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榮嬪過來得很快,比惠嬪快的多。
董珠看著眼前的婦人,腦中浮現她的履歷。
榮嬪於康熙繼位的第二年入宮,此後一直頗受寵愛,康熙六年,她生下皇長子承瑞,一度風光無限,可惜世事無常,康熙九年,承瑞因病早夭。
好在榮嬪榮寵不衰,此後幾年又生下四子一女,可惜她似乎天生子嗣緣淺,前面三個兒子紛紛離世,最小的長生於今年三月夭亡,當時榮嬪還懷有身孕,因為動了胎氣,二十天後,榮嬪早產生下皇十子,也就是未來的三阿哥胤祉。
如今皇十子半歲,榮嬪膝下還有一女,康熙十二年生的,如今四歲半了。
大約是生了太多孩子,又失去太多孩子的緣故,榮嬪瞧著沒什麼精氣神,明明和僖嬪年紀差不多,看起來卻比僖嬪老上十歲。
但她身上自有一股沉靜的氣質,叫人既想親近,又心存敬重。
董珠調查過榮嬪,知道先後在世時,她曾幫忙打理後宮事務,很得先後和康熙的信任。
信任到什麼程度呢?
舉個例子,康熙忙碌的時候,會把太子托給她照顧。
那可是太子!康熙的心肝肉!
由此可見,此人應該是人品過硬,且很有能力的。
更妙的是,她身上有很明顯的突破口,一是她的兒女,二是她的理想。
是的,董珠根據榮嬪的經歷和她的所作所為推測,她應該有個理想,或者說願望更合適,大約跟幫元后打理後宮那段經歷有關,榮嬪最希望的就是後宮安定平和,少一點幺蛾子。
所以想要說服她,不能用對付宜嬪的招式。對宜嬪是動之以情,對榮嬪就要曉之以理。
董珠也沒有拐彎抹角,見了榮嬪就直接表明意思,然後帶著她暢想未來。
俗稱:畫大餅。
在董珠的計劃中,後宮將會變得完全不同,嬪妃每天為了KPI兢兢業業,再也沒有精力勾心鬥角,後宮將會變得一片清明。
這大餅也不是硬畫的,董珠還拿出了管理計劃,這是她這些日子寫的,當然不是全部,全部計劃董珠已經寫到五年後了。
這裡只是一年計劃,且董珠把明顯不是這個時代的部分去掉了,即便如此也很詳盡,至少榮嬪就看得十分動心。
但她只是垂下眼瞼,推辭道:「臣妾無德無能,恐怕辜負皇后重託。」
「你不必自謙,」董珠說,「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先後有孕時你協理後宮,掌事調度井井有條,從沒出過紕漏,就連皇上都誇獎有加。」
榮嬪神情有幾分懷念:「好些年前的事了,難為娘娘還記得。只是臣妾年紀漸長,已經沒有當初的心境了,臣妾如今只想安安生生過日子。」
董珠微微一笑:「若你果真變了,今日便不會過來了。」
榮嬪張了張嘴,想說皇后召見,她不得不來,但又覺得這樣抬杠沒趣兒,到底把話咽了下去。
她略顯苦澀地笑了笑:「胤祉還小,臣妾要照顧孩子,恐怕沒有精力。」
董珠看了她好一會兒,說:「或許......比起你的精心照料,你手中握有權力對孩子更加有利。」
榮嬪沉默了。
董珠沒有逼她,只道:「還有時間,你可以考慮考慮。」
雖然這麼說,董珠卻知道,榮嬪十有八九會答應。
*
與此同時,僖嬪正在回咸福宮的路上。
雖然董珠安撫了她,但不能給董珠分擔,也不能藉機多和董珠相處,僖嬪依舊高興不起來。
宮女彩雀只以為僖嬪想報答皇后,畢竟是皇后不計前嫌舉薦了僖嬪,自從僖嬪得了太后寵愛,她們的日子好過多了。
雖然......自己主子好像不是那種知恩圖報的人......吧?
以前也不是沒受過別人幫助,僖嬪可沒這麼上心過!上心到願意為了皇后與整個後宮為敵,也太誇張了些。
她家主子可是立志做寵妃、生兒子的啊!
可能是皇后的恩惠太大了吧?也或許是她誤會了,其實娘娘就是很知恩圖報呢?
彩雀亂七八糟地想著,見僖嬪臉色陰沉,她小心翼翼地勸解:「主子別傷心,皇後娘娘不是說了嗎,以後總有要娘娘幫忙的時候。」
僖嬪看了她一眼,沒吭聲。
那怎麼能一樣?
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誰知道有沒有那一天?即便真的有,也不知是多久之後的事,她得錯失多少和皇后見面的機會啊!
再說,等到那時候,皇后也過了最艱難的時間。僖嬪不希望自己只能站在皇後背後分享她的榮光,她更希望能和對方並肩戰鬥,至少在皇后最難過的時候,她希望能陪伴在她身邊。
可惜......
僖嬪垂下眼瞼,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迎面走來幾個宮女太監,手裡都拎著東西,見了僖嬪便遙遙行禮。
僖嬪看為首的宮女覺得眼熟,彩雀小聲提醒:「是容庶妃身邊的珍珠。」
哦!
僖嬪對容歆印象不深,就記得這人長得挺好看,上次李庶妃上門鬧事時幫她說了幾句話,然後和李庶妃打了一架,被罰得不輕,似乎不太聰明。
再就是......皇后好像對她印象不錯,知道容歆被扣了月例,還讓人送了一包銀子給她。
這事是悄悄辦的,但僖嬪畢竟是咸福宮的主位,咸福宮裡發生的事,很少能瞞得過她。因為這事,僖嬪還悄悄觀察容歆許久,沒發現此人有多出色,也沒發現皇后再和她接觸才放心。
今日見到容歆身邊的人,僖嬪不免多看了兩眼,這一看就發現了不對,為首的是珍珠不假,後面幾個不全是咸福宮的人吧?
她瞧著有點眼熟,似乎在皇後宮里見過?
珍珠有點緊張。
其實她到現在還有點懵。
今天是發份例的日子,去內務府前,珍珠已經做好了被為難的準備。刁難白眼、拖延剋扣,這幾個月她已經習慣了。況且自家主子剛被貴妃罰,以貴妃現在的勢頭,她受到的為難只會比從前更甚。
事實也是如此,她一大早就去內務府,先被晾了一個時辰,賠了無數笑臉,看了許多白眼,才拿到被剋扣得幾乎不剩什麼的份例。
看到東西的一瞬間,珍珠差點控制不住,想和那龜孫同歸於盡!
這麼一丁點東西,是想讓她們主子過宮女日子,宮女太監過乞丐日子嗎?
珍珠忍了許久,想了許久,勉強放下四十米的大刀,決定和內務府理論。
不是她膽子有多大,實在沒有辦法。她們總得過日子,不能每個月就拿這麼點東西湊合吧?
自然,她是說不過內務府的,事實上對方都沒和她說幾句話,只敷衍地表示東西就這麼多,讓她有意見向貴妃告狀。
珍珠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是了,貴妃貴人事忙,她們根本見不到面,遑論什麼告狀!且貴妃重罰自家主子,只怕並不喜歡她,而內務府和貴妃關係良好,貴妃會幫哪邊根本不用想。
那一刻,珍珠覺得無比絕望。
主子幾個月不得寵她沒絕望;份例被剋扣,吃不好穿不好她沒絕望;平白無故被貴妃罰了一遍又一遍沒絕望。而現在求告無門,只能忍氣吞聲,珍珠才終於覺得,原來後宮的天都是黑的。
她帶著人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容歆本來就沒幾個伺候的人,此刻這些人手裡還都沒多少東西,和別人大包小包比起來十分可憐。
沒想到走到一偏僻處時,珍珠遇到了雲薇。
珍珠是認識雲薇的,皇後身邊的大宮女誰不認識?況且她和雲薇有幾面之源。
一回是雲薇請僖嬪去慈寧宮唱曲兒,正巧撞見容歆和李庶妃大打出手,珍珠為替主子說明情況,和雲薇說了幾句話。
第二回在同一天的中午,雲薇不知為何來了咸福宮一趟,當時貴妃已經罰過容歆,雲薇聽說后十分同情,還安慰了容歆幾句。因著這個,珍珠對皇后的印象都好轉許多,覺得她不像傳言中那麼壞。
但她們也沒想到,皇后真能那麼好,知道她們被罰了俸祿,還特地送銀子過來。當時她們份例已經快用完,手裡也沒有銀子,正發愁日子該怎麼過。這筆錢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至少她們可以打點御膳房,不必頓頓吃冷盤冷飯。
幾天過去,珍珠在最沮喪的時候,又碰到了雲薇。
說碰到也不盡然,因為雲薇本就是專門來等珍珠的。
看到珍珠一行人拿著的東西,雲薇臉色便是一沉,然後長嘆一聲,說:「讓你們受委屈了,娘娘本來吩咐過,不許內務府剋扣你們的東西。只是如今貴妃勢大,內務府也......娘娘雖然有心,但也無力。」
珍珠自然不敢怪皇后,且皇后的處境她也知道,自身都難保了。
「娘娘常說,她是皇后,讓大家過好日子是她的責任,現在後宮成了這樣,她自覺失職,經常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其實每天不睡滿四個時辰不起床。
雲薇:「娘娘現在做不了什麼,也不能替你們討回公道,只能儘力讓你們過得好一些。這些東西是娘娘從自己的份例里撥出來的,你先拿回去用,不夠再和我說。」
珍珠又是感動又是惶恐,連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怎麼能用皇後娘娘的份例?」
雲薇笑道:「內務府雖然跋扈,倒還不敢剋扣娘娘,份例那麼多東西,用也用不完的,你不必有顧慮。你們日子過得好,娘娘就放心了。」
珍珠紅著眼接受了,心裡感念的不行。
因為皇後送來的東西不少,珍珠帶來的那幾個人一下就不夠用了,於是雲薇讓儲秀宮的小太監帶著東西和她們一起回去。
只是沒想到會遇到僖嬪,不知道會不會被發現端倪?
雖然皇后沒說讓她們保密,珍珠卻不知為何有點緊張。
僖嬪當然發現了,她極為關注皇后,對儲秀宮的人也都有印象。只是沒想到會在咸福宮附近見到,還是來給容歆送東西的。
皇后不僅給容歆送銀子,還給她送份例,真是細心周到。
而她呢,自己送上門效勞,還被人家拒絕了。
僖嬪意味不明地一笑:「容庶妃好本事,這麼討皇後娘娘喜歡呢?」
珍珠低下頭不敢說話。
僖嬪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冷著臉說:「趕緊走吧,杵在這礙了本宮的眼!」
彩雀:「......」
她就說吧,她們娘娘就不是那種知恩圖報的人。容庶妃說起來也算對她們有恩,瞧瞧娘娘這態度。
珍珠帶著人走遠了,僖嬪還站在原地沒動,彩雀眨眨眼,小心地催促:「娘娘?」
僖嬪「嗯」了一聲,說:「先不回宮了,咱們去看看李庶妃。」
彩雀:「......?」
*
後宮經歷了一番動蕩,半個月後,大約是覺得自己神格已經穩固,佟佳氏消停了不少,眾人提著的心也漸漸落下。
一切都彷彿回到了從前,除了再沒人敢招惹佟佳氏。
與此同時,康熙巡視結束,即將返回京城。
董珠微微一笑,籌備這麼久,大戲終於要開場了,想想還挺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