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
俗話說得好,賣瓜的看瓜,賣花的看花,雖然沈景淮和岑暨背景一個比一個牛叉,但說白了這事兒還輪不上他們管,頂多算個目擊證人提供幾句呈堂證詞,論破案還是得找當地官衙。
燕寧心中也頗為唏噓,想她當年好歹也是省廳一枝花,如今卻只能淪為路人打雜,空有一番武藝無處使。
她瞥了一眼岑暨,暗道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黃鐘毀棄,瓦釜雷鳴」?
「啊對對對報官,報官。」
一聽燕寧提醒,蔣武第一個反應,趕緊就朝沈景淮道:「這地方好像是屬於澧縣管轄範圍,將軍,不如屬下先去衙門報官,叫衙差過來?」
他們只是路過,既有命案,還是得找當地父母官,由當地衙門負責緝兇斷案。
沈景淮雖然不知道燕寧這一套是跟誰學的,但既然岑暨與她都這樣說,那想來也是八九不離十,既然是命案,那就刻不容緩。
沈景淮點頭,言簡意賅:「快去快回。」
為了保險起見,沈景淮還給了蔣武他的身份腰牌,叫他拿著腰牌去衙門尋人。
巴掌大的純金腰牌一亮出來就差點閃瞎燕寧的眼,她目光不受控制的再三流連,差點當場流下羨慕的口水。
雖然之前已經見過了,但再看見還是忍不住垂涎,這可是真金吶!
她之前掂量過,這麼大一塊少說也有三兩重,要知道黃金都是以克論價,按照如今尋常莊戶人家一年開銷都用不了三兩銀子的生活標準,沈景淮這隨隨便便就把人好幾年的生活費給揣身上了。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那三瓜兩棗,燕寧只能微笑表示,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蔣武拿了令牌匆匆出去,剛好和進來的朱濤打了個照面,隔著老遠就聽朱濤在喊:「來了來了,燕姑娘,您要的東西給拿來了——」
朱濤的大嗓門想不吸引眾人注意都難,見他氣喘吁吁跑來,手上還提著一個木箱子,說是燕寧要的,眾人都有些詫異。
木箱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上頭的漆都花了不少,旁邊還裝了兩根提帶,見燕寧已經接過了箱子開始擺弄,沈景淮有些不解,不知道她讓朱濤將這箱子拿來做什麼,不禁問:「這是?」
聽沈景淮問,燕寧笑眯眯的拍了拍箱子,大方介紹:「我全部家當都在這兒了。」
「啊?」
朱濤原本還在大喘氣,聞言立馬嚇了一大跳,目光在箱子上轉了兩圈,忍不住朝燕寧豎起了大拇指,一臉羨慕:「那燕姑娘您攢下來的家當還挺多。」
一路抱來,沒人比他更知道這箱子的份量,雖然箱子看起來不大,份量可重著呢,全部家當...乖乖,這裡頭少說也得裝了有百八十兩銀錢吧!
沒想到燕姑娘還真是真人不露相...朱濤想了一下自己這些年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才攢下的一點老婆本,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怕是娶不上媳婦兒了。
見燕寧開始搗鼓箱子,似乎是準備打開,朱濤摸頭,遲疑:「燕姑娘,您這是想讓咱們開開眼?」
可不是都說財不外漏嗎?就像他,老婆本雖然不多,但都擱床底下的洞里藏著呢,藏得可嚴實了,看燕姑娘這樣子,是想打開叫大傢伙都看看吶...
朱濤欲言又止,很想說小姑娘年紀輕不懂人心險惡,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不過轉念一想,他們都擱這兒盯著,要是哪個賊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來非錘死他丫的不可!
岑暨想法跟朱濤的差不多,方才的驚愕猶在,此時燕寧的一舉一動都不自覺的去關注,他默不作聲的盯著燕寧的動作,心下狐疑,居然把家底都給搬出來了,她這又是想做什麼?
「好東西就是要跟大家一起分享嘛。」
燕寧一邊開鎖,一邊隨口答。
啥?
還要給大家分?
可無功不受祿,平白無故的他們怎麼好意思拿人家姑娘的東西呢?
眾人被唬了一跳,朱濤是第一個擺手的:「不不不,不用了燕姑娘,咱們怎麼好意思...」拿您的東西呢?
還沒等朱濤說完,箱子就已經被打開,朱濤下意識瞥了一眼,剩下的話就這麼被堵在了嗓子眼,下一秒他整個人差點直接躥起來,指著箱子連話都開始說不利索:「刀刀刀刀刀刀——」
只見半舊不新的木箱子里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刀具,從大到小一字排開,鋒銳的刀刃在火光映照下泛出凜冽寒光幾乎能刺瞎人的雙眼。
眾人直接驚呆,誰都沒想到箱子里居然是這副情景,沒有想象中的金銀首飾銀票地契,有的只是一把把鋒利刀具,而且還是開了刃的!
一旁跟著湊熱鬧的秦執也瞪圓了眼,忍不住驚呼:「燕,燕姑娘,這就是您說的家當?」
燕寧奇怪看他:「不然呢?」
眾人:「......」
合理,但有病!
誰家家底會是一箱子刀具啊?!
沉默無聲蔓延,這回就連沈景淮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這的確是他沒想到的。
見眾人都一副彷彿便秘的表情,燕寧突然福至心靈:「你們不會以為我說的家當是指錢,要分錢?」
眾人沉默,目光里赤|裸裸寫著「那不然呢?」
這回輪到燕寧沉默了。
沉默三秒,燕寧果斷開口,斬釘截鐵:「那沒有!」
笑話,自己都窮的要死,怎麼可能還去吃飽了撐的當散財童子,他們怕不是在想屁吃!
看著拒絕地理直氣壯只差沒說「要命沒有,要錢也不給」的燕寧,眾人:「......」
沈景淮揉了一下額角,緩舒了一口氣,雖說他也沒想到燕寧口中的全部身家居然是一箱子刀具,但思及她曾經替人殺豬宰羊,這些刀具估計就是她吃飯的傢伙什,說是家當也沒什麼毛病,就是不知道這會兒拿出來做什麼。
雖說已經同行了好幾日,也認定她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妹,但沈景淮還是得承認,他對她的了解還遠遠不夠,每每都能叫他大吃一驚。
沈景淮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的。
對此,燕寧的回答是——
「用啊!」
用?怎麼用?現場殺豬?
沈景淮眉骨一跳,目光遲疑。
朱濤已經迫不及待代他問了出來:「往,往哪兒用?」
「吶。」
順著燕寧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屍體,眾人再次齊齊一默,一臉「你怕不是在驢我」的表情。
一片靜默中,只有岑暨看著那滿箱子的工具眉頭緩緩皺起,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那邊燕寧已經興緻勃勃的做起了介紹,只見她拿起了一把形狀奇怪的類似於鎚子的物什晃了晃:「瞧,這是顱骨鑿,是專門用來撬開顱蓋的,還有這勾錘,可以直接把顱蓋從顱骨上拉下來,這個是骨鋸,可以用來切割骨頭或者顱骨,其實用電鋸更方便,可惜這兒沒有...」
后一句燕寧說的很小聲眾人並沒有聽清楚,但見她拿著工具在死者頭頂來回比劃,嘴裡還介紹著不同工具用途,眾人只覺背後一涼,滿腦子都是「掀開你頭蓋骨」。
秦執原本還湊得挺近,此刻都已經一跳三尺遠,生怕一個不小心那鎚子鑿的就是他的頭。
燕寧像是沒有察覺到眾人怪異的目光,還在興緻勃勃搞介紹,什麼刀是用來剪腸子的,什麼刀是用來器官切片的,還有專門用來剔骨的...幾乎每個工具都能有不同的用處,從開顱到縫針,簡直就將人從頭到腳安排的明明白白。
夜風簌簌,寂然無聲,輕快的女聲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中就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朱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目光瞥見木箱角落裡放著的東西,腦子一抽,鬼使神差開口:「那這又是做什麼用的?」
「這個?」
燕寧依言拿起來,只見長長的手柄底下一個半圓...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鐵勺,跟尋常廚房裡用的沒什麼兩樣,樣子是沒什麼特別的,但跟一堆用來開膛破肚的刀剪錘啥的放在一起就很詭異,總不能是放錯了吧。
眾人悄悄豎起了耳朵,等著聽此勺用途。
然後就見燕寧比劃了一個舀湯的動作,粲然一笑:「屍體剖開了裡頭的胃液膽汁什麼的用勺子出來瞧就很方便啊,也不會弄得滿身都是,畢竟喝湯也不能整鍋端起一口悶不是?」
燕寧甚至還貼心的給了個比喻。
眾人:「!!!」
胃液,膽汁,湯...不跟食物聯繫起來還好,一旦展開聯想思維就如脫韁的野馬,各種限制級場面不受控制地往腦袋裡涌。
就算朱濤他們都算是見過血腥大場面的人,也受不住這宛如生化武器一般的鐵勺攻擊,眾人臉色隱隱發青,朱濤憋了半天還是沒崩住,一張嘴——
「嘔——」
嘚!今晚這頓飯算是白吃了!
木箱平平無奇,裡頭的工具卻殺傷力巨大,完全就是無差別攻擊,叫人從此再也無法直視湯勺,堪稱腦中永不磨滅的記憶。
見燕寧還在若無其事的把玩,眾人看她的目光一變再變已經不能用驚悚來形容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您是魔鬼嗎?!
就連沈景淮也沒想到她的這些工具用處居然如此離奇,只是,到底是什麼人才會備有如此齊全的解剖工具,足以將人從頭扒到腳呢…
沈景淮隱隱有所猜測,還未等他求證,卻已有人先一步點出他心中答案——
「你是仵作!」
岑暨眉頭緊鎖,清潤鳳眸中不經意透出如鷹隼般凌厲,目光凝神緊盯燕寧,聲音篤定。
尋常人自然不會有這些工具,也不會將剝絲抽繭僅憑傷口就能準確推斷出人死因,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人常年與屍體打交道,對屍體進行勘驗剖析,正所謂熟能生巧,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仵作。
如果說她方才推斷死者死因還可以說是誤打誤撞,那現在這些工具一亮出來,就足以證明她的身份。
若單是仵作自然不值得稀奇,但要是女仵作就不同了,畢竟他還沒聽說過哪個女子會行此事。
岑暨眸光閃爍,心情頗為複雜,每當他覺得已經看透此女本質,她就總能弄出點什麼出其不意。
岑暨:還有什麼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仵,仵作?」朱濤茫然:「可燕姑娘您不是殺豬的嗎?」
他可還記得燕姑娘殺豬時的英姿呢!
岑暨:?
殺豬???
岑暨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誰說殺豬的就不能幹仵作?」
只聽燕寧振振有詞:「這年頭行走江湖,多門手藝多條路,我也想躺平當鹹魚,奈何實力不允許!」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