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衙門

提刑衙門

世上最尷尬的事情莫過於你在背後暗戳戳給人穿小鞋,一回頭卻發現正主就在你身邊。

要是情商高的人或許會假裝什麼都沒聽見用微笑來掩飾太平,那樣最起碼雙方都能有台階,但顯然岑暨並不屬於此類型。

他身材本就頎長,雙手環胸站在沈景淮身後居高臨下的看著,拉出一道長長的倒影,狹長的鳳目隱含譏諷,一股壓迫感迎面而來。

燕寧覺得她替人尷尬的毛病要犯了,說人壞話被抓包,這簡直就是能分分鐘摳出一座五層超豪華大別墅的節奏啊。

似乎是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就連剛才還在噼里啪啦燃的正旺的火堆氣焰都矮了三分。

燕寧背脊挺直雙手老實擱在膝蓋上作乖巧無辜狀,背地裡卻豎起了耳朵等著沈景淮被抓包后的反應。

沈景淮也沒想到剛才還歪在一邊擺明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岑暨會突然跨界,再聽他毫不留情的譏諷,哪怕沉穩淡定如沈景淮也有不禁有瞬間的赫然。

背後說人確非君子之舉,特別是還被當事人給帶逮了個正著,沈景淮抬眼,與岑暨四目相對。

一個劍眉星目,如巍峨聳立的磐岩沉邃肅穆;一個清雋疏淡,呈現一種乖張和鋒銳之感。

燕寧左瞧瞧右看看,忍不住撮牙花,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可言說的小秘密,像極了傳說中的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啊呸呸呸呸呸!

不知道燕寧心中詭異的想法,兩人僵持數秒,沈景淮率先挪開目光,聲音四平八穩,直接發出邀約:「一起坐坐?」

喲呵!

燕寧眉梢一挑,真不愧是當將軍的人,這心理素質就是不一般,連轉移話題都這麼自然。

岑暨定定看了沈景淮幾秒,見他面色平靜絲毫沒有被撞破后的尷尬,不禁嗤笑一聲:「沈將軍,數年未見,麵皮見厚啊。」

他容貌本就清逸雋秀,方才面部緊繃顯得猶如高冷之花不近人情,現在唇角微微扯動,長長的眉眼往上一挑,便生生讓面前這熱烈燃燒的火焰都淡成了黑白二色。

他聲音略有些低啞,如上好琴弦撥弄拂過心尖,只是說話忒不留情面,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秦執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了岑暨旁邊,聽著自家世子又開始了毒舌攻擊,秦執臉上露出了一絲類似於生無可戀的表情。

世子喲,咱現在也算是寄人籬下,您也不看看這過於懸殊的武力差,要是真干架,他倆絕對被秒成渣啊!

沈景淮早知岑暨脾性,畢竟是能以一己之力得罪大半個盛京的人,這張嘴尤其功不可沒,想當初可是將禮部侍郎都給生生氣暈了的,這樣一對比,今日對他實屬收斂。

畢竟是他理虧在前,加上知道自己在辯論方便不佔優勢,沈景淮充分展現了什麼叫沉默是金,無論岑暨如何言語挑釁,他始終將沉默貫徹到底。

見沈景淮不作回應,岑暨覺得有些無趣,他輕飄飄哼了一聲,當真就應了沈景淮邀請,撩起衣擺席地坐在了火堆旁,神態自若,彷彿是在自己家。

岑暨才剛一坐下,就察覺到對面有道灼熱視線,他撩了撩眼皮,然後就對上了一雙清亮含笑的杏眼。

岑暨眉頭微皺,他五感一向敏銳,從進門開始就察覺到有人一直在看他,只是之前離得遠,他也懶得搭理,沒想到這會兒竟愈發明目張胆,眼珠子都快黏他臉上了。

岑暨一向不喜歡別人盯著自己看,這隻會讓他心生不悅。

見對方被發現竟不閃不避笑盈盈朝他頷首打招呼,岑暨眉頭愈發皺緊,目光在燕寧姣好的臉龐上停留了片刻,下一秒就面無表情地移開,心中暗道沈景淮到底什麼眼光?

岑暨不知燕寧身份,但既然與沈景淮一路同行且舉止親密,那兩人關係必然匪淺。

岑暨當年與沈國公府有些交情,對沈國公府的人員關係還算了解,沈國公府人口簡單,與沈景淮有牽扯的年輕女眷只有他的妹妹也就是沈國公府嫡女沈搖光,但顯然這位並不是,既然並非親屬,那這兩人是什麼關係也就昭然欲揭了。

岑暨覺得有些稀奇,雖然沈景淮已經二十有五,但至今未成親,也沒聽說與哪家姑娘走得近,也不知道這女子有何手段竟能降服沈家世子,瞧這架勢,難不成是想帶她回府過明路?

沒想到自己禮節性打招呼卻被忽視了個徹底,察覺到岑暨冷淡神情下暗藏的輕怠不屑,燕寧顰眉,臉上笑容緩緩收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覺得這位似乎對她並不怎麼友善呢?

還是說這才是上位者的常態?在這個階級屬性分明的時代,與生俱來的優越家世背景就是支撐他們傲氣的資本,尋常富貴公子哥尚且目無下塵,更何況這位還是皇族,不把眼睛放在頭頂上簡直就是白瞎了他尊貴的身份。

燕寧心知肚明,她又不是人民幣,自然不會人人都對她友善,要不是跟著沈景淮,只怕她這輩子都不會見到身份這麼牛掰的人。

理解歸理解,但還是很不爽!

她大概知道為啥沈景淮會讓自己離他遠一點了。

燕寧心如明鏡,頓覺無趣透頂,當即錯開視線,再不分半點眼神——

做人連尊重都不懂,光長得好看又有什麼用?!

察覺到燕寧的態度變化,岑暨目光輕飄飄掠過她烏壓壓的發頂,見她垂頭斂目不語,形容失落,岑暨嘴角一扯,暗諷此女心性果真不佳,也不知沈景淮是中了什麼邪。

不過此事與他無關,岑暨也沒有管人閑事的愛好,只臉色愈發清淡,疏離之態溢於言表。

一個眼神交錯的功夫,兩人心中已有定論——

他/她不行!

這邊秦執已經自覺承擔起了調解氣氛的重任,主動找話題破冰:「沈將軍,您是要回京?」

他們來的時候就看見外頭有車有馬,開始還以為是過路商隊,沒想到居然是沈景淮一行人,沈景淮雖說常年駐守邊關,但三年一換防,掐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回京述職。

沈景淮對燕寧與岑暨之間的暗涌並無所覺,聽秦執問,他點頭,言簡意賅:「是。」

沈景淮原本年前就要歸京,卻不想突然收到府中傳信,兜兜轉轉尋人頗耗費了些時間,這才耽擱到現在。

秦執眼神狀似不經意的往燕寧身上瞟了兩眼,不用多說,外面那輛馬車肯定就是給她準備的,他也很好奇這位究竟是什麼身份,居然會被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的沈將軍帶著一同歸京,莫非沈國公府喜事將近?

秦執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但好歹腦子還算清醒。

沈將軍既然沒介紹,那就別吃飽了撐的刨根問底,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沈景淮翻臉不認人自己只能淪落到雨夜露宿睡大街,秦執眉開眼笑露出一個燦爛小酒窩,徑直套近乎:「沒想到這麼湊巧,居然在這兒碰到沈將軍了,這可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嗷——」

還沒等話說完聲音就陡然變調,秦執臉色一變,沒繃住直接一嗓子嚎了出來,卻又在接觸到岑暨涼颼颼的目光后硬生生給憋了回去,一張俊俏的臉扭曲地彷彿便秘。

岑暨不動聲色收回掐他后腰的手,臉上一派雲淡風輕。

秦執疼的齜牙咧嘴,心中流下兩道麵條淚,心道自己這都是為了誰?!

這掐的一下可是一點都沒留情面。

青了!

鐵定是青了!

沈景淮沒有留意岑暨的小動作,他的全部關注點都集中到了那句「湊巧」上,他看向岑暨的目光中帶上了探究,莫非,他也是要回京?

沈景淮雖然常駐邊關,這些年與岑暨也並無交集,但關於他的一些事情也有所耳聞。

比如說幾年前盛京曾鬧了一場風波,數位宗親子弟與朝中大臣之子牽涉其中,岑暨就是當事人之一。

雖說陛下因與昌平長公主一母同胞,連帶著對岑暨這個外甥也愛如親子,但由於當初事情鬧得太大,就算是陛下也無法力壓,只能叫岑暨離京遠走薊州,去昌平長公主封地暫住避避風頭。

算算時間,從他離京至今,差不多已有五年。

當初岑暨雖然是被斥出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表面上是叫他閉門思過實則是明晃晃的偏袒,而如今岑暨回京定然也不會是無緣無故,十有八九是陛下召返,沈景淮不由得想到了年前收到的家書上提到的事。

「聽說陛下有意整肅刑司,欲在原有三司之外另設一提刑衙門,統轄天下刑獄稽查重案要案...」

沈景淮抬眼,直截了當:「世子回京,可是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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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真千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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