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緩衝帶c區荒原。
伊甸園教堂中總共還剩三十九人，比起快一面牆的記錄冊，這個人數肯定是不對的。
秦衍派去負責這件事情的軍官將這點在報告里標紅，指揮手下人給每個教眾登記。
「上尉。」
軍官轉身，「發現什麼了？」
下屬上前，低聲快速彙報，「通過初步詢問，基本確定至少在這一個月內，伊甸園教會沒有進入新成員，絕大多數都在這裡了。」
「絕大多數？」軍官問，「有誰不在？」
下屬：「除了肖恩牧師，似乎還有一位負責廚房採購的雜工失蹤了。據說是個大鬍子禿頂，性格唯唯諾諾的beta。每天會給所有人送飯，所以光是發現他不見了的就有十幾人。」
緩衝帶區的工人工資一般都是日結，基本不會長期雇傭。畢竟這邊的治安也沒有支持月結的條件，一個雜工的失蹤是很正常的事情。
軍官斟酌片刻，還是在報告上加上了這句話。
遠處，正對著伊甸園教堂的廢棄高樓內，一個大鬍子禿頂的矮個子男人神情陰鷙地把望遠鏡往雜亂的背包里一扔，那外表破舊的望遠鏡和背包中各種藥品槍械撞擊，發出咚的一聲。
大鬍子焦躁地掏出通訊器，不斷給某個人發簡訊。
【軍隊已經把教會圍起來了。】
【他們肯定已經知道我的存在了，趕緊給我條路子讓我跑！】
【你為什麼不回？你什麼意思？】
大鬍子一瘸一拐地走來走去，眼底逐漸浮起凶光，他咬牙，在通訊器上打下最後一條簡訊。
【好，反正也跑不掉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這些年你讓我監視那群beta,做的觀察記錄我還多留了一份。這事已經引來軍隊了，肯定是大事。等我把這些記錄交給帝國，上頭那些混蛋一定找到你弄死你。】
簡訊發出去，他把沉重的包往背上一扔朝外走去。
才下到廢棄大樓門口，揣兜里的通訊器就是一震，大鬍子冷笑掏出來，果然看見上面一直沒理他的人發來了一條簡訊。
【給你買了票，到地方有人接。】
大鬍子恨恨：【算你識相。】
風冷得就像是帶著刃，但一想到馬上就能脫離緩衝帶區這個鬼地方，大鬍子渾身都是力氣。他開著破皮卡轉繞滿是垃圾的小路，天際出現蒙蒙微光時剛好停在星塢外。
大鬍子沉沉呼出一口氣，把毛帽子一帶，低著頭整個人顯得畏畏縮縮地朝星塢里走去。
緩衝帶區能坐星艦往帝國去的，都算得上這一片的有錢人了，看見他這個髒兮兮油拉拉的矮子，皆是一副不願意靠近的樣子。
大鬍子順利取了票，朝候機廳走去。正當他走過一條轉彎，迎面一個帶著兜帽的青年沒看路一樣重重撞上他，一下子兩人都摔在了地上。
大鬍子那包本來就是爛的，這一撞，好幾個不能見人的東西都滾了出來。
「你他媽瞎啊……」大鬍子低罵，手上快速收拾。
「對不起對不起。」
青年趕緊道歉，一邊道歉還一邊幫他撿東西，大鬍子惱火揮開他的手，正想讓這人滾遠一點，抬頭正對上青年和聲音完全不符的笑。
他微一偏頭，示意大鬍子看後面牆上被停掉的攝像頭，手下將銀色的金屬箱推到大鬍子面前。
「這箱子里是老闆給你的錢和落地以後對的暗號，待會找個隱蔽的地兒打開看看，別被發現了。」
青年壓低聲音，在大鬍子愣神這一兩秒，伸手往背包里一模，從夾層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銀藍色晶元，笑眯眯地，「這是記錄吧，我拿走了啊。」
大鬍子臉色一變，就要去搶。
青年「嘖」了一聲，躲開他的動作，「你都要養老了，還留這些危險的東西幹什麼。」
在大鬍子怨毒的目光中，青年就跟個沒事人一樣，自在愉快地緩步朝外走去。
留下大鬍子一個人冷哼一聲，拎起金屬箱和包，四下環顧，朝不遠處的母嬰室走去。有個抱孩子本想過去的女beta，猶豫地站在原地，片刻后還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大鬍子反手鎖門，把金屬箱哐當扔桌上。
他一開始還挺警惕，貼近了挺箱子里的動靜，怕有定時炸|彈之類的陷阱。好半晌，裡面安安靜靜。
大鬍子猶疑片刻。
到了帝國境內，到處都是攝像頭，現在不看，落地以後再打開，萬一引起懷疑……
而且他就是個收錢辦事的眼睛，真殺了他反而會引起軍隊注意吧。
他這樣想，手下小心地掀開金屬。
「呲——」
金屬箱里不是他想象的黃金或者星際幣紙鈔。
壓縮罐霎時間開始釋放易燃氣體，大鬍子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腳下立刻朝門口奔去，但已經遲了，那一點點小小的電火花在壓縮罐開口處炸開——
「轟——」
星塢等候室里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被炸飛的門，熊熊烈火伴隨慘叫讓那一個房間宛如在人間降臨的地獄。
【你動靜太大了！】
通訊器那頭，經過了變聲器的聲音氣急敗壞指責：【軍部肯定會追查！為什麼不能悄無聲息處理乾淨！】
克洛伊靠著架飛行器欣賞警衛慌亂朝里奔跑的樣子，語氣不帶半點尊重，「如果你有資格知道第九軍團里都有誰，就會知道你的想法有多愚蠢。」
【你……！】
「以及——」克洛伊毫不留情打斷，「我不是在為你做事，讓你上頭那位聯繫我。」
說完就掐斷通訊，甚至一點沒停頓地將這個通訊號拉入了黑名單。
火勢仍然沒被控制住，克洛伊意味不明地盯著溢出來的滾滾濃煙，轉身鑽進飛行器艙室。
·
受過軍隊訓練的alpha睡覺時一般都很警醒，再加上周銘轉化以後身體上微小卻持續的變化，讓他的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很難進入深度睡眠。
今晚這種情況好像加重了。
模模糊糊不清晰的夢境一直纏綿不去。一會是首都星金碧輝煌的酒會，幽靜私密的府邸。一會是戰戰爭后蟲族破碎的屍體和清掃任務。
潛意識就像在提醒周銘什麼一樣。
在某一刻，周銘突然睜開眼睛於黑暗中盯著天花板，片刻后倦怠地閉上眼睛深呼吸兩下。
——對，他是忘了提醒秦衍一些事情。
但現在已經很晚了，明天在告訴他吧。
周銘起身朝桌子走去，他莫名有點燥熱，想喝杯水再睡。
但緊接著，他在寂靜的空氣中抓取到了一絲不太尋常的動靜。
周銘手上的動作一停，目光直直朝門口看去。
出色的夜視能力讓他清楚地分辨出緩緩推開他門那人的身高體型。他真的沒有發出一丁點的動靜，如果不是周銘正好醒了，捕捉到機械鎖內部齒輪碰撞所發生的那一點聲音的話，誰都發現不了這裡還有一個人趁夜潛入。
周銘看著那個身影緩步走到自己面前，就要朝床上摸去。
同一時間，真的是同一時間，他閃電般側踢，而那人抬手格擋。
黑暗中悶響一聲，隨即再次陷入沉寂。
周銘抬手就把燈開了，像是只被打擾清夢的貓一樣抱臂涼著一張臉盯住秦衍。
秦衍煞有介事地揉自己手肘，從上到下把周銘打量了一遍，沒辦法地笑了下，「怎麼現在還沒睡啊？」
「為了防止有人半夜開我的門。」周銘冷冷說道，「不好意思少將，諮詢一下，在帝國您這種行為算什麼罪？」
秦衍這幾年到底在軍隊里學了些什麼？當初老師和他掰出來的規則全都忘腦後了是嗎？
秦衍略微思索了一下，「抱歉，你知道的，軍部高級軍官特權還是挺多的。」
他這句話才出，就看見周銘果然如他所願地顯出一絲火氣。雖然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大，但秦衍就是能看出來他生氣了。
秦少將覺得好有意思。
「好了好了別生氣，我本來是想趁你睡著抽一管血做分析的。」秦衍半真半假地說道。
他真正想做的當然是摘下周銘臉上的所有偽裝，看看這個人的偽裝之下到底藏著怎樣的真相。
自從看到那張確認抓捕成功的通緝令以後，這個念頭就在腦中久久不散，烈火燎原一般收都收不住。
周銘盯他片刻，趁著可疑之人放鬆警惕探查確實是秦衍能做出來的事情，這小子雖然做事放肆，但沒到偷窺的地步，也不需要。
秦衍眼睜睜看著他放鬆下來，跟尾巴毛被擼順了一樣——
真的非常……招人。
以及，這人的房間里噴了什麼香水，味道挺好聞的。
「你來的挺是時候。」周銘抿了一口涼水，「我剛才突然想起來，伊甸園教堂里，肖恩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廢物，但如果說那些教眾都在知情或者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受了某些藥液注射或者手術。那麼，幕後之人就一定會安排一個眼睛監視他們。」
「眼睛不一定知道幕後之人的真實身份，但至少能和主使聯繫上，彙報伊甸園的情況。」
周銘緩緩喝乾凈一整杯的涼水，淡淡給了個指示，「把他找出來。」
他以為秦衍會應下來或者再問些什麼，卻沒想到這人居然上前一步，伸手直接摘掉了他耳後的偽裝面具。
冰冷的指尖在耳廓上一劃，卻在周銘的神經上狠狠一砸。
他霎時間從之前那種有些睏倦的狀態中清醒，不動聲色地等待秦衍接下來的動作。
「先不說這個。」秦衍輕笑，低頭像是突然對手上的東西產生了偌大的興趣，翻來覆去地查看把玩。
周銘把杯子放回桌上，他察覺到了一些東西。
秦衍抬頭，「我之前也查到了一些挺有意思的東西，想不想聽？」
眼前的人已經是一張源初的臉了，那雙狐狸一樣形狀幼圓，眼角下壓眼尾上挑的黑瞳里沁著戒備。
秦衍好整以暇，「讓我想想。」
他就如同一個獵人，漫步於自己的陷阱旁邊，逗弄已經在陷阱里的獵物。
秦衍：「我查到你以前一共有三十一個alpha情人。」
周銘：「新聞上到處都是。」
秦衍笑得惡劣，「我查到你曾經一晚上赴了四個人的約，有房間的那種。」
周銘沉默一瞬：「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你要是真一晚應付四個alpha，現在就不會表現得這麼冷酷了。
秦衍在心中笑著說道。
「好吧。」秦衍煞有介事嘆了口氣。
可能是心情好也會影響嗅覺，他覺得周銘房間中那股讓人舒適的香氣似乎更馥郁了一些。
「你到底想說什麼？」
秦衍調出懸浮屏，抬手朝周銘一招，「你自己過來看。」
周銘手臂上的肌肉緊繃一瞬，隨即被他強制放鬆，若無其事地朝秦衍走去。
兩人之間隔了兩三米，不過四五步，秦衍在心中數著周銘的步數，就彷彿和周銘有關的一切在他眼裡都格外有意思。
香氣已經變得濃烈，他是把香水噴在身上了嗎——
秦衍的笑容突然一滯。
「你……」秦衍腳下後退一步，語氣突然顯出慌亂。
他難以置信：「你發情了？」
周銘腳下也是一停。
片刻后，他一字一頓，「你給我的as10里，添了東西。」