼睛。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孟槿你該長點記性。

她總是丟三落四馬馬虎虎,之前都是哥哥幫她善後。

但現在她不願意再這樣下去了。

所以她不朝哥哥要校服穿,是想讓自己挨凍長記性,下次改正。

包括今天第一節課她沒找哥哥幫忙,也是想讓自己接受數學老師的罰站懲罰,長長記性。

被冷風吹的身體不由自主輕微發抖的孟槿沉了口氣,轉過身。

下一秒,一件校服飛到她的頭頂,像個蓋頭一樣直接把她的腦袋遮住了。

她的鼻息間登時被洗衣粉的味道縈繞。

這個清香她很熟悉,因為她身上的洗衣粉味道也是這種香味。

孟椿折回來,停在離她兩三米遠的地方,壓著脾氣話語淡淡地命令她:「把衣服穿上。」

孟槿抓著他的校服外套,慢慢將衣服從她腦袋上往下扯。

她的臉一點一點地重新露出來。

先是泛紅的眼睛,然後是漂亮高挺的鼻樑骨,再是被貝齒輕咬的唇瓣。

孟槿霧眼朦朧地仰臉望著孟椿,不爭氣地要哭。

孟椿又說:「穿好。」

孟槿垂下頭,她頂著自己的腳尖,帶著哭腔跟他道歉:「對不起,哥哥。」

孟椿似是嘆了口氣。

他走近,孟槿看到她的視野里多了他的腳尖。

他們的腳尖正對著,就像他倆在面對面。

孟椿展開他的校服,幫她穿上,然後又伸手摸到拉鏈,彎腰幫她把拉鏈也拉好。

孟槿頓時覺得暖和很多。

他的校服對她來說太大了,都能遮住她的大腿根,彷彿穿了件短裙。

「你這不是懲罰你自己,」孟椿完全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說:「你是在懲罰我。」

孟槿抽噎了聲,她拚命地眨著眼,竭力往回吞著眼淚,才沒有讓淚珠掉出來。

「別再這樣了,」孟椿告訴她:「哥哥就是用來被妹妹需要的。」

這話孟槿聽在心裡,卻又酸又澀。

哥哥的意思是,他們只能停在哥哥和妹妹這層關係上嗎?

青春期的女孩子本就容易傷春悲秋,孟槿這段時間又接連遇到事情。

先是七年好友和她鬧掰。

後有母親說好回沈城說好會彌補她,到頭都是一場空,成了她的空歡喜。

現在她的心思還時時刻刻被哥哥牽連著,她的喜怒哀樂都會隨著哥哥說的話而變化。

人生中最重要的親情友情愛情,她一個都不順。

這對只有十六歲的孟槿來說,就彷彿天快塌下來。

努力撐了好幾天,現在她要扛不住了。

.

下午第三節課,外面開始下雨。

而且還是狂風暴雨。

本來教室里開著窗,這下突然滿屋子試卷亂飛,臨窗的同學急忙紛紛起身把窗戶關好。

今天一整天教室里都光線昏暗,頭頂的燈從早上他們進教室開始就一直開著。

孟椿早上出門時拿了傘,只是備用。

現在看來,一會兒放學真的會用到。

放學的時候雨還沒停,甚至還越下越大。

路面上的積水都已經到了腳踝的位置。

孟槿和孟椿早上騎車過來的,這會兒是肯定沒辦法騎車回家的。

家裡的司機這幾天跟父親一起出門了,兄妹倆只能去坐公交車。

在下台階之前,孟椿把雨傘遞給孟槿,讓她拿著,他蹲下來挽褲腿。

然後起身將書包背在胸前,他在她面前半蹲,向後伸手,示意她上來。

孟槿不敢再拒絕,她乖乖地趴到哥哥背上,緊緊地握著傘柄,給他倆撐著傘。

孟椿背著孟槿,一路蹚水走到公交車站。

然後把她背上了公交車。

他沒有讓她在雨水中踩一下。

公交車上人滿為患,孟椿抓著橫杆和吊環,用胳膊為孟槿撐開一方空間,讓她免於被擠來擠去。

而,孟槿注意到,哥哥擼起袖子露出來的雙臂上,青筋暴起,紋路格外明顯,雄性荷爾蒙爆棚。

她盯著他的胳膊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伸出手,在孟椿的青筋上輕輕地摸了摸。

孟椿心尖微顫,眼睫也閃動了下。

他垂眸看向她,孟槿已經收回了手。

可她那像羽毛輕拂的觸碰卻怎麼都揮之不去。

接下來的路,孟槿望著車窗上的雨柱發獃。

她想看清外面的景色,但雨勢大到彷彿像澆下來的水,她什麼都看不到。

快到站時,孟椿握住孟槿的手拉著她往後門走。

公交車停靠打開後車門后,孟椿下車的那一刻,在他身後的孟槿就把傘撐開,伸手為他打著。

站在車邊的孟椿已經背對著她伸出了手。

但孟槿卻沒有趴到他的背上,而是直接踩在了雨水裡。

孟椿扭臉看她,被她拉住手帶上台階。

他們身側就是巨大的廣告牌。

孟槿舉著傘,鬆開手后對他笑了下,說:「一起走吧,哥。」

孟椿默不作聲地從她手中拿過雨傘。

孟槿一邊蹚著水往前走一邊跟孟椿說:「對不起,這幾天讓你擔心了。」

孟椿還是沒說話。

他只不動聲色地把傘往她那邊傾斜,低頭看著她一步步蹚水走路。

她是很愛乾淨的。

她最煩遇上下大雨,怕把鞋子弄濕,怕水灌進鞋裡。

她討厭潮濕黏膩的感覺。

而現在,她在蹚水走路。

然後,孟椿注意到她突然停了下來。

他也跟著停下來,抬眼看她。

孟槿說:「是我高估自己了。」

「我以為我能消化掉,我以為可以變得不在乎。」

她耷拉著腦袋,話語因為在雨聲中也逐漸變得潮濕。

孟槿哽咽著輕喃:「我明明很認真的對待那份友情,但在她那裡,我這些年來一直在沖她炫優越感,我對她的所有好都是我在施捨同情可憐她。」

她吸了吸鼻子,眼淚跟著傘外的雨水一起滾落,「本來我是不用我媽彌補我什麼的,是她親口說,要彌補我,讓我給她機會,到最後食言的也是她。」

「如果做不到,為什麼要給我承諾,讓我期待呢?」

「我原本可以不抱任何期待的。」

「耍我很好玩嗎?還是……我太天真太傻了?」

「哥,」孟槿終於卸下所有強撐的偽裝,哭著對他說:「我扛不下去了。」

「你……」她的喉嚨難受地發緊,顫抖著嗓音往外擠字:「你能不能借我一下肩膀,讓我……」

孟槿還沒說完,始終沉默著聽她說話的孟椿就把她拉進了懷裡。

他單手擁著她,輕撫著她的後背無聲地安撫著她的情緒。

孟槿躲進他懷裡,終於不用再硬撐,情緒幾乎要崩潰地放肆哭了起來。

她的眼淚沾濕他的校服外套,孟椿毫不在意,只用手扣著她的後腦,心疼地說不出話,任由她失控地嚎啕大哭。

大聲哭也沒關係,雨聲會掩蓋這一切。

孟槿彷彿一個丟失了最重要的玩具的孩子。

而他們都知道,玩具找不回來了。

「哥,」孟槿伸手摟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哭得特別傷心,聲音顫抖著叫他:「哥哥……」

孟椿輕輕揉著她的頭髮,傾盡溫柔地低聲應:「哥在,哥哥在。」

她說讓他借給她肩膀。

他便將他的懷抱向她敞開。

不是「借」,是「給」。

只要她要,他會給她他能給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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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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