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燦璨回到家，爸爸媽媽都還沒有回來。

他們一周前搬來市裡，租了這個地方，一間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在一樓，前面有一塊小小的院子，往外走兩百米，就有一座警務崗。

聽說是這一帶治安不好，才會特地立了一個警務崗，但是也沒辦法，因為這裡的房租便宜，而且離學校近。

燦璨看了眼時間，去到廚房把米飯煮上，然後回到自己房間，把書本都擺了出來。

她的新房間沒有之前在岷江的大，但很乾凈溫馨，窗邊挨著一棵桂花樹，這個季節枝葉茂密，一眼望去的綠色，讓她看著心情也會不錯。

她喜歡這樣子生機盎然的綠樹。

好像在給人生的希望。

燦璨把書本都收拾好，正好這時候，爸媽也都回來了。

前天他們開始在附近的商業街擺攤，賣自己做的南瓜餅，可能是因為剛來，生意不是太好，每天早上六點多出門，到下午六點多回來，都不一定能賣完。

鄭娟做的南瓜餅很好吃，她對自己的手藝也有信心，畢竟前幾年的時候干這個幹得挺好，所以她想，再過段時間，情況應該會好一些。

今天他們本來是想去接燦璨放學的，但沒趕回來，還是錯過了。

鄭娟進門，手上提著菜，一邊放東西一邊問:「燦璨，今天第一天上學，感覺怎麼樣？」

燦璨從房間出來，回答:「挺好的。」

頓了頓她又補充:「學校老師很好，同學也很好。」

「沒事，咱們慢慢適應。」關磊安慰她說:「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跟爸爸說。」

燦璨點頭。

「桌上有水果，燦璨你餓了的話先吃，我現在就去做飯。」

鄭娟說著，就提著菜進了廚房。

關磊在收拾今天剩下的食材，邊收拾邊問燦璨:「你們學校周末放不放假？」

燦璨點頭:「應該放的。」

之前在岷江的縣高中，他們都是放月假，讀三個星期才能放四天假，來到市裡的高中，人家周末都是放假的。

這一點是同桌趙天愉和她說的。

「那行。」關磊說:「周末咱們去看醫生。」

燦璨知道，他們說的看醫生，是指看心理醫生。

前幾年剛出事的時候，做了很多檢查，醫生說她的聲帶沒有問題，建議去看心理醫生。

只是岷江是個小地方，很少能有心理醫生。

這次之所以搬到市裡來，燦璨心裡也清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給她治病。

她身體上有點小問題，但隨著長大都在慢慢恢復，只有說不出來話這一點，真的一直沒有辦法。

她很努力了，她也想說話，可是無論她怎樣努力，都沒辦法說出話來。

燦璨甚至都覺得，她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好起來了。

要永遠和別人不一樣。

當然要治病的話，她會好好治的。

燦璨點頭答應。

.

第二天燦璨去學校，早自習還沒開始，同桌趙天愉就神神秘秘的問她:「聽說昨天梁今欺負你了？」

燦璨愣了下，正要搖頭，趙天愉緊接著又說:「梁今脾氣是有點不好，你是得罪他了嗎？」

昨天下午放學之後，梁今竟然欺負二班新來的那個小啞巴這件事，就幾乎傳遍了整個年級，因為是梁今同桌嘴裡聽說的，大家聽著，也不像是假的。

雖然很驚訝，但大家都在猜測，小啞巴是怎麼把梁今給得罪了。

梁今是誰，那是幾乎整個八中都知道的人，他高一一入學，就拿了奧數金牌，還有省一等獎，張揚肆意，傲慢狂妄，偏偏還死死壓著年級第一的位置，每次都能甩出第二名二三十分。

他是學神一樣的存在。

可要只這樣也就算了，梁今長得還那麼好看。

他做什麼事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就算剛開始覺得荒唐，可後來仔細一想，也會察覺出有道理來。

他向來不走尋常路。

燦璨搖頭，趙天愉卻理解錯她的意思，顧自道:「你沒有得罪他的話，那他為什麼要針對你呢？」

「梁今不是這樣的人吧……」

梁今確實不是這樣的人。

燦璨拿筆，正要解釋，門外有人喊趙天愉，說是班主任找她，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趙天愉應了一聲，從桌子里翻出一本筆記本，然後趕緊就去了辦公室。

燦璨於是在座位上坐下。

今天第一節課是英語課，聽說八中是全英文教學，燦璨沒辦法說出來，她有些忐忑，怕自己會跟不上進度。

燦璨看著新書本的第一章節，第一段就是英語課文，她在心裡默念第一段，張了張口，很儘力的想念出來。

不行，真的不行。

因為英語她沒辦法讀出來，很多讀音就不能練習，不知道自己是讀對還是讀錯，那些聲音，永遠只有她自己心裡能夠聽到。

燦璨唇角緊緊抿住，不由的有點難過。

她什麼時候才能像大家一樣，很平常也很流利的讀出英語課文來呢。

燦璨在心裡練習發音，把第一篇課文看完了，然後上課鈴聲響起，英語老師走了進來。

二班的英語老師比較年輕，姓賀，叫做賀嵐，還不到三十歲，是名校碩士畢業，今年是她擔任教學的第四年。

賀嵐穿著板正的黑裙子，頭髮梳的一絲不苟，戴著銀框眼鏡，手上拿著新課本走進來，她一進門，原本安靜的教室變得更加鴉雀無聲。

賀嵐是個要求很高也很嚴謹的人，她的課上大家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交頭接耳，甚至不敢漏掉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有賀嵐在的地方，氣氛無比壓抑。

雖然趙天愉是學習委員，英語成績也還不錯，她也不敢在賀老師面前吱聲，老老實實翻開課本。

「新的學期，我希望大家早點從假期的懶散中調整狀態，進入到學習的戰鬥中，你們都知道，馬上就要文理分科，現在的學習是打下基礎，十分重要。」

這些話賀嵐說過很多次了，可她不厭其煩又說了一遍，就是希望大家引起重視。

「Classbegins。」

賀嵐翻開課本，開始進行本學期的第一節英語課。

市裡的中學果然和岷江縣不一樣。

老師上課是全英文，提問題用的英語，同學們回答問題也是英語，偶爾談論一些陌生的話題，燦璨甚至聽不太懂。

她這幾年下意識的把自己封閉起來，很多東西都沒有了解過，比如現在突飛猛進的網路，燦璨卻一點都不懂。

她沒有手機，不會上網，也沒有了解過現在時興的東西，一場變故把她永遠的留在了那一年。

賀嵐講課，更傾向於調動學生的積極主動性，於是在解讀完課文後，她說要請同學上台和她一起進行一個小遊戲。

「就那位新來的同學吧。」賀嵐的目光看向燦璨。

燦璨還沒弄懂她剛剛說的遊戲的意思，在賀嵐又一次向她點頭后，她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賀嵐示意她到講台上來。

「What''syourname？」賀嵐問她。

燦璨神色急切起來，眼珠子轉了轉，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OK，Itdoesn''tmatter.」賀嵐見她不回答，眼色冷了冷，繼續道:「Pleaserepeatrulesagain.」

賀嵐的課堂不允許隨便插話，加上大家和關燦璨也不熟，沒有人為她解釋，她不會說話這件事。

「請把我剛剛說的規則再複述一遍。」賀嵐用中文，是顯然已經有點生氣。

八中重點班，怎麼說也是年級排名前列的存在，插進來一個轉學生也就算了，怎麼能夠連這樣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出來。

賀嵐本來以為她不說話是聽不懂，可現在她用中文說了一遍她還是不回答，那就是根本不認真的問題了。

「我說過我的課上不允許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念在你是第一次上我的課，下課後自己來辦公室找我。」

賀嵐失望的擺手:「坐下吧。」

整個課上更加的鴉雀無聲。

燦璨無助極了，她在賀嵐的連連追問下，連手語都忘了怎麼打，茫然的坐下，察覺到周圍朝她投來憐憫的目光。

下課後，同學們都約著上廁所，或者去小賣部，只有燦璨無助又窘迫，她出了教室門，往辦公室方向走。

辦公室在走廊盡頭，燦璨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賀老師在跟班主任說話。

「我是事先不知道她不會說話，不然也不會在課上跟她說那些，現在好了，弄得好像是我欺負人家學生。」

賀嵐剛得知關燦璨不會說話這件事，她只是一時覺得難以置信，為什麼八中要收這樣有缺陷的學生。

「你說弄這樣的插班生進來，難道要搞特殊化嗎？可是話都不會說要怎麼進行課堂教學？」

「這不是我說話難聽，但什麼類型的人就該在什麼地方，這樣的道理應該大家都懂吧。」

賀嵐一向心直口快，私下裡和班任抱怨，只是十分不理解這件事。

燦璨站在門口，把她說的話一字不差的全聽了進去。

她心口堵住一般有憋悶的窒息感，手指緊緊掐住已經見了血色，哪怕已經聽慣了那樣的話，可此時此刻，在這個環境下，她的難過幾乎充斥了她整個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